沅天洛看着盛怒的慕容熙,倒是不懼。她顯得很平靜,似乎她面對的不是能主宰她生死的帝王,而是一個和她身份相當的人。她說道:“放肆?我倒不覺得是我放肆。倒是陛下你,僅憑一個嬤嬤所說的話就斷定我不是真的公主。只是不知,陛下除了這個嬤嬤的一面之言,還有什麼樣的證據?”
這話倒把慕容熙問住了,他原本就想着給沅天洛來個出其不意,打她個措手不及,準備得並不充分,所謂的證據也只有這一個。讓他沒想到的是,在他的盛怒之下,沅天洛竟然毫不慌張。雖說之前生死之際他也見識過沅天洛的鎮定,可那時她的身後有沅族暗影。可這次事關她的身份,若她被證明不是真的公主,那麼她就失去了沅族暗影的保護。這樣的險境,她卻仍絲毫不懼,真不知她腦袋裡裝着些什麼。
羣臣見慕容熙遲遲沒有開口說話,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慕容熙。
慕容熙被這麼多人看着,一時間竟然找不到該說些什麼話好。他清了清嗓子,對着羣臣說道:“各位愛卿有何高見?儘可以來說一說!”
有一臣子之前學過些醫術,聽到慕容熙如此說,當即挺身而出,道:“陛下,臣以爲可以採用滴血認親之法。是真是假,一驗便知。”
慕容熙聞言,略略頓了頓,道:“也不失爲一個好的計策。李公公,你去準備吧。”
聽聞一碗水中若是加了清油,即便是親生父子的血,亦不會相融。若是加了明礬,即便不是親生父子,卻仍會相融。如此一來,倒是有了很多操作的可能。
很快,李公公端了一碗清水上來,先是走到沅天洛面前,以針刺破了沅天洛的手指,滴下一滴血珠。之後,將碗呈到慕容熙面前,慕容熙也刺破手指,將血滴在了碗中。
爾後,李公公捧着碗站在了大殿中央。羣臣伸直了脖子看過去,雪白的瓷碗中有兩顆鮮豔的血珠,很是顯眼。那兩顆血珠在碗中游來蕩去,卻始終沒有融合在一起。
答案已經非常明顯,既然血珠並不相融,那麼沅天洛和陛下,就沒有血親上的關聯。
看到羣臣恍然大悟的神情,慕容熙很是得意,道:“沅天洛,你還有何話說?”
沅天洛垂下眼眸,似有傷心之態,道:“陛下,天洛無話可說。只是,既然驗了,不如讓天洛心服口服。讓陛下以爲的真正的公主殿下也來驗一驗吧。”
“這……”慕容熙有些猝不及防。
先前提議滴血驗親的那個臣子又站了出來,道:“陛下,不如就讓沅天洛輸個心服口服,不然,免得被人議論陛下以權壓人。”
慕容熙沒好氣地瞥了那個臣子一眼,平時也沒見你那麼多話,今天是打開了話匣子不成,話這麼多!
沒想到,對於那臣子的提議,不少朝臣表示贊同。
無奈,慕容熙暗中朝着李公公點了點頭。
李公公道:“既然各位大人這麼看,就容老奴去換一碗乾淨的水來,再驗一次就是。”
“慢着!”沅天洛攔在李公公面前,道,“用這一碗就可。反正哪顆血珠是陛下的,哪顆血珠是我的,公公清楚得很。”
李公公面露難色,道:“恐怕是不能,這碗水剛纔落了個小蟲子,髒了,用來滴血驗親怕是會出什麼紕漏。”
這時,原先提出滴血驗親的那個臣子又站了出來,道:“無妨,那蟲子又沒有血液。不會影響的,還用這碗水也是可以的。如此一來,陛下就不必再取血了。”
羣臣點點頭,表示贊同。
那個臣子愈發得意,原先議論政事時,他見識淺薄,總是插不上嘴。今天這麼重要的場合,他可是露臉了。幸虧他入仕之前做過幾年大夫,對這些事門兒清。今日若是助陛下找出真正的公主殿下,陛下一定會重重賞他的。
李公公不敢擅作主張,朝着龍椅之上的慕容熙看了過去,慕容熙竟別過了臉。
李公公無法,只得走到那女子面前,用銀針刺破了女子的手指,一滴血落在碗中。再一次地,李公公捧着碗站在大殿中央。
衆人齊齊看去,等了許久,裡面的三滴血珠仍是沒有融在一起。衆人不由得有了疑問,難道說這兩個都不是真正的公主殿下。
許久沒有開口的沅天洛站了出來,道:“陛下,你怎麼看?”
慕容熙心生懊惱,道:“既是如此,朕還需多多尋訪,找到公主。”
沅天笑了笑,道:“不用那麼麻煩。我想各位大人都知道,公主殿下除了是陛下的女兒,也是女皇沅芷兮的女兒。我聽聞沅族皇室之女,眉間皆有鳳形印記。”
此話不假,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女皇沅芷兮的眉間就有一枚鳳形印記。
慕容熙聽到這話,得意地笑了笑,心說:沅天洛,這一次可是你自己撞上來找死的。你的眉間,從生下來開始,壓根兒就沒有所謂的鳳形印記,今日,你死定了。
沅天洛的話一說完,羣臣的眼睛紛紛往沅天洛和那女子的眉間瞄。可惜,今日這二人眉間都留了額發,看不到眉間有沒有什麼印記。
李公公道:“煩請二位將額發撩起來。”
沅天洛和那女子依言而行。
額發被撩起後,衆人不禁有些失望,二人的眉間,皆無鳳形印記。
慕容熙等的就是這一刻,他朗聲道:“沅天洛,你還有何話說?”
沅天洛斂去頰上的笑意,道:“陛下,你可知道女皇沅芷兮誕下公主時,被歹人所害。爲了避免小公主遭人暗算,女皇沅芷兮用自己的血封印了小公主眉間的鳳形印記。而今,那鳳形印記,只有觸碰到公主殿下的鮮血,纔會重現世間。”
在朝堂之上,這段隱秘的歷史被提了出來,不少人開始紛紛猜測沅天洛所言的歹人究竟是誰。在場的有些人,經歷過那個動盪的時期,開始猜想那個歹人就是慕容熙。此前,慕容熙稱帝時,只是說女皇陛下難產而死,女皇的親妹妹沅寶兒亦傷心而亡。再加上慕容熙勾結了金家和沐家,對那些有疑義的人殺之而後快,久而久之,這段歷史也就爛在了一些人的心裡,再未提起。
沅天洛說完,舉起中指放到嘴邊,咬了上去,然後把中指放在了自己的眉間。一時間,衆人的眼神都落在了沅天洛的眉間。
那粉嫩的眉間染了血,看起來格外醒目。慢慢地,那血跡漸漸變淡,最後消失不見。而就在血跡消失的地方,出現了一枚粉色的鳳形印記。
此時,有一位上了年紀的大臣止不住淚流滿面,他激動地說道:“對,就是這樣的鳳形印記,和沅皇眉間的鳳形印記一模一樣。沒錯,就是這樣的。這鳳形印記現在是粉色的,隨着年齡的增長顏色會慢慢加深,直至變成赤紅色。按照時間算來,公主殿下今年應當是十三歲,如此說來,那鳳形印記正應該是粉色的。”
說着,那大臣竟忍不住跪倒在地,朝着沅天洛拜了幾拜。
慕容熙當年稱帝時,爲了名正言順,對朝臣並未大肆殺戮。因此,朝臣中有不少人是沅芷兮當政時的舊臣。只是如今,在慕容熙的操縱下,都身居閒職。
突然發生的變故讓慕容熙措手不及,此刻更是沒有了迴旋的餘地。他可以用盡辦法讓容雅說假話,也可以在滴血驗親中做手腳,可是他變不來一個鳳形印記。今日之事,敗局已定。
慕容熙看着神情激動的羣臣,感覺到自己毫無存在感。他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如此,事實已經很清楚了。那便退朝吧。”
不料,那跪倒在地的老臣出聲阻止:“陛下,如今陛下子嗣稀薄,獨有的三皇子又體弱多病,難當大任。既然如今已經確定了公主殿下的身份,那麼,不如先立公主殿下爲皇太女,以穩定朝綱,也免了那些宵小之輩的覬覦之心。”
慕容熙沒料到會來這麼一出,但他應變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好,他答道:“愛卿所言甚是。只是立皇太女一事事關重大,有關朝廷穩固,朕要好好考慮考慮。”
“陛下!”那老臣竟是不依不饒,道,“陛下,微臣也覺得此事至關重要,不如陛下出些法子考驗一下公主殿下,若她能通過陛下的考驗,自然也就能勝任皇太女之職。”
考驗。慕容熙眯着眼,輕聲唸了一下這兩個字。沒想到,這老臣倒給了他一個啓示。他看向南無疆,道:“南愛卿,朕聽聞淮南女子失蹤一案仍未告破,是真的嗎?”
南無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是微臣無能,讓陛下憂心了。”
慕容熙頓了頓,道:“也罷,朕也有意考驗一下公主殿下,此番還要勞煩南愛卿帶着公主親自去一趟淮南。將淮南女子失蹤一案查探清楚。”
“微臣領旨。”
“洛兒,你的意思呢?”慕容熙看向沅天洛,佯裝親切地笑着問道。
慕容熙很是得意,若不是那老臣的話,他還想不到這一層。沅族暗影在宮中經營多年,他的暗衛自是望塵莫及。可若是離了這宮中,遠離京城,沅族暗影就鞭長莫及了。如此一來,他纔好下手除掉沅天洛。他的時間不多了,他決不允許自己死在沅天洛前面。暗中籌劃了那麼久的事情終於快要成功了,他決不允許出現任何差錯。他一定要爲那個年幼的孩子鋪好所有的路,讓他坐穩皇位,無憂無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