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中映照出凌霜那張秀麗絕俗的臉,如新月清暈,如花樹堆雪,那黑眸中的冰霜已化爲涓涓春水,盪漾出一波波的柔情,薄薄的粉脣自然的勾勒出完美的弧度,這種發自內心的笑意爲她的美貌平添出豔麗的色彩。
凌霜垂眼看了看銅鏡中的自己,不覺莞爾道:“我比以前更美豔了啊。”
這溫柔的話音中帶着幾分甜膩,卻毫不掩飾地透露出她的那份自信與豁達。此刻的她似乎連心情都已轉變,不再逃避心中泛出的那份情感,而是學着慢慢接受。
聽着那句有些自戀的話語,憶香倒是沒有調侃,反而是重重地點了點頭,輕言道:“確實如此。”
“噢?”嫌少從憶香那裡聽到恭維的話語,這倒讓凌霜有些詫異。“今天是吹的那陣風啊?你既然沒有趁機調笑我一番呢。是不是因爲泉兒醒過來了,你心情頗佳,所以才發了善心啊?”
“瞧殿下這話說的,好像末將爲人不佳呢。”憶香弄了弄鼻子,順手把銅鏡放回到了梳妝檯上。“只不過如凡公子也已說過,端木蓉所給的解藥不能根治赤蓮之毒,真不知哪一天……”
聽着憶香那微顫的聲音,凌霜心中也不好受,輕聲安慰道:“有如凡在,我們總會有辦法的。”
“如凡公子可是得到了鬼醫的真傳,過段時日的話,說不定就會製出解藥了呢。”拋開心中的煩躁,憶香也樂觀了起來。她轉身看向凌霜,稍稍猶豫了一下,纔開口言道:“對了,殿下,末將有一事不解,您可否爲末將言明呢?”
“有話就說,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矯情了?”凌霜說着,很是細心地伸手掩了掩芷珊的被角。
看着凌霜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溫柔,憶香竟也微微動容。“殿下,把端木蓉那種作惡多端的人留在世上無疑是禍害啊。回想當時那種情況,你我聯手的話最起碼也有一半獲勝的把握的。那您爲何要對他手下留情呢?”
“即使你我聯手也不是他的對手,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是不爭的事實。”凌霜不疾不徐地言道,平淡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弦外之音。
“就只是這個理由?”憶香很是詫異,因爲這和她所想的完全不同。
眼見憶香那副模樣,凌霜竟是不答反問道:“難道這還不夠嗎?”
“這……”憶香一時語塞,也不知該如何言語,心中的團團疑惑也只能先擱置在一旁。
“好了,事情都已過去,再談也無意。現在我們說些正題吧。”凌霜從牀上站起身來,隨之移步到一旁坐在了太師椅上。只見她執手端起茶杯,輕啄了一口,纔出聲言道:“江家的祖孫三人在這次圍剿‘銀雀樓’分舵時可是夠活躍的,不僅派出手下的得力干將斬殺了所有銀雀樓的人,甚至連那處山莊也沒能倖免,被大火燒個精光。以本王判斷,她們是有意滅口,毀滅所有證據吧。”
“殿下所言極是,就因爲如此,我們沒有任何證據可指正他與端木蓉有聯繫。就現在的情況而言,她們無疑是剿滅‘銀雀樓’分舵的大功臣,但似乎爲了避嫌,她們祖孫三人竟對此事絕口不提。她們所用的這些伎倆當然逃不過赤火國陛下的雙眼,但陛下卻也只能聽之任之了。”憶香的雙手一攤,滿臉的無奈之色。“我們畢竟是靈水國的人,不便多言什麼。”
“嗯,也是啊。”凌霜微點了下頭,心想自己若是此時摻一腳的話也甚爲不妥,倒不如靜觀其變的來得好。如此想來,她開口之時話鋒已轉。“不說這些了,當務之急是把兩國何解的事給處理妥當才行。”
一提及此事,憶香的臉色頓時嚴肅起來。“殿下,您對赤火國大臣所呈上的《盟約書》有何種看法呢?”
凌霜微微垂下眼簾,沉思數秒後便言道:“昨晚我仔細地研讀了一下,大體上來說沒什麼問題,但惟獨有一條必須取消掉。”
“殿下是指靈水國每年向赤火國贈送財物的這一條吧。”憶香也敏銳地察覺到了此項條約的公之處,不禁坦言道:“雖說赤火國以禮尚往來之命加註了此項,又減少了財物的數額,但也難掩其有意提升本國地位,展現其大國威嚴之嫌。似乎她們很不想讓赤火國與我靈水國平起平坐呢。”
“既然你也已察覺到了此事,是否有什麼好辦法解決呢?”凌霜輕聲問道,只見她那雙黑眸中掠過一抹慧黠之色,含笑的嘴角也微微上揚起來。
善於察言觀色的憶香已知凌霜心中有底,進而手持羽扇很是愜意地搖了搖。“至於怎麼解決,那就要看殿下的意思了。”
“你既然這麼說,那我們就等傍晚時在御書房中見分曉吧。”凌霜也不急着點破,似乎有意賣着關子。
憶香本覺得凌霜會說個一二,沒想到卻聽到了這番回答,不覺心中有些鬱悶。“好啊,末將就忍住好奇心好了。”
“你……不要走啊……不要……”斷斷續續的輕吟聲從芷珊的口中溢出,他猛然擡起手來似乎要抓握什麼東西一般,但折騰了幾下卻又垂了下去。
凌霜眼見於此,不免有些驚慌。她疾步奔向前去,一把握住了芷珊的右手,輕喚道:“珊兒,你怎麼了?快醒醒啊!”
“我……”芷珊發出沙啞的低吟,努力地睜開了沉重的眼皮。他依稀記得自己被喂下解藥的情景,明瞭自己已經闖過了鬼門關,好好的活在了世上。
此刻的他能聽到腹中胎兒的心跳聲,這讓他感到安穩與幸福。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他看到了心愛的人兒就在眼前。“霜兒……我看到妙菡了……”
妙菡的名字竄入腦海,不禁讓凌霜的臉色一僵。她壓抑着心中的那份痛楚,有些躲閃其辭地言道:“只不過是做夢而已,你不要想太多了。”
“可是那夢好真實啊。”回想起夢境中那溫馨的場景,芷珊的臉上都泛出了微笑。“我和妙菡談笑,聽聞他也已有身孕,我很是爲他高興呢。只不過奇怪的是他竟不願意留下來陪我,反而說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夠了!別再說了!”凌霜突然低吼着打斷芷珊的話,看着他那錯愕的神情,她才察覺到自己有多麼的失態。下一秒間,她已轉過頭去躲避他那審視的目光。“我……我只是不想讓你多言,好好保存體力多休息一會兒。”
雖說霜兒以前也對我大吼大叫過,但現在她的表情中卻有着一種難掩的慌亂,真的很不對勁呢。思及此,芷珊反握住凌霜的手微微一緊,隨之輕聲問道:“霜兒,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隱瞞我了?”
眼見芷珊緩緩支起身子,凌霜連忙扶住了他的肩頭,讓他以最舒服的姿勢躺在她的懷中。“珊兒,你真是多慮了。我可沒有瞞你什麼事啊。”
“沒有?”芷珊的劍眉緊蹙,話語中飽含着不信之音,但見憶香悄然離去的身影,他竟是冷聲呵斥道:“憶香!你給我站住!”
我的媽呀!我又沒有招誰惹誰,幹嘛把矛頭指向我呢?憶香懊惱於沒有儘快開溜,只覺得背脊掠過一陣陣寒意。她緩緩轉過頭來,傻笑着看向芷珊。“芷珊公子,您有何吩咐呢?”
“憶香,我一直認爲你是誠實之人,想必你是不會對我說謊的吧?”明明給憶香帶了高帽,但芷珊那半眯的眼睛中所透露出的危險之色卻是絲毫未減。
“那個……我……”憶香支支吾吾地無法言語,只能看向凌霜求救。現在芷珊公子纔剛剛醒來,身體虛弱的很,要是得知妙菡的死訊,豈不是惹他傷心嘛。
凌霜輕吐出一口氣,隨之伸手捧住了芷珊的小臉,輕聲細語地說道:“珊兒,你剛纔所夢到的一切也許就是妙菡在向你道別吧。”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明白?”芷珊滿臉的疑惑之色,心中頓覺忐忑不安。
爲什麼妙菡沒有託夢給我呢?是不是他在埋怨我啊?也對,是我眼睜睜的看着他被端木蓉殺害,卻無能無力的。這樣的我還有什麼資格再見他一面呢?凌霜滿心自責,隱忍着沒讓眼眶中泛出的淚水滑落下來。
“妙菡和他腹中的胎兒已經駕鶴西歸了。”凌霜的話音有些哽咽,只有那緊咬的牙關泄露出她在隱忍着悲痛。
一聽這話,芷珊滿臉的呆愣之色,他揪住凌霜的前襟,擡頭凝視着她,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霜兒,你別在此胡言亂語好不好?有你去救他,他和腹中的孩子一定會平安無事的。你就別哭喪着臉了,快說,妙菡現在在何處?”
凌霜明白即使妙菡和芷珊以前有些不對盤,但在以後的相處中,他們之間還是會有着一份情誼存在,芷珊是不會輕易相信妙菡已經死去。這三天間連她都不敢面對這一切,直至看到妙菡靜靜地躺在冰棺中時,她才徹底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妙菡的屍體暫且存放在冰窖中,等到了送葬之日,他便會被火化,而我則要帶着他的骨灰返回靈水國。”凌霜一字一字地吐出這句話,當她的眼前浮現出妙菡的容顏後,眼中的淚水已奪眶而出。
芷珊的手指觸碰着凌霜臉頰上的淚珠,那溫熱的感覺引得他爲之心顫。在他的印象中霜兒一向是堅強的,不會有任何人任何事觸動她的心房,但這次她竟然哭了,那悲傷的神色是他第一次看到。
“霜兒,告訴我,妙菡是怎麼死的?”芷珊以手拂去凌霜臉上的淚水,如果可以他願意代她痛。
“別再問我這些了。”凌霜輕擁着芷珊,語氣中有着幾分堅持。“妙菡的仇由我來報,你就好好靜養吧。還有就是如凡他們幾個都已平安的回到了行宮之中,你也無需操心的。”
“可是……”芷珊剛一開口就被凌霜的手指點住了脣瓣,他明白她的心意再也沒有多言。
“芷珊醒來了嗎?”剛走入內室的如凡輕聲問道,眼看芷珊的氣色上佳,這才安下心來。“正好我端來了湯藥,就讓殿下來餵你吧。”
凌霜看了看如凡遞過來的藥碗,沒有伸手去接,嘴角邊硬是擠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我最不擅長照顧人了,如凡,還是你來喂他吧。現在這個時間也不早了,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就先行一步了。”
看到凌霜那微紅的眼睛,如凡也能明白此時的她需要安靜一下,便順水推舟地說道:“好吧,這裡就交給我好了。”
爲了讓芷珊安心,凌霜又叮囑了他幾句,這才與憶香走出了房間。在她穿過迴廊,剛步入花園之中卻見一株白影矗立花叢間,不覺已駐足下來。
“殿下,既然佳人已在,末將也不便打擾了。”憶香向來識相,眼見鳳兒在此,連忙告退。
“你是想去看泉兒吧。”凌霜也猜到了憶香的心思,直言無諱的說了出來。
看着憶香的表情有些尷尬,凌霜也沒再多言,直接拍了拍她的肩膀,心中有着一份感激。想她在泉兒昏迷的三日來,在寸步不離的守着他的同時,還在處理靈水國的要務,也實在是辛苦她了。
“好了吧你,以前可是臉皮很厚的,現在倒是知道害羞了呢。”凌霜丟下這句話便轉身朝着鳳兒的方向走了過去。
“真正喜歡上一個人的話,就會時時刻刻的牽掛着他。這種感覺還真是奇妙呢。”憶香自言自語着發自內心的感慨,不再停留,急衝衝地找她的愛人去也。
即便是凌霜已經站在了端木薇的身邊,沉浸在思緒中的他還是沒有察覺她的到來。直至凌霜輕聲呼喚“鳳兒”,他纔有些遲疑地擡起頭來。“霜兒妹妹?”
“你爲何帶上面紗了呢?”凌霜凝視着鳳兒那被面紗半掩的臉,不明白爲何他依舊無法接受自己的靈魂已經注入端木蓉身體中的事實。
“我……我不想看到端木蓉的這張臉。”只要一看到這張臉,鳳兒就回想起那殘酷的一幕幕,如此陰霾滯留在心間讓他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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