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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傾盆,狂風怒號……
“喀喇——”
一道閃電劈開了夜空,頓時將風雨肆虐中的山谷照如白晝!山坡、谷地之間,密密匝匝堆積着形形色色的死屍、殘肢與斷折的刀槍。涓涓血水彙集成道道小溪,隨着雨水的沖刷流向遠方。
恰於此時,一道黑影從天而降,‘砰’的一聲砸在了死屍之中。隨之剎那,天地再次陷入沉沉夜色之中,風雨正急……
三日後的清晨時分,風停雨歇,寂靜的山谷中卻是血腥氣濃,慘烈的情形一目瞭然。百里方圓之間,刀槍斜插,死屍橫陳,分明就是一處殺戮戰場的所在。
一個時辰過後,天色依舊陰霾,而山谷的兩側卻是涌出零散的人影,三五成羣,各自攜帶刀槍兵器與繩索鋤頭等物,還有人推拉着雙輪大車,慢慢走向屍山血海……
“吱呀、吱呀……”
隨着車輪碾過泥濘山路的動靜傳來,山坡後冒出了四個漢子。其一個個赤膊袒胸,身材高大,各自腰間帶着大斧或者鋼刀,儼然便是兵士的裝扮。
這一行四人均是沒精打采的模樣,只有眼光閃動間隱隱透着幾分殺氣。其中兩人拖着大車,餘下的兩人走在前頭。
爲首的是個虯髯大漢,丈二的個頭,三十左右的年紀,一頭亂髮隨意束在腦後,破損的獸皮坎肩上滿是黑色的血漬,腰後懸着一把兩尺長的開山斧。其身軀粗壯有力,卻佈滿了橫七豎八的刀劍創痕。他銅色的方臉膛上虎瞪着一雙環眼,不住地在遍地的死屍堆裡亂瞅着。
跟在這位大漢身後的,是個二十多歲的短鬚男子,同樣是身軀健壯,卻攔胸裹着一塊破布,上面鮮紅的血跡猶存。而他對自身的傷勢渾不在意,猶自漫不經心地揮動着手中的一把帶着豁口的鋼刀,野狼一般的眼光巡睨四周。
餘下的兩個男子,同爲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各自腰間插着利刃,不緊不慢地拽着大車,上面擺放着兩把鋤頭、一卷獸皮與幾根繩子。其各自臉上無須,稍顯稚氣,而神色中卻是帶着一絲不安的茫然。這兩人有意無意地躲避地上的血腥狼藉,只因一切太過觸目驚心……
“呸!”
幾大步竄上了山坡,那虯髯大漢猛啐了一口,不忘惕然四顧。見山谷中涌出的人影愈來愈多,他轉身怒罵道:“狗日的,連個大車都他孃的拽不動,找揍不是……”其身旁的另一位禁不住呲牙一笑,衝着那兩個拉車的漢子懶洋洋地調侃道:“死魚一條,牛屎一堆,皆被死人嚇破了膽子!娘們兒似的……”
那兩個拉車的漢子不敢怠慢,忙緊走了幾步到了山坡下。其中一人直起身來,大手摸了下腰間的鋼刀,梗起脖子來,有些不服不忿地說道:“我大名叫司雨,不叫死魚,更不是娘們,乃是手上沾血的男人……”另一人有些忌憚地擡頭看了一眼,卻還是附和道:“胡大哥不得小瞧我等……”
“老子就喊你死魚又能如何?尿溼了褲襠才砍了一人,卻嚇得連個首級都沒賺回來,哈哈……”胡姓的漢子惡笑未止,他身旁的虯髯大漢兩眼一瞪,罵道:“你他孃的‘混蛋’,有放屁的工夫,還不快些去尋找‘聾子’的屍首!”其又扯着嗓子衝着另外兩人吩咐道:“速速將有頭的拉走,不然又被人一把火燒了……”
被罵作‘混蛋’的漢子應了一聲,還不忘教訓那兩個拉車的同伴,叱道:“我大頭哥有命,敢有不從者,老子的鐵拳不認人……”
三人前後走向成堆的死屍中,尋找着、翻檢着,不時發出嘆息與咒罵聲……
虯髯大漢獨自站在山坡上,臉色陰沉。三日三夜的大雨,依然衝不去山谷的陰氣。少頃,他挺起胸膛張開大口吸了一下。濃重的血腥直入肺腑,直叫人乾嘔難耐,而其卻是舒展眉頭,帶着莫名的快意長舒一口氣。
這個大頭哥的本名,叫作李大頭,乃是烏幹邊戎的一個小小伍長。三日之前,他的手下還有四名兄弟,分別是胡軒、司雨、牛勝與趙龍。所謂的‘死魚’、‘牛屎’、‘混蛋’與‘聾子’,不過是依着軍中舊俗所起的綽號!其本人便被同僚稱爲‘大頭’,只爲叫着順口罷了!
烏幹,乃國名!與其敵對的,是赤桑。兩國積怨已久,邊境戰事不斷。值此春夏交替的季節,烽火再燃,不知要枉死多少性命……
三日前大雨突降,交戰的雙方草草收兵。直至今日,各自派人清理戰場。大頭一行四人前來收斂屍骸之外,還想着尋找在那場大戰中死去的趙龍兄弟。
不過,敵我皆有割取首級邀功的慣例,能不能尋到兄弟的屍身還真的兩說。有頭的死屍,體恤同袍之情,將之掘坑掩埋以入土爲安;而那些無頭的死屍,最終只能化作灰燼。
一個時辰之後,胡軒三人只尋到一個竹製的銘牌,卻未能尋見趙聾子的屍首。李大頭重重嘆了口氣,只得作罷!那是相處半年的一個兄弟,就這麼沒了!他家裡還有婆娘、幼子,以後的日子又該如何過活……
應是日上三竿的時分,胡軒、司雨與牛勝一口氣掩埋了數十餘具屍首之後,便要在山坡上坐下來喘口氣,李大頭卻是衝着遠處驟起了眉頭。山谷的己方一側,竟是凌空飛出來兩個人影,隨手彈出一縷縷的火光。那些尚未來得及掩埋的屍首,隨之被焚燒一空,有濃烈的惡臭隨風飄來,使得很多兵士彎腰捂鼻躲避不迭。
“他孃的,這些軍中供奉來的真是時候!”見狀,李大頭暗暗啐了一口,急忙衝下山坡,不忘與幾個兄弟吩咐道:“尋屍身完好的,多埋一個是一個……”
牛勝心有不解,嘟囔道:“燒了豈不輕鬆,何苦勞累……”而他話未說完,便是“砰——”的一拳頭突如其來,跟着便是沒了笑臉的胡軒在怒罵道:“不爲他人收屍,下一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便是你……”
凶神惡煞般的胡軒已然轉身離去,牛勝猶自愣怔了片刻。他默默吐出含血的碎齒,轉而大步走向死人堆。低頭看見一個渾身血肉模糊的死屍頭顱尚在,其想都不想便將之從地上拖了起來……
又過去了半個時辰,山谷裡的死屍蕩然無存,只有草地上血跡泥濘依舊,還有陣陣的陰風嗚咽着,久久徘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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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大四人拽着大車來到山後的一片窪地,將車上的幾具死屍一一扔向掘好的土坑。當司雨抓向車上最後一具死屍的時候,好奇地說道:“人死三日,該是四肢僵硬纔對啊!而這位兄弟的手腳便如活人一般柔軟,古怪……”說着,他與牛勝示意了下。對方的半個腮幫子紅腫未消,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聞聲,不遠處的李老大走到了近前,伸手止住兩人,說道:“且慢!容老子細瞧……”胡軒跟着過來,不以爲然地說道:“許是沒死透徹,還能還魂不成……”
牛勝遲疑了下,說道:“村裡老人說過,人死三日不自知,‘頭七’尚可還魂,過了‘五七’才入輪迴……”其擡頭看了胡軒一眼,禁不住伸手捂住了腮幫子。對方獰笑了一聲,罵道:“你小子改日死了,便還個魂與老子瞧瞧……”
“閉嘴!”李大頭兩眼一瞪,那兩人隨即噤聲。他又不耐煩地哼了一下,轉而看向大車中的死屍。
大車裡仰面躺着一個男子,被溼漉漉的長髮擋住了面龐。此人的衣裳不知去了何處,上下赤裸。其身材個頭與尋常的兵士比起來要瘦矮了許多,只是四肢上下皮開肉綻,叫人慘不忍睹。
不過,死屍的肌膚隱隱呈現出一層淡金色,遍佈全身的創口中有血跡凝而不散。此外,其胸口還嵌有一塊指甲大小的金片,頗顯奇異。
李大頭俯下身子抓起了死屍的手臂晃了一晃,不由得神色微愕。正如司雨所說,屍身冰冷,肢節卻不僵硬。他轉而看向那塊金片,卻有人搶先一步伸手用力扣去,還驚奇說道:“心口藏金!倒是便宜了你我兄弟……咦?”
在場的三人皆在盯着胡軒的動作,只見其驚訝了一聲,竟是用上了兩隻手,卻依然摳不下那片金子!
“他孃的,人都死了,還捨不得身外之財?”胡軒神色發窘,禁不住罵了一聲,竟是擡手抽出了腰間的長刀,不忘說道:“這位兄弟,且留下收屍錢……”
牛勝與司雨不敢多事,各自退後一步看熱鬧。李老大遲疑了下,還是說道:“下手有點分寸,莫要毀了這位兄弟的身子!”於這幾人看來,在戰場上收屍的時候,順手沾點便宜乃尋常之事,不足爲奇。
胡軒滿不在乎地說道:“這人的身上便不見有完好的地方!”他手腕翻轉,鋒利的刀尖閃過一道銀光,倏然削向了死屍胸口的那塊金片。
“嘡啷——”
一聲金戈交鳴中,鋼刀便如劈在了銅牆鐵壁之上猛然蕩起。胡軒後退了兩步,驚詫不已。刀槍不入?那這人的一身皮開肉綻如何來的、又是怎麼個死法?
便在兄弟四人面面相覷之時,一聲低微的呻吟聲從大車上傳來,嚇得近旁的牛勝與司雨猛地往後跳開,還止不住驚呼道,他孃的詐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