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塞拉着簡非魚, 在掌中的鍵盤上輸入一系列指令後,面前出現了一扇雕花的木門。
“進去吧。”
簡非魚點頭,牽着拉塞進入了門裡。
門在兩人進入後, 緩緩消失了。
自動售貨系統的虛擬環境和外部有很大不同, 一般的虛擬社區仍舊是以現實爲基礎建造的, 但是作爲一個自動系統, 當然沒有那麼精緻, 不過卻呈現出另外一種令人驚歎的面貌。
自動系統就像是一個宇宙,腳下的道路是細碎的光點,鏈接着一個個的星球, 每一個星球就是一個終端。從終端延伸出來的道路在某一處匯聚成大路,通向主系統。
拉塞和簡非魚披着虛數斗篷, 沿着發光的道路想目的地走去。這裡的巡邏者比虛擬社區多很多, 偶爾會從他們頭上或身邊擦過, 拉塞很熟練的避開,相比之下簡非魚躲的就有點狼狽了。
“小魚兒, 感覺怎麼樣?”拉塞笑問簡非魚。
簡非魚堪堪躲過一個擦肩而過的巡邏者,說:“就像是玩立體遊戲,沒什麼難的。”
“不過你的動作真僵硬,看來還是需要練習。”
簡非魚遠目:“沒聽說入侵系統還需要鍛鍊身體的靈活度,別告訴或許還會發生槍戰什麼的, 這裡只是電腦系統吧?!”
拉塞聳肩:“說不準哦, 要是設計者是個喜歡槍戰的人, 那肯定會將巡邏者設計成狙擊手吧?”
“那還真感謝設計者, 居然設計了這麼可愛的巡邏者。”簡非魚看着飄過去的小球, 認真的感謝着。
“哎呀,多謝誇獎啦, 不過這個形象也是因爲我懶得製作模型纔會選擇球型的。”
“……你是設計者?”
拉塞挺胸,“我就是基地主系統的主設計師。”
簡非魚恍然,怪不得呢,拉塞出入虛擬社區跟去自家後院似的,原來是系統的生身父母啊。
等到兩人走到光路的盡頭,那裡只剩下一片空白。
拉塞對簡非魚說:“再往前,就是主系統了,爲了防止有人入侵系統,我在這設置了很多陷阱,只要觸動一個,就會引來大批的守衛者。我對自己的設計有信心,如果碰上五個以上的守衛者,連我自己都沒辦法扛過去,必死無疑。在腦波連接的情況下被守衛者殺死,一般情況就是成爲植物人。”
簡非魚之前也聽拉塞提起過,拉塞既然在這裡鄭重的提這件事,恐怕不知是爲了告訴她自己有多牛逼吧?
當然,拉塞是在給簡非魚講如何提防陷阱。
“進入這一區域後,我們的精神會分開,主系統會釋放電子信號刺激大腦,讓人產生幻覺,不過不用擔心,便利店地下室的電腦會幫我們處理這個問題,所以到時候你會看到很多奇怪而不合理的事情,越正常的事物,是陷阱的可能性越高,不要相信任何人和事,一直向前走,很快你就會脫離整個陷阱。記住了嗎?”
簡非魚點頭,又忍不住糾結的看着拉塞:“師父,你怎麼設計這麼麻煩的東西?”
拉塞得意的笑:“怎樣?如果有計劃我讓你看看沒有電腦阻攔信號的陷阱,回味無窮。”
“算了,這種事我可不想經歷第二次。”
拉塞笑笑,又囑咐了簡非魚一遍:“千萬不要搭理任何看起來正常的事,一直向前走。這個陷阱是針對人的精神設計的,一切你能看到的東西都是幻覺,是自己的妄想,所以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要當真。”
*
進入空白區域後,簡非魚只感到一陣令人不快的波動後,眼前的世界突然發生了變化。
這裡是一千年前的地球,簡非魚正站在她最熟悉的醫院病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窗簾,白色的牀鋪,一切都是令人寂寞的純白色。
簡非魚輕輕吐了口氣,不正常。比如其實她所在的醫院病房中,牆壁是淡藍色,窗簾被媽媽換成了粉色小花的,牀頭還有原色的木製小櫃子。這裡的純白,大約是對記憶和情緒的一種反射,因爲簡非魚內心深處對純白色有着恐懼,在她心裡,那代表了死亡。
不是發呆的時候,要離開這裡必須向前走。簡非魚記着拉塞的話,可是怎麼向前走?前面是牆啊。簡非魚趴在窗口看了一下,不會讓她從六樓跳下去吧?
正想着,病房的門突然打開了,走進來的是簡非魚的主治醫生,一個和藹的中年人。
“非魚,這麼早就起牀了?來量下血壓,一會兒你哥哥會來看你吧?”
這是每天例行的檢查,簡非魚知道這或許是個陷阱。看看門,心想或許整個醫院就是陷阱,我要從這裡逃出去。
“一會兒你哥哥會來看你吧?”這句話讓簡非魚猶豫,她被冷凍的那年,哥哥剛剛畢業,在一家企業實習,每天早上都會繞到醫院來看她。自己有多久沒見過哥哥了,還有爸爸媽媽,他們的樣子自己都快忘記了。
拉塞說過,這裡的一切都是源自腦內的妄想,就算是妄想也好,再等一會兒,等哥哥來了,我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走。簡非魚這麼對自己說。
大夫就像是個打醬油的,沒得到簡非魚的迴應,他就站在一旁不動。
熟悉的腳步聲傳來,那種有規律的、有點急切的腳步聲,就是每天簡非魚最喜歡聽到的聲音。簡非魚盯着門,心提到了嗓子眼,把手轉動了半圈,門被推開了。
黑色的短髮,帶着眼鏡,臉色有些憔悴,但精神還不錯,有着溫暖笑容的青年從簡非魚身邊走過,來到她的病牀前。簡非魚跟着青年的身影轉過身,看到病牀上躺着另一個自己,頭髮稀疏枯黃,眼窩深陷,瘦瘦小小的身體窩在病牀上。
那是每天都能從鏡子裡看到的自己,病牀邊正在打開食盒的青年便是哥哥,他每天都來看她,風雨無阻。從自己十歲入院開始,哥哥那時候還只上高中,後來連大學都放棄了更好的學校,選擇了本市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大學,只爲了陪她,怕自己的妹妹寂寞。
還記得,還記得哥哥的臉……簡非魚慢慢蹲下,抱着膝蓋,將臉埋在膝蓋間。
想伸手擁抱他,想告訴哥哥自己還活着,想說我們今後可以一起去逛街、去遊樂園、去海邊,一起做所有的事,然後一直到我們都老了,滿頭白髮。
哥哥……這兩個字在簡非魚喉嚨裡滾了幾下,她死死的咬住嘴脣,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喊了出來。
青年彷彿感應到了什麼,擡起頭,向簡非魚看過了,露出了那讓簡非魚最不能抵抗的笑容,用溫柔的聲音說:“怎麼哭了,丫頭?”
簡非魚握緊了手,轉身奪門而逃。
從醫院中逃出來後,簡非魚並沒有發現有什麼變化,仍舊處在這個城市,難道要從城市中逃走纔算數嗎?真後悔剛纔沒能仔細問問拉塞,究竟什麼才叫往前走。
最後簡非魚隨便選了一個方向,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如果能平安見到拉塞,簡非魚一定要揍他,這種亂七八糟的設計到底算什麼,漫畫和電影看多了嗎!
周圍的景色變化的很奇怪,都是簡非魚熟悉的景物,她的家,她讀過的小學,她去過的店,甚至還有一千年後的建築。簡非魚稍稍明白了這裡的構成,所有的一切都是以她腦內的事物爲基準,自己呈現出來的,那麼如何擺脫?
這時,簡非魚又看到了熟人。
簡涵宇。
這個大魔王怎麼會在腦內出現?不,這人一定是陷阱,大魔王怎麼能不是陷阱呢!簡非魚目不斜視從他身邊過,大魔王卻說了讓她驚悚的話。
“對不起,我不該把你關到地下室。”
大魔王道歉?還用了一種令人起雞皮疙瘩的柔軟語調?簡非魚嘴角抽的不能自已,果然是妄想。
然後簡非魚看到了許多熟人,每個人都有自然或不自然的舉動,簡非魚分辨不出誰是陷阱誰不是,只能按照拉塞叮囑的做,誰都不理,這最保險。
爸爸媽媽也出現了,他們站在簡非魚從小住的家前面,那是一棟普通的單元樓,是爸爸媽媽單位分的房子,樓下的綠化帶裡種着青菜和絲瓜,那是退休的老人們的愛好。空氣中有飯菜的香味,爸爸媽媽站在樓前,笑着對簡非魚說:“小魚,快回來,要開飯了。”
氤氳的水汽在簡非魚眼中聚集,又掉了下來。
我很想你們……
哥哥從她身邊走過,回頭奇怪的問:“丫頭,怎麼還愣着,今天有你喜歡的土豆紅燒肉哦。”
就算是妄想,我也想多留一會兒。
簡非魚控制不住的爸爸媽媽和哥哥那裡走了一步,伸出手,停在了距離他們只有十公分的地方。
“小魚兒!你幹什麼!快過來,他們都是假的!那是陷阱!”
拉塞突然在不遠處出現,他就站在道路中間,好像那裡就是終點。簡非魚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親人,心裡默默的告別,然後轉身跑向拉塞。
“師父,我出來……”簡非魚突然愣住,好像從剛纔開始,在那些不停出現的熟人中,就沒有見到拉塞的身影。
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