咐蘇家的僕人把醉醺醺的李敬業等人送回家,李賢自再去賢德扇莊走一遭。快到地頭的時候,他心裡卻犯起了嘀咕。上次就是在這裡遇上了欽陵和金明嘉,由此引來一堆麻煩,甚至害得自己被禁足七天,今天不會碰上其他的麻煩吧?
西市賢德扇莊的門口照舊是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然而,這一次李賢卻沒有遇到什麼突發事故,就被夥計引到了內室。賀蘭周笑吟吟地上來行了禮,立刻命人捧來了一大堆的賬冊。
和以前一樣,李賢壓根沒有去翻那些帳簿的意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否則事事親力親爲,他還不得累死?因此他示意那夥計把東西擱在一邊,便翹起二郎腿聆聽賀蘭周的彙報。
“賢德扇莊投入本錢二百五十萬錢(兩千五百貫),開張一個月以來,賣出上等扇子四百五十匣,按每匣一千錢計,一共是四十五萬錢,中等和下等賣出的更多,總而言之,僅僅是扇莊這一項,三個月足可收回本錢。咳,其實若不是入股的都是那些大小姐,僅這一項買賣,殿下就賺得盆滿鉢滿了。”
這一點李賢當然知道,只不過錢是賺不完的,拉來了屈突申若那些娘子軍,對於他來說自然是利大於弊。再說,扇子這東西根本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如今坊間冒出來的扇莊何止十幾家,要不是他李賢面子大,屈突申若那些女人又和一干達官顯貴走得近,帶來了無數生意,這賢德扇莊至於生意這麼好?
“老周,這買賣以後必定有無數人摻和進來,所以,這中等和下等的不是主流。知道一句老話麼,不求最好,但求最貴!”
想到有錢人的錢好賺,李賢立馬就露出了興奮之色,渾然忘記了自己也是個有錢人。他使勁地把手中的扇子一合,言之鑿鑿地道:“無論是象牙、牛角抑或是楠木紫檀木,總而言之,扇骨的材料全都挑最好的,然後請最好的雕工雕刻上各式花紋。還有,技術上也得創新,這開合間要顯得瀟灑,那些貴人才會愛用不是麼?總而言之,到了年底我母后生日的時候,你選最好的給我一匣,我到時候敬獻給母后,還怕有人和我搶生意?”
笑話,除了李弘,他眼下就是大唐最大的太子黨,誰敢和他搶生意?
賀蘭周已經笑得眼睛都眯縫了起來,連聲答應之後不免讚道:“我做了幾十年生意,卻沒見過殿下這樣的奇才,這不求最好但求最貴,可謂是道出了不少貴人心性。殿下放心,我一定讓人去好好琢磨其中的門道,絕對不會像某些蠢才那樣在扇子上鑲金嵌玉,弄得俗不可耐!”他一面說一面從旁邊的夥計手中接過了一把扇子,笑呵呵地遞了上去。
李賢只看了一眼就差點沒趴下,只見那扇面上固然是極好的山水風景,問題是扇骨——每根扇骨的邊上都包了一層薄薄的黃金,這做工固然是精湛,可卻流露出一股子俗氣。這還不算,那根穿在所有扇骨最下端,用作固定的扇釘,居然也是金子!
“大約也只有暴發戶會拿着這玩意招搖過市!”
他丟下那把扇子,曬然一笑便搖了搖頭:“要在飾物上做文章,卻還得看扇墜。老周你讓能工巧匠好好設計一下,雕琢出各色小玩意。要顯出身份,這也是一條。”
“殿下放心,早就備好了!”
賀蘭周大手一揮,立刻就有夥計捧上來一盤各式各樣的物事。李賢用手指在裡頭撥拉了一下,見五花八門什麼都有,自然滿意地點了點頭。忽然,他瞥見其中有一隻白玉雕刻的兔子,活靈活現不說,那雙鮮紅的眼睛煞是可愛,立刻挑了出來,盤算着拿去送給小丫頭玩。賀蘭周見狀心領神會,立刻又從旁邊拿來了一把相思竹扇,笑眯眯地雙手呈上。
李賢信手往袖子裡一塞,臨出門之前卻又停下了步子,滿臉嬉笑地告誡道:“老周,生意上頭你是第一把手,只不過需得記住一條。拿了不該拿的錢,就會有不該有的麻煩。寧可少賺一點,也別惹了麻煩,這是最最要緊的。要是遇着事情,沒法聯絡我就去找屈突申若,這整個長安城,大約還不會有她擺不平的事。”
見賀蘭周答應得比什麼都快,臉上的笑容更是有些賊賊的,他不禁有些懷疑這老頭是否知道什麼勾當。思忖自己沒留下任何把柄,他便聳聳肩揚長而去。
出了賢德扇莊,兩個隨從立刻緊跟了上來,李賢卻有些猶豫了。這第一天放風,不知道晚上他那母后是否會查崗,回去太晚只怕要吃排,只不過,看看這天色,似乎還有時間去喝一場小酒。算下來自從那一天醉劍吟詩之後,他
久沒去望雲樓看哈蜜兒跳舞了。
想到這裡,他便興沖沖地打馬直奔望雲樓。雖然只是黃昏時分,這裡卻已經呈現出一片喧鬧景象,騎馬乘車來的人絡繹不絕,門外更是已經高高挑起了燈籠。他還沒來得及下馬,便有眼尖的夥計樂顛顛地迎了上來,殷勤地扶着他下馬之後,緊趕着又奉承了起來。
“六公子,您可是來了,哈蜜兒姑娘可是念叨過無數回,就連胡公也和李大少程大少提過多次,奈何那兩位說您沒空,可是讓哈蜜兒姑娘傷心了好一陣子。”
李敬業程伯虎這兩個傢伙都胡說八道些什麼!
李賢在心裡把那兩個重色輕友的傢伙罵了個半死,但對着那夥計,他卻不好多言,微微一笑便進了大門。他還在這裡東張西望,就只見一個人影裹挾着一陣香風出現在面前。
發覺是哈蜜兒,他連忙打了個哈哈,定睛一打量,他方纔發現她比昔日初見時豐腴了不少,然而,這平添的兩分豐腴非但沒有破壞整體的美感,反而更多了一種成熟的風情,絲毫沒有昔日的青澀。短袖窄腰的黑色襦衣,剪裁得體的黑色長裙,冷峻的衣着再配上褐發雪膚和甜美的笑容,竟是說不出的嫵媚迷人。
見她只是死死盯着自己卻不說話,李賢只得自找臺階,信口誇讚道:“哈蜜兒可是更加楚楚動人了!”
“這妮子連着好幾天都是不理人,這楚楚動人也只是給六公子看的!”
隨着一個爽朗的笑聲,胡天野便從哈蜜兒背後走了上來,極爲恭謹地行了一禮,起身之後又笑道:“前兩天她還有些茶飯不思的,今天六公子既然來了,她這心思可就算放下了。”
他有那麼大魅力麼?李賢很是無奈地摸了摸鼻子,見哈蜜兒彷彿沒聽見胡天野的話似的,兀自盯着他的眼睛看,不覺更加狼狽。好在這一幕沒有維持多久,只見胡天野在哈蜜兒耳邊嘀咕了幾句什麼,這位異域少女旋即不情不願地轉身離去。
“六公子樓上請!”
胡天野親自帶路,外加上李賢身後那兩個雄赳赳氣昂昂的親衛,尋常人自然避開了去。至於知道李賢身份的人更不會上來打擾,紛紛知機地迴避了目光。這種尋歡作樂的場合,不那麼熟的人上來套交情,那是傻瓜纔會乾的事。
進了包廂,李賢四下打量了一眼便坐了下來,見胡天野親自斟酒相待,他不禁有些奇怪。要知道,以往幾次他來的時候,對方可沒有這麼露骨的表現,莫非是今天有什麼事?心下一忖度,他原想吩咐兩個親衛在外頭守着,但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除了丟在程伯虎那裡調教的陸黑之外,他也該注意找幾個可靠的親信了,否則每每說話必定要屏退人,豈不是更加露了痕跡?再說,據阿籮那邊轉來的情況看,這兩人都是昔日功臣子弟,雖說祖上品級不是最高,但和李義府沒什麼關係,更沒有機會和他那位母后搭上邊。
“老胡,你有什麼話就直說,他們都是跟隨我的親衛,信得過!”
他一邊說一邊喝酒,眼角的餘光卻在留心兩人的反應,見他們聞言全都挺了挺胸脯,面上更流露出一種深以爲傲的神色,他心裡自然滿意得緊——得,火候至少有三分了。
胡天野有些猶豫,但想到昔日李賢救過他的性命,應該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當下把心一橫,湊上去低聲道:“其實,今天我有一件事要稟告沛王殿下。李義府……李義府收受長孫延七十萬錢,授了他司津監。”
榮國夫人楊氏都已經和武后提了,他那位母后也應該警告過李義府了,這事李義府居然還是做了?
李賢在心中大驚的同時,不忘看了那邊兩個親衛一眼,見他們同時皺起了眉頭,他這才輕描淡寫地道:“這種事情,沒有真憑實據,不足爲信。”
胡天野微微一怔,隨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右金吾倉曹參軍楊行穎,言說有確鑿證據。”
這種事情李義府居然被人抓到了真正的把柄!李賢在心裡罵了句豬頭,面上卻微笑了起來。可不是印證了他那句話——拿了不該拿的錢,就該有不該有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