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周姑娘的身體怎麼樣了?”雙和再次重複道。
“哦,有師傅在,一定……一定會沒事的……她一定會醒來的!”
“瑾瑜,你還年輕,經歷得或許還不夠多,你應該學會勇敢地去面對生活中的……危厄。”雙和猶豫了一會兒,才最終確定了措辭。
孫瑾瑜苦笑了幾聲,滿面憂愁的低聲絮叨着,似是在應和雙和的話語,又似是在自言自語:“危厄,危厄嗎……這是我和她命中註定的一劫嗎……”
“放心吧,小妮子沒事了!”雙和還待再勸,一個虛弱至極的蒼老聲音從兩人身旁的華屋之中傳出。一個臉色極其蒼白的瘦削老人在天涯老人的攙扶下從華屋內走了出來。
“師傅!——”看着老人這副疲憊的樣子,剛纔還精神迷離的孫瑾瑜突然恢復過來,卻轉而跪倒在地、啼哭大作,霎時間眼淚如決口之堤般泄個不停。
這老人就是被譽爲“四大怪傑”之首的“毒手鬼醫”王文君。
王文君趕忙甩開天涯老人的攙扶來到孫瑾瑜面前,雙手將其攙起。一邊扶他,一邊言道:“好孩子,常言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言罷,王文君又扭頭瞪了身邊的天涯老人一眼:“段老頭,都是你這傢伙惹的禍!把我好端端的徒弟弄成了這副樣子!”
“嘿,好你個姓王的,瑾瑜自己跪在地上的,又關我什麼事?”天涯老人怒極反笑,衝着王文君開口笑罵道。
“我比你小了二十歲,可是剛纔你卻攙着我出來,這被瑾瑜看在眼裡還以爲我快蹬腿了呢!他能不着急嗎?!你說,要不是你整這一出,瑾瑜他會哭成這樣嗎?!”王文君吹着自己脣上並不茂密的鬍鬚,怒氣衝衝的詰問道。
天涯老人一時語噎,饒是他早在七八年前便領教了此人的“無理取鬧”,這七八年互相結交以來也受過他不少氣,但此時仍不禁氣結難抑。
他心下腹誹着自己這老友的“蠻不講理”,嘴上卻服軟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在你勞累過度險些暈倒時扶你,行了吧!你說說,我都七十多歲、大半截入土的人了,你跟我較什麼勁啊!”
“什麼?七十歲就大半截入土?你要是沒認識我,這麼說倒無所謂,你他孃的就住我隔壁,卻說這話?!我要是不讓你死,閻王爺敢收你?段老頭,你是在小覷我的醫術嗎?你難道當我是西城那些賣狗皮膏藥的庸醫?段老頭,你今天不把話給我說清楚,老子跟你沒完!”
被王文君扯住衣袖的天涯老人無可奈何地轉頭衝孫瑾瑜說道:“瑾瑜,你快勸勸你師傅,我這一把老骨頭可禁不起他折騰!”
一直在一旁跟着天涯老人苦笑的孫瑾瑜聞言湊上前來,攙扶住王文君道:“師傅,天涯前輩沒有毀謗您的意思,我這番哭也跟前輩他沒甚干係。我只是見師傅您爲我的事情損耗真氣、勞累過度,心中實是不忍,這才……這才忍不住……”
“好孩子!”王文君一時哽咽了,摸着孫瑾瑜的髮鬢感慨道:“這世上也就只剩下你一個人這麼關心我了,除你以外,我再沒一個親人了……”
聽得王文君如此說,孫瑾瑜心下倍感憂傷,某個瞬間他的腦海中竟然有不該勞煩師傅救周霏霏的念頭一閃而過——當然這個念頭他是萬萬不會把它當真的!
“好了,不說了!來,我帶你去看望我那未來的徒弟媳婦!”
“師傅,她……好了?”
“那當然,你師傅我是誰?!毒手鬼醫閻王敵!她要是因爲別的緣故命懸一線倒還罷了,可她受了這番災厄是因爲中毒的緣故!這不正撞在我手底下了嗎?!我花了整整七天時間要是再救不回來人,我豈不成了名不副實、沽名釣譽之輩?!”
王文君撫着孫瑾瑜的肩膀,引着他向華屋內室走去。他們的身後天涯老人不緊不慢的跟着,臉上帶着微微笑容,看上去一點也沒因爲前一刻發生的事情影響心情。
雙和仍然站在華屋之外,他還有許多幫內事務需要處理。從這個位置上,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孫瑾瑜扭頭時顯露的側臉上正洋溢着分外明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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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怎麼杭州城裡這麼多人出殯?難道這裡發生了瘟疫?可是看這城門大開的樣子不像是有疫情啊……”看着城內幾十具棺木同時出殯、喪服滿城、紙錢漫天的“奇觀”,李純鈞咂舌不已的同時,心下倍感奇異。本來他倒是有心想要尋人一問究竟,但一想到自己只是名過客,便不再深究,只是專心趕自己的路去了。
李純鈞端坐馬背,駕着“小黑”慢悠悠的從西城門向東城門走去。行到城中心時,由於出殯隊伍塞滿街道,他無奈之下只好下馬步行。
又走了幾步,身着白衣喪服的人越來越多,人擠人猶如錢塘觀潮那般熱鬧,李純鈞雖然處事穩重,但見此情狀也不由得大蹙其眉。
杭州城的墳崗在城西,因此李純鈞被迫逆着人流向東邊擠邊行。走沒幾步,他便心生懊惱,此時卻突聞身子左方傳來陣陣言語聲,議論的正是這羣出喪的人家。
李純鈞擡眼望去,見那議論來源之處正好是搭在路邊的大茶棚,他心下一喜,急急忙忙拽着有些焦躁的“小黑”向大茶棚走去。
將“小黑”的繮繩交給了茶攤小二,他獨自選了一個座位坐了下來。他本是身高馬大,雖及不上仇昌的魁梧,但也算得上英姿雄偉,再加上一身標準的俠客裝,因而這東來的一路上常受到他人目光的關注。但進了這茶攤、進了這杭州城,卻沒幾個人注視他了,大概是因爲這裡是白鯨幫的大本營、常有武林人士來往的緣故吧!
要了一壺劣質茉莉花,李純鈞心中正盤算着要不要跟小二直接打聽城中之事,這時候他身邊的議論聲卻漸漸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