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阿圖分上中下三區。
下區最外圍,建於平地上之上。
中區在修整過的石臺上,原本是座巖山來着,被極大的開發,開採的石塊,用於修城築牆,而石山則被一點點的摳成了祖阿圖核心建築的根基。
血祭的地點就在中城區,大部分的官方組織的活動,都在這個區域,該區也是城邦設施最爲集中的區域。
凱恩和森瑪拾級而上,抵達血祭的廣場時,這裡已經擠滿了人。
這個廣場並非祖阿圖中最大的,但地理位置很好,人氣也高,因此血祭基本都是在這裡舉行。大廣場,一般只有發動城邦戰爭出徵等超大型活動,纔會使用。
人們在廣場上都是隨便站,顯得亂糟糟的,不過沒人交頭接耳,甚至不會發出大響動,因此並不會覺得鬧。
在廣場中央,是毒蛇之神赫希斯的神殿武士,他們甲具猛看顯得豔麗而又精良,肩甲是蛇頭大張嘴的款式,而頭盔,則是用巨蟒的顱骨製成,還鑲嵌了寶石做眼珠,看起來栩栩如生。
而一旦細細觀察,就會發現那些裝備實用性其實不高,並沒有恆定術法效果,僅僅是最簡單的魔力附着,看着光鮮而已。
凱恩趕到時,要被血祭的13名巨魔,已經被赫希斯武士押解到廣場中央,他們身上只有最基本的裹布遮擋私處,其餘地方都是光着的,但被塗抹了以白色爲基色的油彩。
凱恩也只能概率的解讀這些油彩的內容,其中最顯眼的,就是綠色骨蛇標誌,代表着這是獻祭給赫希斯的祭品。
13名巨魔都被五花大綁着,完全沒辦法動彈,眼中流露出絕望和恐懼的光芒。
有一名赫希斯武士已經在宣讀判決內容,按其說法,這些被獻祭者,大多是犯有重罪,另外有兩人是暴露了的、其他城邦的間諜。
不過在凱恩眼裡,其說法明顯有問題。
被獻祭者中,至少有四人,平時是養尊處優的,就算其中有兩人是間諜,也還有兩個來自貴族以上階層,顯然,祖阿圖上層中人士之間的傾軋,是非常殘酷的。
由武士當衆言明罪狀之後,就該主祭登場了。
有專門的設施,供主祭臨時歇息,此刻,就在武士儀仗的保護下,從設施中行出。
儀仗的後列,是樂器隊,主要是手鼓和特色樂器風笛,他們吹吹打打,在凱恩聽來有些另類,但並不難聽。
但樂曲循環奏第二段的時候,廣場上的赫希斯信衆們開始唱起了頌歌,那些非信衆,也有跟着唱的。據說這能增大獲得毒蛇祝福的可能性。
凱恩對這樣的說法自然是嗤之以鼻的,但有人信。
所以廣場上的氣氛很快就濃郁起來,哪怕不會唱,不知道詞的,也跟着哼哼幾句,衆多的哼哼,匯聚成了嗡鳴,那效果都能趕上本源世界天王巨星的演唱會現場了。
就在這合唱聲中,主祭施法,從廣場中央的圓臺上,召喚出赫希斯的半身像。
凱恩注意到,主祭使用的並非召喚神術,而是激活機關的術,也就是說,赫希斯的半身像就在廣場的地下某處,需要的時候,激活機關,神像就會升上來。
他估計其他神祗也都是如此,
見神像升起,赫希斯的信徒們帶頭禱告。
於是歌聲迅速弱了下去,換成了禱告。禱告越來越整齊,莊嚴肅穆的感覺漸漸就有了。
最終,是鼓手用鼓點,結束了禱告,廣場很快就安靜下來。
祭臺上,祭祀儀式正式開始,主祭當着衆人的面大跳祭祀之舞,扭腰擺臀晃悠胳膊,很有夜店慢嗨的既視感,可惜凱恩孫沒有這方面的記憶。
凱恩以爲獻祭正式開始,要在這段巨魔風格的大繩跳完之後纔會開始,沒想到人家是跳跳舞、殺殺人,跳着跳着走到被獻祭者之一身旁,從腰間拔出毒牙式樣的匕首對着一個被獻祭者的胸腔就是一刀。
凱恩看其手法,就知道主祭並沒有在戰陣上用刀劍搏殺過,但血祭用的殺豬刀法這十分溜,乾淨利落,切入點也選的好。
鮮血噴濺,被獻祭者發出痛苦的哀嚎。
等其哀嚎聲漸弱,主祭上前現場解剖,在被獻祭者的軀體還在抽搐的情況下,熟練的將其跳動的心臟取了出來,高高舉起,然後雙手捧到赫希斯雕像正前方的祭臺前,將之放上去。
之後,主祭又一次跳舞,這次的舞蹈,明顯與之前的有差異,顯得癲狂,並且帶起殘像,切發出嘶嘶的毒蛇吐信般的聲響。
沒錯,大庭廣衆,但聲音很清晰,就彷彿在每個人耳畔響起,這是神性特質。
凱恩精神一振,於他而言,只有這一刻,那主祭纔拿出一點乾貨,簡單的說,就是使用了神力在進行儀式。
之前的那些都不算什麼,甚至跟那些巫婆神漢的表演能劃等號,而一旦動用神力,則是真正的建立人神之間的橋樑,進行互動。這是乾貨。
不僅僅代表了技術,也能通過具體的現象,來反饋出一些凱恩關注的信息。
隨着主祭的神力之舞,一些神異的情況發生了,比如那枚獻祭的心臟從新有力的脈動,然後從血管中汩汩涌出發光的鮮血,其血量也遠超心臟的容積。
涌出的鮮血,先是流滿了祭壇上的凹槽,然後又違犯常理的順着凹槽通聯了赫希斯神像,到最後,看起來倒像是赫希斯神像那兩枚傳神的毒牙,在不斷噴出鮮血般的毒液,形成了凹槽中的鮮血流涌。
這就算是一種獨特的關聯了,分不清源頭由哪邊開始,但一直在運轉。
完成了這個步驟後,主祭從瘋癲之舞中解脫出來,汗膩滿面,但表情亢奮,拿起鑲金嵌銀的後背砍刀,一刀就剁下死者的頭顱,然後拎着頭繞圈示衆,讓人們都能看清那仍舊像活人般露出各種痛苦細節的表情,大聲告訴人們,獻祭已經取悅了赫希斯,赫希斯正在用毒液懲罰這被獻祭者,令其靈魂不得安息。
廣場上的巨魔們很配合的露出敬畏的神情,並喃聲禱告。
凱恩卻知道這根本就是鬼扯。建立人神之間的連接之後都是鬼扯,可以說是當着神的面,扯着神明的大旗在行騙。
有人認爲血祭的主要目的,是神虛弱到需要依賴吸取鮮血中的生命能量存活。
這是個錯誤的認知,神是精神能量體,吸收的也是精神力。
在知曉了這個信息的基礎上,看血祭,就能得出一個結論,它是人爲的建立信仰通道,將信仰之力輸送給神。
這個操作可不是什麼好路數,等於是強行給神喂翔。
因爲通過這種方式傳輸的信仰之力,是負面的。畏懼、驚恐、甚至怨憤等等情緒不可避免的夾雜在其中,甚至喧賓奪主的成爲主要成分。
在凱恩看來,這就跟不斷給人使用副作用大的處方藥一般,好人都能折騰殘了。
同時也可以理解爲一種兌水強賣劣酒的行爲。正面的信仰力量不夠,就拿這種玩意來湊。
這是對雙方的一種傷害,對信仰系的神祗而言,總是被這種劣等信仰之力沖刷,祂的思維、狀態,必然沒法好的了。時間一長,就容易墮落扭曲。
說信仰之神是人造的,就是指這一點。
信仰之神是衆唸的體現,衆念駁雜不純,甚至各種負面,能指望結出好果子?
而對信衆來說,這麼搞也很痛苦。
任何強迫的東西,都會讓人不快,信仰也一樣,威逼利誘的讓你出業績,完全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黑煤窯做苦力,怎一個難字了得?
那說了半天,兩頭都不得好,唯獨便宜了玩弄這套把戲的那些能力者嘍?
答案是並不。
墮落之神的神力就好比髒污的水,作爲截流使用的祭司之流,每天用這污水,他能好的了?
然後問題又來了,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爲什麼有人幹,還乾的不亦樂乎?
因爲這至少是個路數。哪怕是飲鴆止渴,也是在運轉。力量即便是帶有了負面屬性,那也是力量。人餓急眼了,垃圾桶裡的髒麪包擺在面前,吃不吃?
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鼓搗出這一套的,從某種角度講也是沒辦法。
當然,在凱恩看來,他們並不值得同情。
因爲沒辦法是大勢,在這大勢之下,又包夾了個體的利慾薰心。
總的來說,情況十分複雜,有大環境的壓力,也有個人的貪婪和野心,種種因素糅合,誕生了這麼個畸形的東西。
早就聽聞巨魔們造神,以及弒神,百聞不如一見,今天算是見了,除了弒神,還可以溜白菜一般的溜神。好有好的養法,賴有賴的用法。
說白了這就是玩活了信仰體系,洛阿神或許曾經風光過,形象也比較正面,但如今早已風光不再,虛弱不堪,只剩個信仰=神力的殼子,任人擺弄,就彷彿是灌腸的機器,曾出品過著名的精肉紅腸,現在出品肥肉澱粉腸,機器還是那套機器,原料和產品卻是變了。
隱藏在人羣中的凱恩,面無表情的看着那些或真信,或強迫自己信的巨魔們跟祭臺上的主祭的種種互動,頗有中衆醉獨醒看猴戲的感慨。
血祭這時纔剛開始,畢竟才殺了一個。
殺一個,就能建立一段時間的聯結,然後就像促銷活動現場般,主祭宛如主持人,賣力的甩各種包袱,把氣氛炒熱,就能懟一波駁雜的信仰之力送過去,然後獲得神力回饋。
拿到神力回饋後,主祭就散一波‘糖’,也就是神力祝福。進一步提升現場氣氛。然後再來一波。
大體就是這麼個流程,當然具體也不是死的。比如說看現場氣氛不行,那就先發波‘糖’,這就是自己先墊神力,過後再收回來,總之有大賬管着,只要盈利,就不算白忙活,以後就還能玩。
而下面的受衆,也是從尬場、冷場到熱場、亢奮,幾波‘糖’灑下來,如癡如醉,我要我要我還要,信仰之力就在這種亢奮狀態下貢獻了,被現場氣氛感染,盲從的、寧肯信其有的、信了!
“現在來看,我之前是想多了,洛阿神們不僅虛弱不堪,還被假酒灌的意識迷離,根本沒辦法分神去看是否有外神接近。只要不是明火執仗的來,那就擦肩而過都未必能發現。至於祭司們,套路是挺深,但正經本事繼承了多少,還得看……”凱恩在事後總結時,這樣對阿萊克斯塔薩和伊瑟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