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大學院的交流會在夏季最後一場暖風中落下帷幕,奧德拉學院的學生和老師也跟着最後一陣東風踏上西行的旅程,聖莉爾學院的寧靜與和平又鋪滿了每一片樹林、每一條小河、每一塊漂亮的石子。
秋天的涼風還沒有來,寒冷還未侵入人心,卻已經有人提前擔心了。
“你們說,我是不是該找個火爐?”法蒙趴在桌上,盯着桌上的蛋猛瞧,他在蛋下面墊了一層厚厚的棉布,生怕它會被堅硬的桌面給磕壞了。“我總覺得這個蛋還沒有成熟,裡面完全看不出魔獸的輪廓呀。”
這個蛋就是頒獎典禮那天院長獎賞給法蒙的禮物,但是法蒙一直不敢滴血孵化,因爲他從蛋的外表看不出這是什麼魔獸,也無法透過蛋殼看清裡面的東西。
“一般不都是能看出裡面的魔獸嗎?爲什麼這個蛋殼這麼灰暗?”麗爾安也疑惑不已,但她是不會懷疑院長的好意的。“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奧秘。院長不是說給你的驚喜嗎?也許是個強大的魔獸蛋,也許……”
“它死了嗎?”沙梨的聲音突然冒出來。她現在可以很流暢地說話,並且吐字清晰,嗓音也是清脆動人,麗爾安和法蒙很喜歡聽,可她話中的意思卻不是他們樂意明白的。
麗爾安無奈道:“院長怎麼可能給一位獲獎者頒發一個死蛋作爲獎品呢?”
沙梨學着法蒙的動作趴在桌面上,盯着蛋殼說:“可它裡面沒有任何聲音啊,如果有小獸不是該喊兩聲嗎?”她記得在商業街和法蒙一起找魔寵的時候就聽過那些魔獸蛋裡的聲音,可以通過那些聲音分辨是什麼樣的魔獸蛋。
法蒙似乎被驚到了,他茫然地看了眼沙梨,然後把耳朵貼到蛋殼上,拼了命去聽,果然什麼聲音也沒聽到。“死蛋……死蛋……”這兩個字突然就在法蒙腦海中打起圈圈來,繞的他脫不開這個魔咒。
“法蒙……”麗爾安瞧着法蒙失魂落魄的眼神也慌了,“你別瞎想。這可是院長送你的禮物,你還記得他說這是個驚喜吧,大概有一樣很厲害的魔獸,它不會說話不會叫,但是非常非常厲害。對吧,沙梨。”
沙梨也一臉茫然,她從沒在書上看見過麗爾安描述的那種魔獸。
“它還沒有醒。”修斯突然出聲道,他一直坐在窗前閉目養神,無聲無息,搞得麗爾安差點忘記宿舍裡還有這號人物。“蛋殼很厚,有足夠豐富的養分供幼獸食用,它還在成長。”
“哦!”法蒙和麗爾安長出一口氣,終於放了心。尤其是法蒙,這口氣嘆出就好像重生一般,整個靈魂被聖水洗滌過一遍似的。他小心翼翼地把蛋用棉布包好,放回櫃子頂端,這樣誰都不會碰到它。
現在方弗老師還沒有回學院,也沒人知道矮人族的情況,麗爾安只能去古堡自學然後做做實驗畫畫卷軸。法蒙依舊去上各種魔法課,他現在最熱衷於在訓練場實戰。而沙梨則專心於魔藥學的學習,她還記得在傍晚的時候去利玟那裡幫忙以掙得報酬。
今天沙梨很遲纔出門,因爲課表上沒有寫藥劑認識的課程,而她只需要在約定時間去到利玟的小樓裡就行了。沙梨向修斯說明情況,並且邀他一同去,她想把利玟介紹給修斯認識,那樣溫柔又好心照顧她的長輩,沙梨是很樂意讓修斯知道的,她甚至想把每一位朋友都指給修斯看,告訴他自己在學院的真實生活,並且拿出證據來證明。
兩人在吃晚飯前來到了利玟的小樓,仍舊是爬滿花藤的木樓梯和窗戶、散發着香氣的香木傢俱、精緻華麗的器皿,利玟爲修斯準備了上好的綠茶,爲沙梨準備的是新鮮牛奶。他們坐在沙發上交談,但大多數都是沙梨在說,利玟偶爾附和幾句,修斯則抿着脣喝茶,一句話也不說。
利玟明顯感覺到沙梨的開心,這種快樂是她以前從未在沙梨身上感受到的。她看了眼冷峻的修斯,有些疑惑,沙梨竟能和這樣冷冰冰的人相處的如此愉快?她甚至能感受到沙梨對修斯的信任,這種極度的依賴其實就是毫無保留的依賴。利玟回想沙梨對待自己的態度,似乎有尊敬、感激、親近、友善,也有一點信任吧,但是絕對沒有對修斯的信任那樣等同的程度。
“沙梨,我很高興。”利玟說,“能看到你現在開心的笑容,而你已經完全可以順利說話了。”
沙梨燦爛地笑着,修斯竟然也在這個時候開口道:“謝謝您。”他說,他的一隻手溫柔地撫摸着沙梨的頭髮,以一種父親的身份欣慰地看着她。“沙梨承蒙您照顧了。”
“啊,不用客氣。”利玟沒想到他會開口,乍一聽到他冷峻的聲音有點反應不過來,“我也很喜歡沙梨,幫助她使我非常快樂。”她客氣完,修斯竟不接話,臉一冷又回到最初的沉默。這樣的人實在不適合與人交流,更不適合去別人家裡做客。他會把主人給尷尬死。
幸而利玟沒有把他的失禮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便和沙梨一同下到田裡,教她認識更多的藥草,教她怎樣培植那些個性十足的植物。
簡單學習之後,便是沙梨一邊勞作一邊玩耍的時間。她大笑着追趕蹦來蹦去的歡樂豆,用彈性極強的彈簧草給它們做陷阱,然後將陷阱中的歡樂豆聚攏倒進小木桶裡。她額上貼着沾溼了汗水的淡藍色捲髮,沙梨不在意地抹了抹,一轉身又去抓另一羣調皮的豆子。
利玟就坐在田埂邊微笑地看着沙梨遊戲,好像一個母親溫柔又寵溺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她的翠綠色長髮如瀑布一般垂落,閃耀着熠熠光輝。
這幅畫面落在修斯眼裡,他沉思着想起了什麼,於這樣燦爛的陽光中他是不是也有一些熟悉的回憶?
太陽在沙梨肆無忌憚的歡笑聲中落下山,她和修斯便也告辭了。
一路回到斯洛湖邊的宿舍裡,修斯都沒有說話,照舊安靜地聽沙梨背誦下午剛學到的魔藥譜。他聽出沙梨話語間的快樂,聽出她談到利玟時的雀躍,他能通過相握的手掌感受到沙梨歡快的步伐。“你很快樂。”
“嗯?修斯,你說什麼?”
修斯側頭望着沙梨道:“你在這裡過得很快樂。”
修斯的表情沒有變化,沙梨歪着腦袋想了想,卻道:“有快樂的事,也有不快樂的事——我還是不能施放水系魔法。修斯,你能幫幫我嗎?”
“嗯。”修斯摸着沙梨的頭髮,脣角的弧度幾不可見。他順手推開了宿舍的門,卻看見屋裡正站着海德列•威爾蒙遜。他認得這個男人,威爾蒙遜也認得修斯。但他們沒有互相打招呼,也沒有相互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