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年入了春,毓慶宮出了喜訊,太子李側福晉有喜了。
皇上太后大喜,好一番賞賜下去。李側福晉進宮謝恩的時候,太后讓李側福晉安心養胎,便是後宮平妃那裡,也少了。太子歡歡喜喜的,捧着李側福晉日子很是滋潤,皇上一面對此滿意,又一面擔憂皇上太寵着,偏頗了未進宮的太子妃。
李側福晉還沒歡喜回過神來,毓慶宮又多了兩位庶福晉。
禾青迎着皇上那歡喜的神情,也勾起了嘴角,皇家莫過於此。最大緊的,他這個做奴才的還要在一邊跟着應和皇上,尤其是樑九功,“李側福晉特意叫了人,騰着兩個院子出來,上下打點齊全。”
看看這多賢惠的李側福晉,爲太子的側室,自然要當得起這般大體。李側福晉不負衆望,皇上很是滿意。禾青聽得,也真的是佩服之極。尤其是這個當頭不能侍寢,聽聞太子被另一個以往壓着恩寵平平的李側福晉拉了過去。懷胎十月,如何能平心靜氣面對一切變化?
禾青很是關懷這些,尤其是如今的皇十五阿哥胤禨。皇上子女頗多,但早年夭折亦不少。聽聞四爺誕下之時,已排行十一。後來皇上重置玉牒,早夭的另算開,從後這些若是年齡太小的阿哥,都很有不確定的可能,暫時玉牒都壓在了皇上手下。
而如今,後宮已然分裂幾個天下。
太后人和善,宜妃的五阿哥就在太后底下長大,情分很不一般。前頭還有個蘇麻喇姑,定嬪的十二阿哥竟然出生不久,就給這位太皇太后的奴僕養着,這兩個阿哥竟都是性子淡的。儼然一看,即是一派。
德妃是舊寵,宮中上下不少新寵嬪妃倚靠,四阿哥又和太子爺好,十四阿哥人小卻得皇上喜愛,自當也成了一派。
榮妃,惠妃已是後宮老人了,不亂當年如何,如今也只有一子。尤其惠妃還是大阿哥,大阿哥性子莽撞,惠妃急的白了頭髮。三阿哥一副不爭不搶,很喜愛文學一類,還讓皇上給了不少書籍的事兒。榮妃不懂這個,只覺得三阿哥這般到了以後,可能是個王爺。可若是太子爺不高興,三阿哥一個沒有權勢的王爺,榮妃亦是急壞了。兩人早已沒了寵愛,沒法從此辦事。面上無甚,私底下手腳也是不少的。還有一些無子的嬪妃,這也算是一派。
最後就是貴妃鈕鈷祿氏了,身下十阿哥是個性子大氣豪放的,很有蒙古那邊的隨意。幾回去了蒙古,皇上都有帶着這個狀似蠢笨的十阿哥去,走了一圈。久了,貴妃心急,但她身子不好,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皇上帶着十阿哥一步步的往蒙古走。十阿哥心裡有盤算,除了太子爺,身份最貴就是他了。這麼一想,他也樂得裝糊塗,反正個人有個人的命,他知道自己什麼樣的人,做的了什麼。面子上呵呵笑着,七八歲的孩子,就要有七八歲的樣子。
這一四派,分割後宮大天下,但也有很多在下面苟延殘喘的。即使皇上無動作,或者連着幾日不進後宮,或是幾日都去了哪個宮,都要引之喧譁。人之百態,隨着皇上隨心而定。不怪這些嬪妃那般醜陋的爭奪,禾青站在皇上身邊,時間長了,心裡也冷下來,冷着冷着,就明白了。
皇上這纔是所謂的雨露均沾。
只要不要在子嗣上下手,皇上興致好了,都願意給你臉。看看平妃,不爭不搶的。雖說無寵,可有了十五阿哥之後,皇上偶爾來一次。李側福晉有了,皇上又回頭看了平妃兩回。平妃是聰明的,她到今日,也比不上孝誠仁皇后一根手指頭。從來沒有使過什麼心計,規規矩矩的伺候着皇上,皇上感覺舒服了,總有下一回的時候。
不要妒,就是最好的法子。
禾青每日看着一出出的戲碼,也不由的好笑。女人的心是軟的,男人隨意的兩句話,興許女人就不知所措,淪陷之後,這才嚐到的馨香就變成了墜入深淵的悲慘。不要求,不要想,不要念,不要盼,一切都好。
可,這怎麼可能呢?
人本是骨肉而成,感情是必然的。皇上用自己的控制力,不去太過關注嬪妃,不會太過的寵愛了誰,努力端平了碗裡的水,若是有一點小苗頭,不用邊上的人看,他自然就會掐斷。聽聞太皇太后在的時候,就和皇上耳提面命。皇上自小都沒嚐到什麼父愛,看着先帝那瘋狂的樣子,皇上也的確坐到了這點。
所以,戴姑姑說的敬重,就是這點了?
四阿哥在阿哥所裡和四福晉相敬如賓,下面還有李格格和宋格格。宋格格是試婚格格,四爺似乎不太感興趣。倒是李格格,一樣是德妃撥下去的,卻長得好,嘴巴甜,逗着四阿哥幾回抑鬱時都去了那方。
在四阿哥心頭,其實是敬重四福晉。四福晉年小,看着人端莊。一時看着喜歡,可久了四阿哥也明白四福晉心裡頭是規矩很大的人,自己一個阿哥和福晉訴說着,自然是不能的。可格格吧,自然更不能說了。但架不住李格格會看眼色,巧言令色,歡歡喜喜的哄着四阿哥又去了她的院子。
四阿哥沒別的意思,可看在四福晉眼裡,卻恨得關上門暗罵李格格狐媚子!
宋格格不甘示弱,擦拳磨掌的,也準備大幹一場。
四阿哥雖然不喜歡關懷女人的心思,可時間長了,屋子裡三個女人的動靜連起來,自然明白過來。當時心裡就煩不勝煩,甩袖就出來了。
“皇上是個重規矩的,可你們看看自己,辦事若有半分穩妥,我也就阿彌陀佛了!”禾青一雙杏眼鼓鼓的看着跟前幾個宮女奴才,再看一邊的葉子牌還有銀子,眼睛一撇。
一旁的三兒明白,過去就把東西收拾起來。
幾個宮女奴才開始不情願企圖混過去,而後竟然一聲不吭。禾青讓三兒去前頭叫人,把這幾個奴才叫去給掌管奴才的成姑姑和幾個總管。幾個奴才這才慌了色,又是告饒又是求罪的。
禾青嗤了一聲,她是平日裡看着太和善了,好言好語沒人聽,那她也沒必要再說什麼了。放到姑姑總管的時候,就是不丟幾層皮,慎行司怕也要走一趟。幹什麼不好,竟然在院子後頭,仗着無人來往就賭錢,說出去成何體統。
有這個理,禾青一點也不怕別人說她。
四阿哥站在一頭,看着禾青剪水雙瞳,歡欣愉悅的看着那幾個奴才狼狽的拉走。又左右看了兩下,似乎還在打量着有沒有別的人在,不由好笑,上前一步,“武侍奉好武斷。”
這般利索行徑,他也很少見了。冷不丁,想起了頭回見到禾青的時候。被人撞着了,反應也很快就轉頭叫着自家的護衛上前,只管暗處的打了一頓。那一回,禾青來去匆匆,便是一隻眼都沒看過來。
那般風風火火,四阿哥看着卻一點都不覺得是京城貴女那般的囂張跋扈,反而有情有理,只覺得這個姑娘辦事擔當,不錯。可後來偷看汗阿瑪儀仗,他只覺得是藐視皇上,又見禾青這般不肯承認的行徑,很是惱怒。
途中幾次抑鬱着,逮着禾青開玩笑,看對方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他的心情總會好起來。
只是後來他成親了。十三歲的四阿哥,其實就是個大人了。他明白自己要什麼,做什麼。他也不允許自己寵妾滅妻的行徑,四福晉他很滿意,所以起初他也很敬重。如今自然也是,只是看過了後院女人的爭搶,他也只能適度的狀若不知,學着汗阿瑪的端平一碗水。也在不知覺中,就生疏了禾青。
而禾青也因此驚了一下,回頭來很沒有規矩的盯着來者。
直至四阿哥的眉頭緊了又緊,這才反應過來,“四爺吉祥。”
“這麼嚇人?”四阿哥很不樂意的問起。
禾青抿脣,搖了頭,“奴才方纔不曾驚覺四爺在此,失儀了。”
四阿哥摸着手上的扳指,轉了轉,有些心煩意燥。原來靜下來的心,又騰了起來。四阿哥連忙在心頭默唸起了金剛經,站在那裡一絲不苟,不言不語的。眉頭緊蹙,端着一張臉,氣勢漸漸地壓了過來。
禾青拘謹的站在一旁,感受到四阿哥傳來的不渝,更覺得要謹慎小心。看來四阿哥成親之後,性子也漸漸的捉摸不定,她似乎也不太敢靠過去搭話了。
這麼一下子,兩個人都靜了下來。
金黃色的夕陽就在天邊,站在那裡站着,吹了一襲微涼的風,四阿哥一眼看過去,似乎此情此景近在眼前,伸手可觸。
而禾青站在另一側,兩手執在身前,靜靜的看着前頭。似乎也見着這般情景,癡迷的看着。弱質纖纖,身姿窈窕。似乎一段時日不打量,人也跟着大了。皮膚依舊很是白皙,趁着金黃色,看得很是和曦溫婉。油然那嘴角輕笑,亭亭玉立,無聲勝有聲。
這樣安靜的禾青,相隔甚遠,四阿哥手背在身後,卻捨不得靠近。
夕陽西下,今日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