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李弘從視線裡消失,李忠才平穩了心情,轉頭看向背過身站在那裡的武媚,“娘娘,我該做的已經做好了,娘娘您看?”他看着她蕭索的背影,這時候不知道該怎麼提醒她之前他們商定的事情。
方纔李弘的話,她全部都聽到了,他說他要爲了王氏而和自己爲敵,要替王氏報仇,要讓她體會到王氏的痛苦,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子,她是他的生母啊。李弘的那些話句句如刀,凌遲着她的心。深深的吸了口氣,武媚才轉身看着眼前跪着的李忠:“去吧,本宮既然答應你留下你的命,自然不會食言。你且去吧。”
這時候,便是有萬丈的雄心,也都被李弘的話給澆滅來了,知道李忠退去,武媚才含着淚問道:“姐姐,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弘兒,弘兒怎麼能那麼說我?”
武順嘆了口氣,繞道了武媚的面前,看着武媚的眼睛道:“不,弘兒現在只是小,還不理解,以後,他一定會理解你的苦心的,而且,媚娘,弘兒也只是一時的氣話罷了,你若是就此放在身上,而停止了你的腳步,那纔是真的得不償失呢。”
頓了頓,武順續言道:“雖然說已經是登上了鳳座,但是你這個皇后可還是搖搖晃晃的並不穩當啊,即便是要收手,也要等到掃除了所有的異己吧,沒了後顧之憂,方可安安穩穩的活着,媚娘,你說呢?要知道,你一代放鬆了,他們可能就會反撲,即便不是爲了你自己,也要想想弘兒和賢兒吧。”
武媚回神,目光幽深的看着武順焦急擔心的臉,她的眼眸中寫滿了擔憂,是啊,即便不是爲了自己也要爲了自己身邊的人,自己不是曾發誓要保護身邊的每個人麼?“是,本宮不可以就這樣退縮,即便弘兒現在恨我,我也不可以就這樣放手了,否則,不是本宮一人,而是所有與本宮有關係的人,尤其是你們,所以本宮一定要拼,要走下去,要強大到可以好好的保護着你們。”
武順見武媚的眼神一時間就變得清明,心知她是想明白了,這才笑道:“只要弘兒願意做太子,也就不枉費我們費了這麼多的心思了。”
武媚點了點頭,“恩,只要弘兒動了這個心思,就一定會做好這個太子,他若是真想要報復本宮,就一定會好好的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否則,只要一日他不是皇帝,就不能掌握生殺予奪的大權,就沒有辦法處置了本宮。”武媚雖然明白,但是卻終究是心裡不暢,“竟然要用這樣的法子才能讓他心甘情願的當上太子,本宮真真是養了個好兒子啊。”
“那......”武順話沒說完,便被武媚打斷了。
“這事情不要讓學明和文英去辦,交給許敬宗他們就是了,到底朝堂上參與的越多越是危險,本宮不希望文英和學明有任何的不測,從前是沒辦法的,朝廷之上只有他們兩個能幫我,現在有了許敬宗他們,本宮沒有必要再讓他們涉險。”武媚頹然的坐下,揉了揉額角,李弘的一番話今日徹底的讓她心寒了。
武順見武媚沒有心情多說,也不多做停留,只是示意了一下便退了出去。走到殿門口,頓了頓步子,便還是朝着*李弘住的地方去了。至於讓許敬宗辦的事情,回頭等小福子空下來的時候去找他說便是了。
幾日後,早朝,許敬宗遞上了請求改立太子的請求。請求中的言辭頗爲懇切,例數了太子李忠的種種不端,其中被詬病最多的便是他的生母出生太低,之前是因爲過繼給王氏,所以名義上到底是皇后的孩子,可如今,武媚有自己的親生兒子,李忠自然失去了競爭力。
這本摺子李治收到之後,一直沒有表態,於是也就一直被壓在了御書房的書桌上。武媚每日伴駕,對此事瞭然於胸,但是皇上不說,她也不急,時間的問題,她沒必要爲了這點小事和皇上鬧不開心,讓皇上覺得她過於追逐權力,這對她來說沒什麼好處,起碼目前爲止沒什麼好處。
“媚娘,這裡有本摺子,你幫朕看看。”李治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最近這段時間,越發的疼的厲害了,甚至有時候疼的要昏厥過去,宣了太醫只說是偏頭痛,開幾服藥吃了便沒事了,可是吃了藥是不疼了,一旦停止不吃了,頭又疼了。
武媚在一旁研磨,聽皇上這麼說,便放下手邊的事,結果摺子仔仔細細的看着,卻原來是許久之前許敬宗便送上來的摺子,武媚心裡笑了笑,等了這麼久了,皇上終於還是不避諱這個問題了。面上卻波瀾不驚:“皇上,這事兒,臣妾真真是不好說。”
“但說無妨。”李治皺着眉,似乎疼的越發的厲害了。
武媚假意斟酌片刻,道:“皇上,這事若是讓臣妾說,臣妾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做太子的,試問哪個母親不是這麼想的呢?”這時候,民族大義,江山社稷說的再多都是假的,不如照着人之常情說,反倒是容易消除他的戒心。
李治拖了這麼久纔來問武媚這事兒,無非就是因爲莽氏和梟氏的事情對武媚生出了些許嫌隙,即便不說,武媚也知道,所以她纔會在這個時候選擇用這樣的實話。
“你倒是也老實。”李治依舊皺着眉,說的有氣無力。小福子將往常用的藥端上來,武媚順手接過。
“皇上還是先喝藥吧,這麼多藥喝下去了,也不見好,皇上是不是換個太醫看看?”說着也不再管方纔的那摺子,彷彿根本沒發生那事似得。
李治看在眼裡,也不接話,直接將藥碗接過一飲而盡,見武媚若無其事的將碗交給小福子之後,又到一邊看書去,李治這纔開口道:“朕的確是覺得弘兒比忠兒更合適,弘兒聰明,又是你我的孩子,只是,才廢后,若是這麼快的更換太子,朕怕天下人說朕寡恩。”
武媚但笑不語,天下人誰敢背後議論一國之君?無非就是自欺欺人罷了,人都死了,誰還能說什麼?更何況李忠根本不是她親身的,哪裡來的寡恩之說?
“只是這麼久了,朕也想着,再拖也要辦,眼見着年節了,不若過完年吧,過了年改立太子,朕把年號也改了,怎麼說也是對你,對弘兒有個交代。”
“皇上決定便是了,臣妾哪裡還能說什麼?既然要改年號,禮部可能又要忙了。”說着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臣妾這兒可是有個事兒要和皇上說說,弘兒也大了,卻沒有一個專門的先生來教導他,反倒是讓他越發的驕縱了,臣妾想,弘兒到底還小,學明的才華皇上是知道的,不如請來做弘兒的啓蒙老師,至於治國之道,臣妾想,原太子少傅便是極好的人選,皇上不如讓他做太子中舍人,想必弘兒跟着上官大人,會有大出息呢。”
李治點了點頭,“的確,上官大人學富五車,是個不錯的人選,媚娘真真是關心弘兒,這些都叫你給注意到了。”
武媚笑着福了福,上官儀是不同於長孫無忌他們的,他雖然反對過自己,但是到底還是正直的,不似長孫無忌那般的心狠手辣,奸猾狡詐,若是能派到弘兒身邊,教導弘兒,一則對弘兒有好處,另一方面,如此人才能爲自己所用,着實比害死他要來的有用的多了。
“朕已經讓禮部去辦了,至於你說的,回頭讓吏部去處理吧,弘兒,是該好好的教導了。”李治是聽說了李弘對武媚的無禮,一次次的,李治着實也生出了要管教的心思,順着武媚的話,便就將這事兒定了下來。上官儀耿直,又是一個老學究,便是再對媚娘不滿,卻也會教導李弘長幼有序,這點上,他並不擔心。
“那依着媚孃的意思,現太子李忠要怎麼處置?”
武媚疑惑的看了看李治,看出了他的試探,若是自己真的不給李忠留一條後路,恐怕之前在處理莽氏和梟氏的時候留下的嫌隙會越發的大,這並不是太好的事情。
想明白了這些,武媚才笑道:“降爲樑王好了,去梁州封地吧。忠兒畢竟大了,臣妾怕他心裡有怨氣,留在京城總是不好的。”武媚這話說的也極是合情理的,一方面並沒有殺了李忠以絕後患,另一方面,卻不讓他繼續在京城,合情合理,李治能接受。
“既如此,朕便着人擬旨了,終究是留了忠兒一條命,想必他們也不會來說朕什麼了,弘兒和賢兒都還小,積點福總是好的。”也不知道這話是說給武媚聽得,還是就事論事的說,總之停在武媚的耳朵裡卻很不是個滋味。
當初莽氏和梟氏那般千算萬計的要害自己,更是使出了掉包的毒計意圖將自己和弘兒害死,那時候李治怎麼沒有說一句積德的話?這時候,她不過是以牙還牙,她不過是讓她們兩個承受自己曾經的痛苦罷了,爲什麼就要積德了?她早就看透了,德行是什麼?只要贏了,便沒有人敢置喙,武媚心裡嗤笑不已,面上卻是越發恭敬的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