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百里奚和避開百里暮靄,鑽進了馬車,道:“路上帶着她倒還沒什麼,可現在咱們要回宮裡,總不好帶着她吧?”
沅天洛點了點頭,道:“的確是不好,這樣吧,霜影,你不是住在官舍嘛,讓她先和你同住。”如此安排,並非是她覺得百里暮靄有什麼不對之處,只是林霜影最近的心情一定會很糟糕,百里暮靄這個人生性開朗,有她在林霜影身邊,或許她會開心一點兒。
“好。”林霜影應道。現在,任何事對於她來說都沒有什麼好與不好,既然陛下讓她做,她聽命就是。至於別的,她並不考慮。所謂哀莫大於心死,莫過於如此。
“這件事,你去同她說吧。”沅天洛看着百里奚和,說道。
百里奚和點了點頭,出去了。
回了京城之後,沅天洛並未先回宮,而是先去了雲青城的府邸。有些事,她總要說個明白。
此時的雲府,已經是一派肅穆的景象。雲青城的屍體昨日已經送到了京城,雲府的靈堂已經搭設起來。雲青城膝下無子,擔當重孝的就是他的大女兒,雲珞瑾。雲珞瑾的身旁,跪着小飛瓊,現在已經改姓雲,稱之爲雲飛瓊了。
見到沅天洛來,雲珞瑾先是一驚,爾後站起身,走到沅天洛面前,重又跪倒在地,道:“見過陛下。”
“雲大小姐不必多禮,朕先來爲雲將軍上柱香。”
上完香之後,沅天洛看着雲珞瑾,說道:“雲大小姐,有一件事還需要你知道,只不過,這裡說話不方便。”這件事,現在告訴她的確是很殘忍,可是,這件事她遲早都要知道,是瞞不住的。與其如此,倒不如現在讓她知道。
雲珞瑾也覺出幾分不對,忙說道:“陛下請。”
將沅天洛引到一個僻靜的小院,進了房間之後,雲珞瑾躬身施禮,道:“陛下請講。”
“雲大小姐可知道雲將軍因何而死?”
雲珞瑾心生詫異,道:“回陛下,家父奉命守在邊境,自然是死於敵手。”自從得到雲青城的死訊,她心裡就是這樣想的,可現在看到沅天洛神情肅穆地看着她,她便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只是,是什麼呢?父親究竟因何而死?
“把人帶進來!”沅天洛衝着門外說道。
門開了,暗衛押着雲瀟瀟走了進來。
雲珞瑾很是震驚,道:“這是怎麼回事?”
雲瀟瀟低着頭,並不說話。
沅天洛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完完整整地說了一遍,說完之後,雲珞瑾氣得臉色發白。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這個妹妹怎麼就鬼迷心竅,做出了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會……竟然會殺死她們的父親!她氣得嘴脣發抖,指着雲瀟瀟說不出話來。
沅天洛開口道:“雲大小姐,今日朕之所以將雲瀟瀟帶到這裡來而不是刑部,是想着顧慮雲將軍的名聲。畢竟,此事若是傳揚出去,對於雲將軍的名聲勢必會有所損傷。雲將軍一生磊落,朕不願他遭人議論。故此,這雲瀟瀟就交由你們雲家處理。至於如何處理,你們雲家決定就好。”
雲珞瑾跪倒在地,忍不住淚凝於眸,道:“多謝陛下思慮周全,顧慮我雲家顏面。陛下放心,臣女一定會妥善處置此事,給陛下一個交代。”
“雲大小姐辦事,朕自然是放心的。朕剛回京城,所做之事還有很多,就不逗留了。”
“臣女恭送陛下!”
沅天洛走後,雲珞瑾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一巴掌甩在了雲瀟瀟的臉上。
雲瀟瀟擡起頭,看着雲珞瑾,道:“姐姐,沅天洛已經走了,你不必再做戲了。”
“啪”!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完這一巴掌,雲珞瑾手握成拳,因爲太過用力而骨節泛白。她氣得渾身發抖,怒斥道:“雲瀟瀟,你怎麼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你現在這樣,讓父親在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你怎麼能……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你還是人嗎?你枉爲人子!”說到最後,雲珞瑾涕淚漣漣,頹然地倒在地上。父親的死去對她已經是天大的打擊,可是,父親居然是被雲瀟瀟殺死的,這讓她更無法接受。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姐姐,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個沅天洛,誰讓她搶了我喜歡的男人!如果不是她,我也不會做這樣的事。”雲瀟瀟不服氣地說道。
雲珞瑾站起身,站在雲瀟瀟面前,冷冷地看着她,道:“雲瀟瀟,這一切都怪不得別人,是你自己妄圖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是你,鬼迷心竅,害了父親,也害了你自己!”
“姐姐,怎麼連你也幫着她說話,就因爲她是陛下嗎?”雲瀟瀟歇斯底里地喊道。
雲珞瑾顯然不想再搭理雲瀟瀟,她走到門外,衝着守在外面的家丁說道:“來人,取父親的佩劍來!”
不多時,家丁將雲青城的佩劍捧了過來。
雲珞瑾雙手拿過那佩劍,遞給雲瀟瀟,堅決道:“你自行了斷吧。”
雲瀟瀟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道:“姐姐,你竟然要我死?”
“不然呢,就憑你做下的事,你覺得自己還有臉面活着嗎?”雲珞瑾反脣相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這是沅天洛的意思,對不對?”雲瀟瀟惡狠狠地說道。
“你真是不可理喻!我給你一天的時間自行了斷,若不然,我會親自動手!”說完,雲珞瑾推門而去。
爾後,外面響起雲珞瑾吩咐家丁的聲音:“看好這裡,不允許任何人出入!”
“是!”家丁應道。
另一邊,沅天洛已經秘密回到了皇宮之中。
見到了赫連紫月之後,赫連紫月就大吐苦水,說在皇宮之中是如何如何的不自由。見到沅天洛回來,她撒腿就跑,準備立刻就回到紫月學院去。雖說這些日子她趁着沒事兒偷偷回去看過幾次,但還是覺得牽腸掛肚的,之前沒做這件事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麼,現在做了起來,看到那些原本沒那麼優秀的學子一天天變得優秀、強大,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這不,又有幾天沒見到他們了,還真是想得很。
她正想走的時候被沅天洛拉住了,沅天洛看着她,起了戲謔的心思,道:“赫連院長,聽聞您對紫月學院的學子是最爲愛護的,那今天你沒見到陸森晨,怎麼沒見你着急呢?”
赫連紫月聽到沅天洛這麼說,就知道露餡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至於原因,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是嗎?我知道的是別人給的回答,現在我想聽聽你的。”
“哼,這個南宮逸塵,這麼輕易就把我賣了,這也怪我當初怎麼就一時心軟,答應了他的要求呢。”赫連紫月沒好氣地說道。爾後趁着沅天洛一分神的工夫,慌忙走掉了。
隔日早朝,沅天洛下令,雲青城、霸馭天和曹爽三人皆以國禮葬之,在各自府衙停靈三日之後,再行下葬。期間,各級官員可自行前去弔唁。
雲青城和曹爽的家都在京城,操辦此事自有家人負責。可霸馭天從未婚娶,父母雙親也早已仙去,京城中的府衙之中,也沒有任何的親人。故此,沅天洛下令讓禮部着手操辦霸馭天的喪事,不得有誤。禮部得了這樣的差事,又是沅天洛親自下令,自然是不敢怠慢,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地辦好這件事。
停靈三日,前兩日林霜影在曹府的門外踟躕了整整兩日,還是沒有勇氣走進去。第三日,她知道自己必須走進去了,這也是她能見曹爽的最後一次機會。在邊境時,她不忍心去看曹爽的屍體,她無法想象,曾經那麼鮮活靈動的一個人,現在變成了一具一動也不動的冰冷的屍體。可現在若是不看,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林霜影鼓足勇氣走進了曹府的大門,一眼就看到了曹爽的靈堂。看着那漆黑的棺木,那雪白的孝布,林霜影只覺得心如刀絞。而九門提督曹宇陸站在一旁,神情悲慼,老來失子,人生中最大的苦痛莫過於此。
按照常理,來弔唁的人只可施禮、上香。至於其他的舉動,是萬萬不能做的。否則,便是對逝者的不敬。但是,林霜影急切地想最後再看一眼曹爽。她施禮、上香之後,走到曹宇陸面前,躬身施禮,道:“見過曹大人。”
曹宇陸擡起頭,看到了林霜影,衝她點了點頭。
“曹大人,我可不可以看一眼令公子?”林霜影鼓足勇氣,說出了這句話。說完之後,已經是淚流滿面。
曹宇陸遲疑了一下,道:“好。”他知道眼前這女子是曹爽心儀之人,這樣的請求,他沒有理由也不想拒絕。
林霜影上前,看到了棺木中躺着的曹爽,他的身體被白布蓋着,只露着一張臉。一時間,林霜影只覺得心如刀絞,痛哭失聲。
突然,一陣風起,將白布刮到了曹爽的腰間。林霜影看到了曹爽的手,頓時愣住了。
“林姑娘,你怎麼了?”曹宇陸上前將白布重新蓋好,看到林霜影在發愣,便問了這麼一句。
林霜影緩過神來,看到是曹宇陸,急切道:“曹大人,在我回來之前,請您一定不要讓令公子下葬,一定!”說完,林霜影跑了出去。
曹宇陸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