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公元656年,顯慶元年正月初六,降太子李忠爲樑王,梁州刺史,立代王李弘爲太子。同年二月十七,追贈武后父親武士彠爲司徒,贈爵周國公。武氏一族門庭顯赫,一時間整個大唐都在說着武氏的傳奇。武媚的哥哥武元慶和武元爽等人都因此而大獲重用,便是連堂兄武惟良和武懷運也因此而得到了封賞。
武媚看着自家曾經對自己不屑一顧的兄長,如今因爲自己的緣故才能在朝堂之上風生水起,一時間竟然生出了一種興奮的心情,原來你們並不是如當初表現的那麼的無慾無求啊,原來當這種從天而降的好事落到你們頭上的時候,你們也是會出現人的七情六慾啊。
真好,就這樣將他們從那個窮鄉僻壤的地方調來了京城了,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當年自己受的所有苦,就可以一筆一筆和他們算了。武媚體內的復仇因子再一次叫囂了,她興奮,她激動,她再一次找到了復仇的目標,並且預備體會這其中絕對的快感。
不過武媚的理智也在告訴自己,現在還不是時候,武家在李唐天下還沒有真正的站穩腳跟,所謂的巴結不過是因爲自己這個大唐皇后在。武家的這些勢力是依附着她這個大唐皇后而存在的,而不是她身在後宮身爲女人的倚靠。
所以她要等,等着武家在朝廷上站穩了腳跟,到時候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出手額,哪怕是自己的兄長又如何,當年他們又何曾當自己是妹妹了呢?
四月,根據慣例,歷任皇后都要前往北郊祭祀蠶神。從古到今,男耕女織,桑蠶對於整個國家來說都是極其重要的一個部分,幾乎就是國之根本,不可被動搖的。因此歷朝歷代的帝王皇后都是極其重視祀蠶活動的。更甚至是在皇宮中也會有蠶院,來供宮裡頭的皇后採桑養蠶用。
武則天雖然不喜歡織布繡花這種針織女紅的事情,但是卻不表示她不樂衷於這種能博得好名聲的事情。因此她沒有如同慣例在宮裡頭進行祭祀,而是要求往北郊,與那些採桑女,養蠶女一起,與民共同祭祀蠶神。這樣才能表現出皇室中人親民愛民,與民同在,爲民祈福。
正是因爲如此,武媚在百姓口中已經是一個遠遠超過了前王皇后的女人。但是武媚並不滿足於此,當初太宗皇帝對於她的傷害烙印在了她的骨血之中,她不能忘記太宗皇帝對於長孫皇后的愛與尊敬。
當初不論她多麼的努力,都不能做到讓太宗皇帝滿意,甚至是即便她萬千寵愛於一身又如何?她始終都只能是一個小小的才人,一個比奴才高貴不了多少的才人。如今她也做到皇后的位置了,已經也是皇后了,甚至於爲了博得好名聲,她甚至是紆尊降貴的與那些民婦一同祭祀,一同採桑,一同養蠶。可是得到的評價僅僅只是超越莽氏,武媚不滿足。
“媚娘,長孫皇后畢竟是先皇時候的皇后了,你又何必估值與此呢?”武順也不明白,爲什麼武媚對於這樣的虛名會如此的在意,甚至超過了對於母親的關心。“母親那日與你說的話你都忘記了麼?還是你做了皇后便不準備管母親了?”
武媚挑眉,斜睨了武順一眼,“本宮要做便要做到最好,想當初先皇把本宮當做是一個玩物一般,而本宮給他的卻是本宮的愛,原因只在於本宮不如長孫皇后。如今同爲皇后了,她能做到的,本宮也能做到,甚至要超越她。到時候,”武媚的脣邊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本宮再隨皇上去昭陵的謁祖的時候,就能告訴先皇,當初他是多麼的有眼無珠。”
“噓!你胡說什麼呢!”武順嚇了一跳,這可是大不敬啊。
“元慶元爽兩個混蛋,吃着本宮賞賜的珍饈美饌,穿着本宮賞賜的綾羅綢緞,用着本宮賞賜的金銀珠寶,居然不敬本宮的母親,還大放厥詞說是因爲父親的庇護才得了現在的官位。”說着說着,武媚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眨了眨眼,對武順說:“你說,是百姓中的名聲重要,還是讓他們在朝廷替我武家賣命,站穩腳跟來的重要?”
武順愣了愣,這兩者有什麼關係麼?武順一時間沒有想明白,倒是叫進宮來給太子講書的學明聽到了:“自然是百姓中的威望重要,水能載舟也能覆舟嘛。”說着便也不着人通傳便一甩衣袍進了內殿。
武媚見是學明,露出了明媚的笑,如今也只有在面對至親好友的時候太才能露出這般純真的笑容了,“學明,弘兒那邊已經好了?”
“是,弘兒很聰明,一教就會。”說着,撿了個位置坐下,自己倒了杯水,邊喝邊說:“媚娘,你說的這個武家,是他們以爲的武家麼?你的嫡系勢力,許敬宗他們雖然說不上,但是卻對你能絕對的忠心,這點就足夠了,可是你真的覺得元慶元爽他們會對你有這麼忠心麼?就從他們如今的態度來看,他們根本不領你的情,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們的官職都是通過你而得來的,既然如此,留有何用?”
學明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儒者,對大多數的人來說,他都是寬容的,但是這個大多數裡面沒有包括任何傷害過武媚的人,這也是爲什麼他對於元慶元爽以及武惟良和武懷運會如此憎恨的原因。
“那學明可是有想法了?”武媚就知道最懂她的人永遠是身邊的這幾個從小到大的親人。他們是真正會站在她的角度考慮問題,不會覺得她所做的那些事情是有多麼的離經叛道,更不會如同那些外人一樣來勸誡自己。
“媚娘,你不是已經有主意了麼?”
武順在一旁,看着學明與武媚你來我往,也漸漸的從中琢磨出了點道理來,笑着插嘴道:“依我看,他們都是武家的人,而之所以需要他們,無非是爲了鞏固媚娘在宮裡的地位,既然如此,何不就好好的利用一番?”
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後,異口同聲道:“大義滅親!”言罷,會心一笑。
“姐姐回去讓母親忍耐着,眼看着就是一場盛大的佛事活動,皇上與本宮也沒有太多的精力來收拾他們,且等過些時日吧,本宮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學明搖了搖手,道:“此事不可操之過急,所謂過猶不及,你們武家在朝廷的如今不過只有這麼幾個而已,若是一併除了,外人自然會說你心狠手辣,而許敬宗之流所見,自然也會心寒,所謂兔死狐悲,對你的忠心或會有所減少,這對你來說並不是最好的。倒不如是分而治之,先將元慶元爽這兩個除了,一方面得了好名聲,一方面震懾了武惟良和武懷運,另一方面也讓其他見着會對你越發的尊敬,如此方是上上之策。”
武媚聽着學明的話,兩眼放光,的確,一箭三雕的好計策,的確是要比自己一次性將武氏族人逐出朝廷來的更好,“那本宮便擇日上表皇上,罷免了武元慶和武元爽。”
“不,如同當年做《內訓》一般,作《外戚誡》,如此這般,纔不會讓這件事情顯得如此突兀,叫人覺得你是別有所圖。”學明微笑道。
武媚點了點頭:“不錯,如此一來,本宮再做出表率,上表皇上罷免他們的官職,才順理成章,也更有說服力,傳出去也更好聽。”
而此刻正在府中飲酒的元慶元爽兩兄弟無端的打了個寒顫。其實他們兩個人最是小人,原本在父親死後,兩人便對武媚母女惡言相向,甚至是欺侮虐待,尤其是對武媚。那時候已經十三歲的武媚已經生的極好,兩人要不是顧忌着文英,早就染指了。這會子進了京城,心裡是明白的,他們是託了這個妹妹的福,但是嘴上他們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以至於纔會在給名義上的母親榮國夫人請安的時候口出狂言,然而事後兩人還是後怕的,武媚的性子他們是知道的,尤其是得知前皇后與淑妃之死的消息之後,更是害怕的無以言表,這個妹妹的手段是越發的殘忍了。
因此兩人才會相約在院中喝酒,以期能商量出個對策來。但是初入京城,根本沒有人脈可言,那些攀附的官員他們也知道不過只是看在武媚的面子上,是斷斷不會爲了他們兩個而和武媚翻臉的。那些敢和武媚翻臉的人,他們卻根本不入人家眼,於是兄弟兩人喝着悶酒卻無濟於事。
九月十二日,武媚終於將潤色好的《外戚誡》作好,在與學明幾番探討下,幾經修改終於成文。這天,武媚在李治上朝之前,穿戴整齊,鳳袍鳳冠,手捧所做《外戚誡》端端正正的呈送給皇上:“所謂在其政謀其事,臣妾身爲皇后,自然是要做天下人的典範,臣妾特做這《外戚誡》獻於皇上,並呈表請皇上明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