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沙梨很清楚地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她的腦瓜很清醒,也很盡職地擔任着領路人的角色。
中心鐵塔的大門很快就出現在他們視線中。那是一座巍峨的高塔,站在塔下,沙梨使勁兒仰着脖子也看不見頂端。
門開了,沙梨趕緊低頭,一眼便看見從門裡走出的黑衣女人。她認識她,這個女人帶領奧德拉學院的學生參加了聖莉爾學院的交流會,是個挺厲害的人物。
可是這個挺厲害的人物在修斯眼裡卻不值一提,他無視第三女王的問候,徑直帶着沙梨和派澤爾進入中心鐵塔。
第三女王不緊不慢地跟着,她的視線卻一直放在沙梨身上,直到穿過大廳,快要上樓梯的時候,第三女王才又開口道:“大人,這個孩子,我若沒認錯的話,恐怕……”
但她始終無法將這句話說完整,因爲修斯冷若寒冰的視線已朝她射來,在她接收到修斯的警告之前,就已被那眼神凍得渾身僵硬。
像被施了魔法一樣,第三女王立刻停下腳步,站在了樓梯旁邊,修斯低沉的聲音便從她頭頂墜下:“我的事你沒資格過問。”
“是。”
石質樓梯蜿蜒向上,牆壁光滑乾淨,沙梨觸摸着灰色的磚塊,不禁想:這麼堅硬的鐵塔要怎樣打破呢?難道直接用魔法轟擊嗎?就像東方部落王庭的一樣,最後坍塌成碎石,掩埋在山谷之中?
“修斯。”沙梨輕喚道,“他們怎麼辦?也要進來嗎?”
“不急。”修斯推開走廊邊的一道棕色房門,裡面竟是個極大的臥房。
談不上多奢華,只是一眼望盡,格局優雅、佈置簡潔,地上每一塊磚面都被擦拭的乾乾淨淨,牀簾上每一條褶皺都被理得整整齊齊。唯一令人大開眼界的是巨大的露天陽臺。沙梨站在陽臺邊緣,一半的營寨盡收眼底,彷彿站在這裡的人便是整個山谷的主宰,掌控着整座冰蓮雪山的生命印記。
她低頭望去,發現這個陽臺竟然伸出塔身,懸空置於塔外!沙梨腳下一顫,不禁連退數步。
“小心。”修斯伸手扶住沙梨,恰巧將她的小身板摟在懷裡。久違的溫軟猝不及防地敲在他心頭,不知觸動了哪一根神經,竟叫修斯忘記了放手。
清涼的風從露臺上吹來,催着空中白雲匆匆離去,緊隨而來的風又將另一朵棉花似的白雲推到他們頭頂。遊雲變幻,投下影子從他們身上滑過,去來往復,彷彿在模仿時間流逝,幫他們計算着相擁的時長。
等二人皆回過神來,湛藍天空已變作暗藍,潔白雲朵也染上了金黃。
修斯道:“餓了嗎?”
沙梨點頭,臉頰上暈染的緋紅比西天晚霞還要炫目。
可那顏色在沙梨見到一桌美食的瞬間,立刻就消失不見,轉而代之的是極興奮的笑容。
派澤爾始終默默地趴在牆角,誰能相信他居然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就在剛剛,它才確定這個秘密的真實性。恐怕也只有它纔看明白修斯和沙梨之間的關係吧,這種越走越近,越近越不由自主,終將一發不可收拾的感情。
派澤爾閉上了眼,打算繼續修煉體內的魔法力,而不是去看桌子旁兩個猶不自知的人,更不是去羨慕或者幻想什麼它根本看不到形狀抓不住實體的東西。它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融合魔法的功課,它必須抓緊每分每秒的時間練習,否則它會於某個不經意的時刻死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
這個世界,只有自己能幫自己,派澤爾一直這樣相信着。
臥房裡很安靜,沙梨吃東西的聲音、修斯喝酒的聲音,都那麼優雅小心,生怕驚醒了對方一樣。
入夜時,沙梨又問:“父親他們怎麼辦?”
“他們會找到入口。”修斯已放下牀簾,坐在了牀邊上,他爲沙梨鋪好被子,輕輕撫了撫她的發頂,彷彿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卻讓沙梨感到這樣很舒服。“睡吧。”
“你不睡嗎?”
“我等你睡着。”
沙梨捨不得閉眼,修斯又輕聲道:“睡吧,我在這裡。”
沙梨終是睡着了,就算她睡不着,修斯也有辦法讓她陷入熟睡。
窗外的月光已撒到牀上,映着沙梨的臉龐。淡淡的光芒將室內每一處角落映照,只照出沙梨一個人的影子,說會留下的人不在,竟連臥在牆角潛心修煉的派澤爾都不在。
夜深人靜,他們會去哪裡?
悄悄打開房門的第三女王也這樣問自己,但她此時無暇顧及其他,她必須確定一件事,這也是她冒着被修斯降怒的風險來此的目的。
月光給了第三女王方便,使她不需要掀開水晶燈上的遮光布,也不需要準備蠟燭,就能將牀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她輕手輕腳走到牀邊,小心翼翼掀開牀簾,凝神觀察熟睡的女孩的臉。除了淡藍色捲髮,那眉眼、那嘴、那下巴,一點沒錯,真是一模一樣。第三女王對自己說。
她不禁傾身,想看個仔細,或許能找出個不一樣的地方,那些區別再細微也算,最好有什麼缺陷之處,那樣她就可以放心了。
第三女王上身越來越往下傾,眼神越來越焦急,她看着沙梨的臉甚至連脖子都看了個遍,可是沒發現一個她想象的地方。
這張臉很完美,和記憶中的圖像沒有任何差異。這個事實讓第三女王十分懊惱。她不禁揪緊了牀單,抑制着心裡破土而出的慾望,她腦海中警鈴大作,有個聲音不斷提醒她趕緊離開,事已至此必須放棄,這裡不能久待!
“你在這裡。”
第三女王耳中突然響起一道來自地獄的聲音,她還沒來得及眨眼,身體瞬間就不能動了。不是她害怕,她還來不及害怕。也不是她被施了魔法,修斯的空間禁制施在人身上,頃刻間就能使人心跳停止。
而第三女王還活着,她的感覺神經還很敏感,只是她的身體已條件反射地凝固住了。
修斯已緩緩走到第三女王面前,他卻沒有看這個美麗的女人,而是看着沙梨沐浴在月光下的臉龐。靜靜的,彷彿剛纔他並沒有說話,也沒有發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