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就運來了器材在這一帶上山幾條路開始動工,第二天早上就全部裝上了監控,並專門爲此設立了公安執勤點。蕭遠悠作爲掌教,當然應該多想一想這一舉的用意:這不只是防範山下的人,其實也是防範山上的人。
不過,就目前來說,利大於弊。畢竟六如寮弟子已經快扛不住了,權衡之下,人還是最重要的。
至於做這麼多,不可能是沒有代價的,蕭遠悠答應邢秘書的條件是這樣——
十月份中下旬,就在這兩個周內,福州市有一場運動會將要舉辦,叫做“中華人民共和國城市運動會”,光聽名字就知道這是個什麼性質的運動會。
它是四年一度的運動會,原本不應該在今年舉辦,但13年這個運動會被取消,改名成了“城市青年運動會”。正式更名以後不僅讓這個比賽從國內發展到了國外,而且還從那一屆開始再次計算時間,這第二屆就在2017年,每一屆都在十月份上下。
東亞大部分城市代表都會來參加這個運動會。中國的城市如果能在這個運動會上奪得金牌,是會在這個運動會會史上留下記錄的,而這個記錄,用官話來說就是,離不開市政府的大力支持和市長的英明領導,這個就叫政績。
亂真道目前只是在市面上有些真真假假的謠傳,而真正懂得御劍術的用法,就不可能單單只是製造謠傳了。
這個城運會共有25大項,田徑賽裡有標槍項目,射箭更是佔一個大項。注意,是兩項,不是兩塊金牌,因爲項目裡面還分男子個人組、女子個人組、團體組。光是射箭,裡面都還分90米、70米、60米、50米、30米……只要拿下其中幾個名次,就能讓市政府臉上很有面子。這就是邢秘書所代表的那羣人的要求。
御劍術這個東西當然不可能拿着什麼都能御,所以蕭遠悠表示可以提前送來比賽工具讓選手熟悉(改造)一下,順便再叫參賽的弟子去跟着外面教練上兩天課就行。
不過雙方都半開玩笑的表示了:比賽前纔開始熟悉規則的運動員,真是蠍子粑粑獨一份。
這件事可以安排給盧昊,因爲就目前已有的工作進度來說,盧昊是和這羣人接觸最久的,安排他來更爲合理。
“你把我的掌教金印拿去用吧,目前除了六如寮和研修弟子有任務以外,其他人你可以代我集合和調用。運動會的事情全交給你了,山上有我。”這話說得相當可靠,盧昊當時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因爲無論是李師孚(人精)還是顧秉鬆(靠不住),都沒有在任職期間說過這麼令人心安的話。
感動到一塌糊塗的盧昊賭咒發誓把這事辦妥,剛一轉身——蕭遠悠就跑回去睡大頭覺了。
真他媽行。
“會不會說人話!老子又不是鐵打的!”
其實蕭遠悠沒親自去的原因是因爲道觀裡還離不開他,他現在一走,夜夜有人攻打的事實再加上掌教不在山上的消息,很快就會人心惶惶。而人在急眼的時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掌教是一個門派裡的精神支柱,目前動不了。
蕭遠悠現在也不需要動,因爲他還在等一個人,一個早該出現但遲遲沒有露面的人——
然後掌教大人吃飽了睡,睡飽了又吃,身上傷痛都退下去的時候,那傢伙終於出現了。
“掌教師弟,北峰那邊有人拜訪。”
蕭遠悠當時正在吃早飯,吸溜着一碗雞湯麪,含含糊糊:“sui(誰)啊?”
“她沒說,只說你應該會來見她。”
“哦——”蕭遠悠瞭然,放下了碗,然後加了一勺醋,捧起來繼續吸溜,順帶的用腳把一個紙袋劃拉過去:“你把這個交給她,讓她等等。”
“知道了。”朱嘉森當然沒有打開看袋子裡裝着什麼,很輕,感覺是空的。
到了北峰,把東西交給了那人:“掌教有事不太方便,請稍等一會兒。”
她掃都沒掃那紙袋一眼,更沒打開看裡面是什麼,接了過來就放在桌上:“我等着。”
一等,就是一個上午,朱嘉森都賠了幾次禮了,然後因爲場面過於尷尬而建議自己再去催一次。等他回到天問峰的時候,發現有個人正在睡午覺。
“師弟!你忘了你有個約嗎!”
“啊?臥槽我真忘了,去去去,讓人再等等,我馬上去。”
然後他就讓人再等了一個下午纔打算磨磨蹭蹭起身,正走出門,朱嘉森迎面回來,拿着那個拆都沒拆的紙袋:“不用去了,她已經走了。”
“哦。”蕭遠悠跟沒事人一樣,又回了六如寮縮着。
“師弟,我沒猜錯的話,她應該是靈寶道的首席,江蓮。”
“沒錯啊,”蕭遠悠眯着眼問道:“長得好不好看?”
“好看啊,但不是我的類型——不、不對,師弟你今天怎麼了,我覺得你平時是很珍惜時間的,怎麼今天突然犯起了拖延症……是不是公子師姐傳染的。”
“不會吧!公子姐那麼敏捷的身手居然有拖延症?”
朱嘉森搖頭:“就是因爲身手敏捷才會有拖延症。”
蕭遠悠聽過就懂:“懂了,會水的常淹死,會喝的常醉死。”這就是離得近反而易遲到的道理,通俗一點就是:不會開車就不會翻車。
朱嘉森舉手打住:“師弟,我知道不如你會說話,又被你帶進彎裡了,所以請不要再岔開話題了,爲什麼要怠慢靈寶道的使者呢?”
“好好好,我跟你說說吧。”蕭遠悠盤腿坐在榻椅上,示意朱嘉森坐在桌案對面:“其中當然有些理由,你把那紙袋裡的東西拿出來看看。”
朱嘉森拿出來看了看,是那封信,十月初靈寶道的來信,就是這封信裡面說江蓮會來拜訪,朱嘉森看過。
“這封信我知道,裡面又有什麼玄機嗎?”
蕭遠悠倒了杯茶:“看最後一行。”
【近日將遣門人江蓮拜山,爲兩派溝通所指派,此外……此女看似嫺靜,性子古靈精怪,請妥善接洽。】
“最近靈寶道拜訪的消息的確是散了出去,但靈寶道使者始終沒有出現。反而讓其他道門發覺了可乘之機,打算以襲擾戰術破壞這次會面,我們幾個人盡力抵擋,打了小半個月,連政府都驚動了,這次襲擾才停下來。看似是我們挺住了這次攻擊,但實際上,應該停止這次攻擊的不應該是我們——”
“靈寶道?”
“沒錯,人家是想讓亂真道和靈寶道的會晤出現意外和裂痕才一直不厭其煩地騷擾,只要靈寶的使者早日跟我們見過面,確定了連理關係,那麼他們的打攪就沒有意義了。”
“原來如此……那麼江蓮拖延了這麼久時間,就是她的錯了。”
“不是錯,是刻意的。”
“刻意?”
“一時間北派這麼多門派知道這件事,消息當然不是隨風出去的,是有人放出去的,就是江蓮。這是一次試探,也是一次機會,只要我們頂不住攻擊出現了亂象,她出面援救就能在門派所有弟子、包括我眼裡取得一個主賓、強弱的立場,以方便靈寶道以後在我們門派裡更有影響力和分量。”
朱嘉森卻沒想過自己的宗門居然這麼陰險,慶幸道:“可她沒想到我們頂住了。”
蕭遠悠搖頭:“她想到了,如果我們頂得住,她也不會吃虧,反而藉此探知了我們道派的深淺,能讓她確定跟我們交涉時的姿態高低。而且這一切從明面上來說很合理,我們自己保護自己的道派纔是應該的,無論如何都不會費她自己吹灰之力。左右都可逢源。”
“天吶,看上去那麼文靜乖巧的姑娘。”
“反正就是留着黑長直,貌似乖巧,一臉不苟言笑的腹黑女吧——”蕭遠悠冷哼了一聲,轉而哈哈大笑:“可她唯一沒想到的是她師父!”蕭遠悠指着信上最後一句:“這一句暴露了她的立場。”
【此女看似嫺靜,性子古靈精怪,請妥善接洽】
朱嘉森看着最後那一句,左思右想終於想到:“原來如此,雖然她是爲了靈寶道考慮,但這不是靈寶道的意思,而是她個人的意思。”
“唯一的敗筆就在這裡,我不知道靈寶道的意思還好,現在我知道是她自作主張搞出來這勞什子事情,我怎麼會讓她好過?”蕭遠悠看茶涼了,勻了些開水,舉杯喝了一口:“等着吧,明天還得來,我再讓她等一天,老子這十幾天沒有一天睡過好覺,就是這小婊子害得!”
朱嘉森也會心一笑,不過笑過之後對蕭遠悠又多了幾分佩服。
這幾天大家白天教道法,晚上又要防禦道門,幾乎疲於奔命的情況下,他作爲掌教要考慮的事情只多不少,但即便這樣,還能如此客觀全面的分析觀察局勢,單單是那份過人的冷靜和機敏就已經遠超普通人。難得的是他能在這種危急情勢下從一封信的字裡行間鎖定對手,並且分析出對手的立場和意圖。無法察覺這一點的話,就會讓江蓮矇混過關,但查知這點之後,江蓮就處於被動態勢。而蕭遠悠用今天的遞信和放鳥讓她明白了這一點:你玩脫了,而且我知道你玩脫了。
這份指揮若定和足智多謀,找遍自己的記憶都只能看到一個人可以相提並論,那個人就是李師孚。
“好像。”
“什麼?”
“啊……沒什麼。”
這句誰都想得到什麼意思,機靈的蕭遠悠居然沒聽出來是說誰。看來禪道兩家前輩的話說得很對——
人最不瞭解的,是自己;最能瞭解的,是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