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氣爽,對於那些豪門子弟來說,正是踏“秋”好時,有些人可以在外頭風風光光地四處遊玩,有的人卻只能窩在家裡盯着頭上的那一小片天空唉聲嘆氣。
房間中俱是精緻的擺設,就連四處下垂的帷幔,放在外頭也是價值千金,更不用說那對燃燒着的蜜燭了——在窮人家連油燈都點不起,尋常富貴人家也只能在燈上頭做文章的年頭,這蜜燭絕對不是有錢能夠置辦得起的貨色。單單這兩支,還是宮裡前頭剛剛賜下來的貨色。只是現如今它們的主人卻託着雙腮坐在梳妝檯前,一臉的悵惘無神。
娘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賀蘭煙怔怔地望着鏡中那個絕世姿容的影子,情不自禁地想起屈突申若那一日對她說過的話。賢兒的心裡真的只有她麼?爲什麼她總覺得,那個憊懶的傢伙似乎是一陣風就能吹走的,根本了無定性?
拿起妝臺上的一顆螺子黛,她正想往眉上掃,忽然卻一賭氣扔下了東西,臉上露出了極度氣惱的神色,旋即站起身來。正在此時,她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姐,沒有那個傢伙,你就活不下去麼?”
賀蘭煙一個旋身轉了過來,見賀蘭敏之抱着雙手站在門邊上,滿臉譏誚的模樣,登時沉下了臉:“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管!我就算念着他,也沒有成天罔顧孝道往外頭跑。娘去世到現在不滿一年,你倒是在外風流快活,招惹了多少人!”
雖說在李賢面前最多嗔怒一番,向來都以嬌俏可人形象出現的賀蘭煙,此時此刻發起怒來卻顯得極其可怕。見賀蘭敏之臉色大變似要反駁,她竟是又冷笑了一聲:“姨父如今是念在舊情,所以沒顧得上管你,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御史彈劾過你了?居喪之間放蕩不羈,你還知不知道孃的苦心,姨娘都說了,以後周國公的爵位就是你的……”
“我不稀罕!”賀蘭敏之終於氣急敗壞地怒吼了一聲,“我姓賀蘭,不稀罕他們武家的東西!姐,你不要被那個小子騙了,他不過就是一個花言巧語的主,如今長安城裡哪個不知道他和那個屈突申若走得極近,行止更是曖昧……”
“你給我住口!”賀蘭煙一時氣急,操起妝臺上一把玉梳便要砸去,臨出手時卻看到後頭的一個人影,立刻恨恨地住了手。要說她比賀蘭敏之還要大一歲,但對於賀蘭家卻並沒有多少感情,此時見弟弟滿臉桀驁,她頓時冷冷加上了一句。
“周國公的爵位想要承襲的人多了,你既然說什麼不稀罕武家的東西,娘就是武家的人,這房子這富貴全都是娘留下來的東西,和賀蘭家沒有任何關係。你要是沒了這一切,那就是個窮光蛋,看你拿什麼在外頭哄騙女人!”
一番話讓賀蘭敏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狠狠一跺腳便旋風似的轉身離去,竟是沒看見就站在廊前另一邊的榮國夫人楊氏。直到人走了,楊氏方纔走進了房間,見賀蘭煙仍舊一幅氣鼓鼓的樣子,忍不住搖頭嘆道:“你這丫頭,明知道敏之心高氣傲,偏偏還拿這種話來堵他。也只有在賢兒面前,你纔是一幅小鳥依人的樣子!”
“外婆!”賀蘭煙前頭聽着還好,冷不防後頭如此調笑,頓時有些掛不住臉了,“你也這麼嘲笑我!”
“這算什麼嘲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要不是你是陛下的外甥女,如今提親的人只怕要把整條巷子都擠得水泄不通了!”
楊氏啞然失笑,上前愛憐地撫摸着賀蘭煙的順滑的秀髮,忽然把那根束髮的金釵取了下來,兩手靈巧地將頭髮分成了三股,兩股順着耳後垂於兩肩,另一股則編成了一根辮子,又從首飾盒中挑出了一把小小的玉梳,將其固定好了。完成這些,她把賀蘭煙推到了鏡前,左右看了一陣,忽然滿意地笑了。
“要說美貌,你姨娘算是頂尖的,但還是比不上你。屈突申若雖說豔名遠播,但你佔着年輕,哪有比不上她的道理?至於賢兒的心……他要是看不上你,會從小就霸着你不放,鬧得整個宮裡的人都知道了?就是你爲了他去練習武藝,這情分也不是尋常女孩子能夠做到的。”
雖說有屈突申若先前說的一席話,但賀蘭煙心中還是極其不安,此時聽外婆如此解釋,她的心竟奇蹟般地安穩下來。擡頭看看楊氏那張滿是笑意的臉,她一下子臉色緋紅,剛剛喝罵賀蘭敏之的那點勁頭消失得無影無蹤。
“關心則亂,你呀,真真是
人!”楊氏輕輕地在賀蘭菸頭上拍了一記,又取出一環給她戴了,嘴裡依舊喋喋不休地道,“賢兒再過兩年就要出閣了,到時候開府建宅,這婚嫁之事也就水到渠成。雖說你大那麼幾歲,但既是青梅繡馬,你姨父和姨娘又都默認了,也就不礙事,至於那些旁的……你且想想,如今有誰敢說,你姨娘比你姨父歲數大?”
“別人當然不敢說母后比父皇年紀大!”
一個突兀的聲音忽然在房間中響起,緊接着,李賢便笑嘻嘻地出現在了楊氏和賀蘭煙面前。他剛剛進來的時候,正巧碰見賀蘭敏之氣沖沖地出去,不想打照面的他少不得避開了一會,後來看見老外婆進了房間,他一時興起便想要偷聽兩人說了些什麼悄悄話,結果正好聽到了幾句關鍵的,到這最後一句終於忍不住現了身。
“賢兒,你什麼時候……”賀蘭煙想起楊氏剛剛安慰自己的那些話,頓時大羞,立刻狠狠瞪了李賢一眼,“鬼鬼樂樂,跟做賊似的,快說,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剛剛纔來啊!”
李賢故作無辜地一攤手,旋即笑嘻嘻地上來對楊氏問了安,這才獻寶似的拿出了一個玉石罐子來:“這是我按照古法,讓阿蘿用新鮮花瓣淘制的,你聞聞,又清香又幹淨,比那些什麼御製的面脂口脂好多了。我昨天剛剛給母后送去一罐,今兒個就給你拿來了。你雖說天生麗質,但錦上添花自然更好,用了這好東西,豈不是襯得更嬌豔?”
“盡知道貧嘴!”賀蘭煙偷眼瞧了瞧旁邊的楊氏,忽然一手搶了東西過來,卻是握在手心裡不曾放下,臉上剛剛露出的那紅暈更動人了些。
哄了小丫頭,李賢自然不會忘記老外婆,如法炮製又送上一罐,卻特意指出是爲楊氏這年紀特意配製的,少不得又說了一通漂亮話。見慣風雨的楊氏雖說不似賀蘭煙這麼好騙,但依然是滿臉笑容,最後知情識趣地找個藉口先走了,把大好地方留給了外孫和外孫女。兩個小的要幹什麼事情,她就管不着了。
一夜癲狂,李賢到現在依舊覺得渾身痠痛。這催情薰香的效用雖然有一些,但不可否認,他着實也算得上是忍了很多年了。這頭一開,只怕以後那些武德殿的宮人都會多了想頭,要是等到事情傳到小丫頭這裡,還不如先分說清楚。
“煙兒……”
賀蘭煙愛不釋手地把玩着那個漂亮的玉石罐子,聽到這一聲喚忽然轉過頭來,不待李賢往下說,她就笑吟吟地道:“昨天晚上你可逍遙快活了!”
什麼耳報神這麼快,居然趕在自己面前就讓小丫頭知道了?李賢一下子呆若木雞,愣了老半天愣是沒迸出半個字來。
“我早就知道了!”賀蘭煙沒好氣地在李賢胳膊上狠狠擰了一記,面上忽地又現出一片殷紅,“我昨兒個正好進宮,姨娘說,你那武德殿上上下下那麼多人,你居然沒碰過一個,聽得我嚇了一跳。看你平常那麼有女人緣,就連申若姐姐那樣眼高於頂的人都對你另眼相看,誰知道你竟……那薰香的味道好麼?”
這都什麼事,難道他沒碰過那些個宮女就真的是大新聞麼?他那老媽居然四處宣揚,連小丫頭都知道了!李賢聽得咬牙切齒,這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然而就在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熱氣,緊接着又鑽來了一個聲音。
“實話告訴你,那根本不是什麼南海進貢來的東西,是外婆和我親手配製的,可是武家祖傳的秘方,平時更有怡神的功效。你要是喜歡,以後我給阿蘿多送一些去,讓她在你的衣裳和香囊中全都放上。不過,要是你敢隨便碰那些宮女,哼哼……”
李賢直截了當翻了個白眼——好嘛,乾脆連武家獨門秘方都整出來了,日後他豈不是防不勝防?望着滿臉促狹的小丫頭,他那股子挫敗的感覺愈發強烈,當瞥見那嬌豔欲滴的紅脣時,他終於難掩衝動,忽然重重吻了上去。
賀蘭煙被這猝不及防的突然襲擊弄得一陣慌亂,但隨即表現得無比熱情,竟是主動吐出了口中香舌。這雖然不是兩人之間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但對於昨晚剛剛和女人歡好過的李賢而言,那種刺激的挑逗感自然是先前任何一次都無法比擬的。
本着極大的定力,他終於從那種幾乎要沉淪的激情中脫身出來,直起腰瞪着臉色通紅的小丫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年頭真是翻天了,女人一個個比男人還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