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弘終於送到了沁芳殿,小福子就好像是做了一件大事一般的,深深的吐了口氣,坐在沁芳殿裡大口大口的喝茶。這個小祖宗,平日裡瞧着懂事討喜,怎的竟然是這般的倔脾氣,一路上從鳳棲宮到沁芳殿的距離並不遠,但是卻愣是走了半個時辰纔到,可把他給累壞了。
“福公公辛苦了,”武媚在小福子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她眼裡從來沒有把小福子當成是一般的奴才,在武媚的心裡,小福子不下於文英和學明的地位,都是她的朋友。
“嗨,給武昭儀辦事,哪裡能說辛苦。”小福子笑了笑,繼而微微皺眉道:“只是,小主子也太能鬧了,這一路上過來,奴才可是累壞了,平日裡見着挺好的,怎的也是個倔脾氣。”
武媚笑了笑,“我不也是?”
小福子聽眼,白了武媚一眼,嘆息道:“這倒是,真真是和你這脾氣一樣一樣的。”小福子頓了頓,聲音漸低:“這孩子這般的依戀皇后,可想而知皇后對他是極好的,只怕是陡然這般的奪了過來,代王會對娘娘心生怨懟啊。”
小福子的考慮不無道理,這的確是當時武媚沒有考慮的,只想着自己的孩子要回來便是了,哪裡會想到,弘兒只是在襁褓中的那些日子在自己身邊,其餘的時候都是在王皇后那裡,尤其是孩子記事起,他就一直以爲他的母親是王皇后。
第一次,武媚有種後悔的感覺,後悔將弘兒送到鳳棲宮去,只爲了求得那一時半會兒的安穩。
小福子一旁見着武媚情緒低落,也覺得不忍:“其實也不盡然,代王到底還小,說起來不過就是個孩子,日後娘娘慢慢的和他說,想必他也是會明白的,娘娘也不必太憂心了。”
武媚也知道這只是小福子的安慰,但是如今除了這樣,也別無他法。弘兒是直接被帶到後面去休息的,她沒見着,這會子聽小福子這麼一說,心裡着實是沒譜。“小福子,本宮也不打擾你回去皇上那裡當差了,聽說柳大人又去了御書房了,這會子恐怕皇上那邊要你伺候呢。”弘兒這般吵鬧着到沁芳殿,也不知道這會子有沒有平靜下來,她想去看看。
“娘娘客氣了,奴才也該回去當差了。”說罷,朝武媚笑了笑,代王那裡,恐怕也夠武媚煩心一會兒了。
親自將小福子送出去,武媚整了整心情,帶着完美無瑕的微笑朝給李弘安排的屋子走去,“嗚嗚嗚嗚......我要母后,我要回去,我不要在這裡。”還沒有靠近,便傳來這撕心裂肺的哭聲,母后,是說王氏麼?武媚心裡一痛,強忍下酸楚,掛着勉強的笑容走了過去。
“弘兒,”武媚的聲音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威嚴,即便是她想要溫柔,但是無形中卻還是給人帶來一股壓力,那是一種上位者帶來的壓力,“鳳棲宮裡你的母后不是你的生母,本宮纔是,你現在是回到母親身邊了,難道不好?”武媚難得的蹲下身子,和李弘保持一個水平的高度。
“你是壞人,都是你,母后纔會不要我的,我不要在這裡!”李弘被武媚的氣勢驚得一愣,但很快就恢復過來,他討厭這裡。
“放肆!”武媚立眉喝道,“鳳棲宮你是不可能回去了!”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着李弘,這個她辛辛苦苦生下來卻聲聲喚她人做母親的兒子,“不管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從今天起,本宮就是你母親,你要叫本宮母妃。鳳棲宮裡那個女人,將和你沒有任何的關係,若是叫本宮發現,你偷跑出去見她,本宮不會顧惜你是本宮的孩子!”
“來人,伺候好了代王殿下,若是殿下有個不是,本宮掀了你們的皮!”武媚狠狠的掃了隨侍的宮女太監一眼,隨後緩了緩語氣和身邊尷尬的站在一邊的武順說:“姐姐,本宮還有事,這孩子就讓姐姐就多費心了。”
說罷轉身離開,她怕她繼續下去,會被孩子那恨恨的眼神給刺痛,這是她的孩子,是她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險生下來的孩子,是陪她走過風雨的孩子,可是現在他說她是壞人,他說他要去別人那裡,即便是從小沒有帶在身邊,武媚的心仍舊是痛的,這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啊。
“媚娘,孩子到底這幾年都是在鳳棲宮長大的,會這樣是肯定的,這會子你肚子裡又有了孩子,不能太難過了。”武老夫人走到武媚的身邊,弘兒她剛剛看過了,這個孩子已經不是武媚的孩子了,要轉變需要時間,她不希望在李弘還沒有轉變之前,武媚已經倒下了。
“我沒事,母親不必擔心。”武媚低頭摸了摸微微有些隆起的小腹,這個孩子,她一定會好好的撫養,絕不會再出任何的意外。
“媚娘,十二月皇上會去拜謁昭陵,禮部已經在着手準備了,不過只是半年的時間,你可有想好怎麼樣才能隨行?”武老夫人不再在李弘的事情上面糾結,轉了一個話題。
夏季的風吹得人發燙,武媚皺了皺眉,邊往擱了冰塊去熱的寢殿走去,邊說:“母親聽誰說的這事兒?按說拜謁祖先,當是皇后陪同,母親明知女兒目前不過是昭儀,如何能伴駕同往?”
“規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皇后雖然現在還是王氏,但是皇上何時把她放在心上,當她是一國之母?與其如此,不如爭取了去,若是你能伴駕同往,便是皇上廣而告之於天下,你將會是這大唐的皇后,期間,你若是再做出一兩件爲世人所稱道的事情,那到時候你的名聲和威信將會得到百姓的認可。”
“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只要百姓沒有反對的呼聲,你就能真正的朝你想要的目標大步的邁進。”武老夫人收斂了眼中的精光,平鋪直敘的說到。
武媚笑了笑,她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真的要這麼做卻不簡單,且不說朝堂之上有衆多的大臣會反對,便是李治那裡或者也不會同意。昭陵那是他父皇,先皇太宗皇帝的陵寢,自己,是太宗皇帝時候的才人,是被他下旨要求送去感業寺剃度出家的人,她怎麼能堂而皇之的去昭陵祭拜?
對於鬼神之說向來很是在意的武媚,在這件事情上表現的並不是特別的熱衷,爭奪那個位子有的是機會,何必偏偏要挑選這件事?雖然這是一次絕佳的機會,但是武媚着實是不願意去觸碰這些鬼神的東西。
“此事便還是等皇上定奪吧,女兒的身份到底是尷尬的,若是去了,只怕是會觸怒了先皇,到時候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且不說是得到百姓的認可,便是之前的種種努力都白費了,平白的將大好的藉口送於長孫無忌他們手中,到時候他們若是揪住不放,那真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武老夫人不說話了,她不是沒有想到這些,可是這個機會實在是太好了,多年生活在宮廷鬥爭核心的武老夫人,對於這個的敏銳度一向精準,但是這一次,她不得不考慮武媚的顧慮。
“媚娘,你只有成爲天下女子的典範,叫其他人都難望項背,你才能順利的接手鳳棲宮,也只有真的成爲了皇后,你才能真正的擺脫你身份的這個枷鎖,先帝的才人,嫁給了當今皇帝的後宮,若是放在尋常人家,這就是嫡子於庶母之間的不倫之戀啊。若不成爲皇后,堂堂正正的站在皇帝的身邊,你這個穢亂後宮的罵名就會一輩子都在。”
武媚猛地擡頭,迎着日光,眯着眼看着背光的武老夫人,“穢亂後宮”這個詞深深的刺激了武媚的心,呵呵呵,她穢亂?這個宮裡頭的人哪個是乾淨的?庶母和嫡子又如何?他唐太宗就乾淨了?她高陽公主就乾淨了?
“母親,媚娘知道了,這宮裡頭已經污穢不堪了,媚娘不能就這麼平白的這些污穢之人說三道四,呵,去昭陵麼?我武媚是一定要去的!”就讓太宗皇帝死後也睜開眼看看,看看自己這個身姿帶着示威的成分出現在他死後的陵穴裡,她不是他想要放逐就能放逐的,袁天罡老道長的話,她就一定讓它實現的。
距離去昭陵不過只有六個月不到的時間了,這是大事,不僅僅只是自己吹吹枕邊風就能達成的,更多的還要朝廷之上有人替自己說話,否則長孫無忌他們一旦反對,面對一片反對聲,便是李治也沒有辦法能順利的達成。
“翠竹,你去後面找賀蘭夫人,讓她來本宮這裡一趟,就說本宮和母親有要事要和她商量。”與其叫學明和文英進宮來,還不如讓姐姐出宮去,拿着她沁芳殿的令牌,賀蘭夫人出宮會比她方便許多。更何況沁芳殿裡並不安全,去學明那裡,也好細細的想出一個辦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