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睿察覺到聚雷塔被毀後,略一思忖,便穿戴披掛,然後縱身一躍,周身爆出光霧,等從光霧中躥出,已然是一頭威風的幽靈狼。
這是在雪狼的基礎山陰影化的結果,算是有幾分灰燼誓約的特色了。
幽靈狼順着修繕平整的隧洞行了一段路,身影轉淡,進入了陰影界。
這算是親近陰影的一項福利。當然施法等級到了一定高度,無論是聖法還是秘法,都有進入陰影的辦法和裝備,但適應程度就是另一回事了。
趙文睿也知道陰影界不是什麼好地方,因此他總是小心翼翼的‘溜邊兒’走。
爲此,他前前後後至少花費了300個小時以上,以數量‘度’。
既能儘可能的貼近主物質位面,又不至於在主物質位面留下明顯的痕跡,比如影或扭曲的光團什麼的。相應的,他也得犧牲視野清晰度。
那效果就像隔着毛玻璃看外界,完全是靠距離最近的一些事物來連推敲帶猜的進行位置判斷。
很顯然,在這種情況下,要想真的做到心中有譜,得是較爲熟稔的環境。
從小穹隆通往地表的路,以及他在地表經常活動的區域,都算是熟稔環境。
這讓趙文睿可以抄一些看似無路的詭異近道,比如連續幾個攀爬,就完成了幽暗地域最煩人的躍層(上層到下層,垂直距離很可能只是十幾米,但在沒有適合通路的情況下,卻需要繞很遠的路)。
類似的伎倆,在地表也同樣可以使用,比如某座絕壁,從陰影界,往往只需穿越一片漆黑地帶就可以。
陰影界也是有山川溝壑的,但並不跟主物質位面的地形重疊,所謂的貼在主物質位面的皮膜說法,也不過是爲了讓人們能更容易的理解其跟主物質位面的關係,而想要真正瞭解它的全貌,主要涉及到一個深度的概念。
如果將之理解成黑暗的曠野,趙文睿現在就是一個只會選擇貼着有燈火的城鎮外圍行走的人,既借到了陰影的便利,又不會迷失,當然更主要的是基本不用跟陰影界的那些兇險之物打交道。
之所以說‘基本’,就是有時候也多少會涉嫌,就像躍層所需穿越的漆黑之地,就等於在黑暗中穿過一片空闊地,沒走過的情況下,你也不知道這空闊地是偏沼澤,還是條水溝,又或是坦途,而且其中或許就有陰影界獨有的奇奇怪怪的存在等着給你這樣的人一個驚喜。
對今天的趙文睿而言,這樣的問題不存在,路都是他反覆淌過的,他心中有譜。
花費了不到半小時,他便到趕到了山城廢墟。
不得不說,從陰影界的角度看山城廢墟,就能感受到它的非同尋常。
它是跨界的,陰影界並不能影響其存在性、完整性和獨立性。
當然,從這個角度看到的,與從主物質角度看到的,並不相同。這個角度沒有光的運用,也缺少了很多元素,故而更接近實物的本質。
而山城廢墟的本質,跟San值掉到50以下看到的景象很接近。
趙文睿當初見到這一幕,也不免腦洞大開,除了對山城廢墟進行臆測,也關聯到了San值的概念嗎,進行了一番暢想。
這暢想很自然的加入了‘精神病患者’這一元素。
當然,這是個大概念,除了有具體類別之分,還有症狀和輕重差異,比如因陰鬱症嚴重化而導致崩潰的精神病患者,就與趙文睿暢想的沒什麼關係。
趙文睿暢想的,主要是那些所謂的能看見常人不能看見的事物的瘋子。
他記得在他小的時候,人與人還沒有後來那麼疏遠,尤其是一些老街坊。老舊的街道、曲折的弄巷……他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那一代人,是生活在那種氛圍中的‘主力’,他的兒時記憶也很自然的有一些。
在這份記憶中,‘瘋子’是個不算稀罕的元素。
更生活化的說,誰家都有那麼一半個不省心的,這種不省心有可能是爲非作歹不走正道,也有可能是傻子或瘋子。
他現在想來,當初幼小的他,缺乏獨立客觀思考問題的意識,受他人言論的影響比較重,對那些被判定爲瘋或傻的人的認知有失公允。
在山城廢墟的經歷,讓他覺得,瘋子眼中的種種,未必就一定是虛假。
瘋子看到的,某些靈媒看到的,以及幼童稚兒看到的,極有可能是有聯繫的。普通人看不到,他覺得更多的是因爲靈魂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以及‘不信’。
信則有,不信則無。有些能力,本就不容易保持,下意識的自我屏蔽的情況下,時間一長,也就真的喪失了。
他覺得,瘋子和稚兒有一個共通的特點,就是他們的相對而言,更具赤子的坦誠特徵,思想較爲純粹。
可惜他們的社會地位不行,成年人往往一句‘你懂什麼?’就否定了一切,又或者用成年人已經被相關知識束縛了認知,卻解讀那些‘可笑’的說法,以符合正常的邏輯。
而這樣的認知,讓一些困擾他的問題變得自洽,比如神秘側的鬼神之說,靈魂的存在性,甚至穿越這個概念。
同時,有了理論支撐,哪怕是歪理邪說,他也可以更冷靜的面對這個世界的各種神異了。
他就是這麼個人,除了未知,他一無所懼。所以他本能的會嘗試解析萬物,哪怕是不準確,甚至是錯的,都好過不知道。
也正是因爲這樣,用正常的標準去衡量,他是有精神病的,並且這種病症會隨着外在環境而減輕或加重。
比如像現在這樣的世界,就會讓他因爲強行解釋而將更多不準確、錯誤的、甚至是虛妄的說法當做‘理’去看待,那麼認知很自然的就跟正常人有了偏差。
不過趙文睿自己樂在其中,他甚至明顯感覺到,隨着他的心結解開、念頭通達,他掌握超凡記憶的效率都顯著提升了。
C凱恩自然也注意到了趙文睿的這一情況。進行橫向、縱向的比較之後,他也發現,包括本尊在內,他們這個思維集羣,都有這樣的問題,區別只在於輕或重的差異。
這意味着什麼呢?
意味着很多,其中一種可能,就是所有、所有的這一切,都不過是某個人虛妄的臆想。就像使用了精神致幻類藥物後的產物那般,癮者們嘴裡的‘想什麼有什麼’,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一切的源頭,真正的趙文睿,或者是那位高維的自己,僅僅是一名躺在病牀上的精神病患者的臆想嗎?
不得不說,這麼理解,也是能說的通的。
就像人會做噩夢一般,正因爲現實中壓力大、焦慮,所以在夢中經常出現不好的事、以及深深的無力感。
甚至,這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個人被宣佈死亡後,最後的、正在快速消散的那點殘存意識。
到了凱恩這個級別,對時間和空間的理解,已經非比尋常,對剎那和永恆這類看似對立的概念,有着更爲深刻乃至奇特的感悟。
他也不止一次的體驗過死亡的感受。知道有些人在瀕死時,會像快過放電影般回憶其人生種種深刻記憶,有些則像是做夢,在一場光怪陸離,似是而非的大雜燴故事中走向寂滅。
總是面對各種近乎無解的難,總是有踏空的不如意感覺,而最後的最後,一切歸於黑暗和虛無,甚至對信息的極度重視,也可以理解爲本能的意識到信息衍化的終結,就是徹底結束,只有更多的信息元素,才能延緩衍化終結的到來,可一切終究是有窮盡的……
這些,可以說是對他所經歷的事的概括總結,很符合噩夢的要素。
當然,這只是一種假設,而就算是真的,以凱恩的意志之強大,也不會因噎廢食,就否定一切,暴走,又或枯等末日降臨。
人性分身趙文睿的思想還沒有這樣的廣度和深度,他本人並非是一個特別‘敢想’的人。他、以及包括本尊在內的所有這一系,都注重秩序、規矩,併爲之得利,相應的,也受規矩的束縛,本能的講究邏輯,而不善於天馬行空的遐思臆想。
比較諷刺的是,他所謂的講邏輯,其實也只是建立在他自己的認知之上的。從他成爲輪迴者那一刻,就已經開始脫離本源世界的普世邏輯標準了,並且越來越歪,等到在黑暗HP世界重生,更是走上了歧路,且不說對錯,光是跟正常人(以地球人類爲標準)的差異,就是個無法逃避的大問題。
說的難聽點,他已經在精神病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製造分身並吸收相關記憶信息的同時,也等於是在完成着自我人格的分裂,如果忽略時間概念,確實很像一個精神病患者能所幹的事……
人性分身趙文睿並不知道包括他在內,本尊正在將自己變成類似X教授的兒子大羣那般的多重人格者的道路上狂奔着。
他的思路很簡單,這不是打算接觸文明社會麼,獲取些相關信息,也好適當的做些準備。
至於‘能來這種地方冒險的團隊,不具備普泛性’這樣的問題他也想到了,他覺得結果會比較樂觀,那些人再特別,也是個紅塵俗世接軌的,而他是兩眼一抹黑,相關信息基本處於空白狀態,還怕沒收穫?
他甚至覺得,這次接洽,就連金手指的‘經驗值’,怕是也能肥一波。
不得不說,趙文睿的態度還是有些樂觀了。以地球現代人的泛認知標準,這次的訪客,就是一幫執拗、認死理、手段兇殘、思想危險甚至瘋狂的恐怖分子。
其中,自然是以信檢員安多斯爲最。
這位正義與勇者之神德尼斯的信徒,像其他教內的信檢員一樣,懷揣着一份惶恐不安,努力將自己打扮成虔誠到近乎無腦的狂信徒。
這麼做的根源目的,其實是爲了利益。
成爲信檢員爲安多斯帶來很多實實在在的好處,無論是社會地位的提升,還是生活福利,以及各種紅包,都是看得見、摸得着的。
但信檢員這份工作本身是臨時的,並不穩定,且同僚之間充斥着競爭。說的好聽些,這個崗位很鍛鍊人,說的難聽些,是那種幹好了無獎,幹砸了有罰,酬勞拿的最少,頂雷背鍋時站在最前的外圍教職人員。
而這次行動對安多斯而言,其實是鋌而走險的一搏。他今年的業績搞砸了,成績落後,再加上沒錢難做人,處境十分窘困。
怎麼辦!?
只能是冒險!
甚至就連冒險,以他的綜合條件,也沒辦法挑肥揀瘦。
他現在都能清晰的記得,當任務安排公佈時,家裡的愁雲慘淡、對頭的幸災樂禍,以及好友的唉聲嘆氣。
無他,誰都知道神殞荒原是險地。
神殞荒原,就是這片土地的名字。傳說這裡曾是一片富饒之地,神戰毀了這裡,並且不止一次神戰,殞落的也不止一位神。
因此這片土地的詛咒格外的兇惡詭異。
相比於這個傳說,更讓安多斯這樣的人在意的,其實是神墓的活躍度。
就像某人吐槽說的那樣:“我寧肯面對活火山,也不願面對一個活躍的神墓,天知道那裡邊有什麼鬼東西。”
有鬼東西,也有好東西。
當然不是什麼神器聖物,最好的早在當年就被瓜分,剩下有價值的,也在漫長的歲月中,被冒險者搜刮殆盡。
但有些超凡物品,卻可以像是野漿果灌木般,隨着時間的推移誕生並繁衍。
安多斯他們來,就是爲了收割這類資源的,以怨力結晶爲主,其他的還有好幾種,總稱陰影作物,而這種行爲也被稱作陰影收割。
安多斯並不指望行動能無驚無險、順順利利,但當他看到十幾座聳立的聚雷塔,仍舊是氣不打一出來。
因爲這些耗費工本的設備,代表着有一羣人在這裡已經盤桓了一段日子了。而這勢必影響陰影作爲的收成以及收割效率。
在這種鬼地方,他多一分鐘都不願意待,現在等於變向的被拖延了進程,甚至連最終成果都受到了影響,他怎能不氣。
氣歸氣,安多斯卻不是什麼笨人,他的腦筋轉動,很快就對如何止損、甚至轉害爲利有了大概的思路。
收成差些,是不太好向上峰交代,但若是再加上剷除邪教徒呢?
所以他毀壞聚雷塔並不算是發泄和意氣用事,至少不全是。他是希望引出邪教徒的。他覺得這麼多聚雷塔,也算是一筆可觀的投入了,邪教徒或許會留下守值者也說不定。
因此,他在一口氣拆毀三座聚雷塔的同時,要求教兵和聖武士們注意警戒,做好準備,應對突襲。
實際上無需他說,同來的戰職者們已經行動了起來,不僅自身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還佈置了一些機關陷阱。
能參與陰影收割行動的,最差也是經驗豐富的老兵,沒有弱者,而且其成員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善於追獵、也耐心十足的異端獵殺者。
當然,他們自己不這麼叫,他們自稱爲剷除邪惡、淨化塵世,展示尼德斯的威嚴的懲戒者。
趙文睿就一頭撞上了由他們鄭重準備的獵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