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法蒙好不容易掙脫黑暗牢籠,抓住眼前的光芒時,已不知是多久之後。但在他看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因爲他看見的光芒仍是夜空中的星光,所以他以爲還是迷路森林裡的那個晚上。
但是下一瞬他就知道自己錯了。因爲他從地上爬起來,視線下移,就看見了廣袤無邊的曠野,和烈風中巋然不動的碩大帳篷羣落。那些只有獸人們纔有力量雕鑿的巨石方臺將數百頂帳篷圍在中央,方臺上依次燃燒着熊熊篝火,將羣落的形狀勾描出來,赫然是一頭朝西方咆哮着的巨大雄獅。
雄獅腳踩山崖,揹負草原,尾掃疏林,首哮長河。法蒙站在巍峨山崖之上俯瞰雄獅部落,卻好似在伏地膜拜。
“被稱爲草原霸主的西方部落。”海德列的感嘆從法蒙身後響起,“韋斯特蘭德。”
這個名字代表懸崖前方那塊不朽的土地,也代表戰爭裡的英雄主義。沒有一個男孩子在看了《英雄戰爭》這本書之後不向往力敵千鈞的力量和被萬人敬仰的無限風光,而演繹這些傳奇故事的先民們就是在創世紀戰爭中大放異彩的獸人族。其中尤以西方部落的祖先們在書中最爲濃墨重彩。
如今法蒙就站在這片充滿英雄傳奇的土地面前,怎麼能叫他不激動。可此時卻不容他多興奮一刻,因爲在海德列感嘆完之後衆人都是一副凝重表情。
法蒙側頭去看慕裡,他的皮膚原本就微微發灰,此時在夜色映襯下愈發顯得詭異莫測,只聽他思忖道:“從聖莉爾羣島到西方部落,即使乘坐大鷹也要花上八九天時間。如果我沒有餓昏頭或者失憶,那麼我們一定是通過空間傳輸來到此地的。修斯,你可感覺到那黑煙的魔法力?”
“是空間魔法波動。”修斯道,“法陣或者魔力殘留。”
慕裡點頭,“不錯,我也這樣認爲。”他轉而問肖西亞:“肖西亞大人,我想也許你能告訴我們一些以往被人不小心遺漏的知識,那座迷路森林裡爲什麼會有這種空間傳輸的魔法力量呢?”
肖西亞面對慕裡的質問依舊充耳不聞,只道:“既然我們是被空間魔法傳送過來,這裡有兩位空間魔法師,我相信我們可以很快回到聖莉爾學院,而我也提醒你們最好趕快準備,畢竟我們中的任何人都沒有拿到離開聖莉爾學院的出行令,或者向院長辭行。”
“肖西亞。”利玟在慕裡和海德列反對之前便道:“難道你不認爲應該先爲兩個孩子解除身上的危險法術,然後再尋找沙梨,把這些身爲長輩應該做的事情做完之後,再考慮回程的事情嗎?”
她說罷也不再理會肖西亞,而是和其他人商量進入西方部落,由海德列和修斯去拜訪獸人貴族的朋友幫忙查找沙梨的下落,他們認爲沙梨的鈕釦遺落在黑煙附近,那麼她的人也有可能和他們一樣被傳送到這裡來。利玟和慕裡則帶着麗爾安和法蒙去藥店採購藥物,進行治療。
肖西亞知道自己被他們排除在外,但他什麼也沒說,因爲利玟象徵性地給了他一個分工:去傳送站爲幾人訂好回聖莉爾學院的位置,如果沒有在這裡找到沙梨,可能要回迷路森林繼續尋找。
於是一行人在獲得西方部落的通行證之後,兵分三路,各自行動。海德列憑藉威爾蒙遜領主的身份得到了獸族王庭的接見,修斯則不願與他同行。在這個臨近魔族領地的強大獸族部落,其實也沒有幾個願意和修斯這樣不請自來的高等魔族打交道。
於是海德列獨自見到了王庭的侍衛長官,那是個十分魁梧高大的獸人,毛茸茸的圓形耳朵也沒能給他增添一份柔和,他有個顯赫的稱號:西方立柱——撐起整個部落王庭的人物。
“那還是年輕時候的事情了!”摩耶大笑着拍了拍牆壁上的紀史雕刻壁畫,正是記錄他砍殺差點將王庭毀於一旦的魔蛇“史廝摩”的光榮戰績。“那條毒腺蛇老態龍鍾,纏在人身上也使不出力氣。而我如今也如同他那樣老邁了!”
海德列看着摩耶腰間的闊劍,嘆道:“可您還是不減威風,依然能掄起這樣笨重的大劍呢!”
“我的老朋友,我怎麼也不會將它丟下啊。”摩耶懷念似的摸着大劍,很快又將懷念扔開,豪爽大笑着將海德列迎進大廳,那裡已準備好豐盛的午餐和西方部落有名的烈酒。
二人相對坐好,摩耶便首先向海德列道歉起來:“十分抱歉,我的朋友,請原諒我王無法親自來見您,連佛亦思大人也忙得不可開交。”
“沒關係,請代我向獅王表達祝福,並且道賀。”
“你說的是麗塔公主和穆沙的婚事嗎?”
海德列點頭,摩耶便又高興起來,“是啊是啊,他們終於成婚了!消息傳來時我們還驚訝了一番。”
海德列便問:“他們還沒有回到部落來嗎?”
摩耶道:“訊鷹說他們已到達東西邊境,如果你願意在此地多呆幾日,就能見到他們了。啊,我突然想起,今年聖莉爾學院的交流賽你沒有去觀禮嗎?怎麼會來拜訪獅王?”
海德列苦笑,決定將事情和盤托出。摩耶在瞭解實情後卻是一副爲難神色。
“怎麼了?您似乎知道一些線索?是關於我的孩子的嗎?”
“是的,我的朋友,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孩子。”摩耶說,“但是她也沒有提到自己的身份。並且她做了一件事情,如果你非要我還她自由,那麼我會十分爲難的。”
“她做了什麼事情?請您務必告訴我,我將會爲她犯的錯誤承擔責任。”
摩耶見海德列態度十分誠懇,思忖一番只得說:“你跟我來吧,我慢慢告訴你。但希望你不要將我告訴你的話泄露給任何人,因爲我告訴你是基於對朋友的信任和尊重。”
“是的,我一定謹記。”海德列感覺到摩耶的謹慎,便安靜地跟在他身後離開大廳,從熱鬧之處走進僻靜之中。這僻靜裡充滿了警惕和壓迫,海德列知道在暗處一定有不少雙眼睛盯着自己,懷疑審視不友好,他必須表現出身爲領主的尊貴氣質和身爲朋友的友善氣度,才能獲得獸人的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