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璟道:“承蒙樸兄看得起,將我列我宿命對手,真是受寵若驚。不過你是妖星降世,秉承使命而來,你我的最終對決並非今日。”
樸不花道:“你也知道妖星之說?”
蕭璟道:“我家有個精通奇門星象之道的人,早就跟我說過你是妖星降世,還是預言中禍亂元廷之人。我原本將信將疑,但見了你這些年的所作所爲,也不得不信了。”
樸不花冷笑道:“知命而不任命,纔是我輩追求武道巔峰的目的。妖星的宿命是禍亂朝綱,但我爲何不能維繫大元帝國千秋萬代?難道我樸不花就一定要按照上天的安排行事?上天給了我卑賤的出身,完全看不到希望的起點,我若任命,豈有今日?曾經爲了擁有逆天改命的力量,我一步步的將帝國推向深淵,如今爲了向蒼天證明我命由我,我將使帝國萬世不易。”
蕭璟道:“你焉知自己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爲不是命運的刻意操縱?你所謂的努力、機緣、不服輸也許本就是你命中安排好的、必須經歷的,你一生都在命運中掙扎,以爲自己逆天改命成功,其實這不過是你命中註定本就要經歷的一切。你以螻蟻之身,妄言逆天,不過是貽笑大方罷了。”
樸不花臉色陰沉,道:“這麼說,你是知命而認命了?本來還覺得你是個對手,但如今一見,卻也是個屈從於命運的可憐蟲。我縱然改變命運失敗,至少還有不屈的精神,可你呢?縱然武功蓋世,也不過是塵世中浮沉的一個庸碌之輩。”
蕭璟道:“命運神秘強大而不可測,所有妄圖操縱命運者必定被命運操縱着。所謂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一個人若不想被天地厭棄誅滅,只能不斷完善自身,內修道德,外修體魄,讓自己更加符合道的標準。合於道,從於心,順勢而爲,則無爲而無不爲。當你所作所爲全都符合道的標準,符合天地宇宙特性,你自然便是與道合真之輩,自此天不加災,地不加厄,人人對你都生不出惡意,這樣難道還不算最大程度的改變命運了嗎?”
樸不花道:“完善自身,遵從內心,順勢而爲,於無聲中醞釀驚雷。這就你的道麼?”
蕭璟道;“我跟你是不一樣的。自降生此世以來,其實有着無數次機會改變很多事物,但隨着對武功、對道的理解,越到後來,我就越少的刻意去改變什麼。往往都是事情自然而然的發展,我只需遵從內心,在最恰當的時機做出我所認爲的最恰當的選擇,再全力以赴,盡我之能一以貫之,然後坦然接受結果。我的所作所爲如果符合道的規律,自然無往而不利,如果與天地運行之道相違背,自然事皆不成。”
樸不花冷笑道:“說到底,不過是隨遇而安,聽天由命罷了,卻被你冠以道的名義,說的玄乎其玄。”
蕭璟搖頭道:“你錯了,聽天由命是消極避世的負面人生態度,而我所行的卻是積極向上的道。你或許認爲這沒什麼不同,但我的的確確已經不知不覺的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比如你。”
樸不花疑惑的看向蕭璟,道:“你什麼意思?”
蕭璟道:“我知道你不懂,不過沒關係,你只需知道你所謂的逆天改命不過是個笑話就行。你的宿命是壓制紫薇帝星,摧毀蒙古人的統治,你這些年的行爲不正是宿命的最好寫照麼?你越想做成一些事,改變命運,可結果卻往往是朝着相反的方向滑落,這就是命運的嘲諷和反噬。命運是一張巨大的網,你只能順着他的脈絡前進,越掙扎,就會將你捆縛的越緊。越放下執着,貼近道的人,纔會被命運垂青,獲得改易天命的機會,因爲命運本身也是道的一環。”
樸不花臉色陰晴不定,腦海中回想着這些年來所作所爲,看似處處爭流向上,努力擺脫妖星命運,卻總在不知覺中被命運之力裹挾,不得不給帝國造成極大的摧殘。
無處不在的宿命之力果然像一張無形的網,悄無聲息間早已將他網羅其中,按照妖星的命格發展。
樸不花臉色逐漸變得蒼白,對自己往日自己的所作所爲產生瞬間的懷疑,對於威能莫測的天道命運多了幾分敬畏,逆天改命的信心頓時動搖受挫,突然心中一痛,張口噴出一口鮮血,氣息瞬間萎靡下去。
“不花……”,“大人……”,至正帝一方眼見二人羣槍舌劍一番,樸不花竟然吐血受傷,頓時不明所以,急忙搶過來護住樸不花。
柳生雲裳和火欲魂對視一眼,心中震撼莫名。這場別開生面,超拔武學層面的巔峰對決簡直顛覆了他們的認知,原來武學之道到了後面,已然涉及到精神、天地、道的層面了。
柳生雲裳喃喃道:“原來戰鬥早已開始,可笑我竟然後知後覺,還以爲只是尋常論道。這纔是真正的於無聲處聽驚雷啊!”
火欲魂道;“武功到了他們的層次,招式上其實已經很難分出勝負了,皆因雙方都已經妙洞天地間萬般武學至理,所出的每招每式都合乎自然,無跡可尋,無法可破。反倒是別的方面更容易分出勝負。”
柳生雲裳道:“從璟君拋出那個孩子的時候,他們之間的戰鬥就已經開始了,不,或許是從璟君搶奪孩子的是候就開始了。”
火欲魂道:“他們二人比拼的是對天地之道的理解。每一個人因所處環境、所學知識的不同,對天地的認知也會不同,久而久之便形成自己的觀念,這種觀念往小了說是個人對世界、對事物的態度與衡量,往大了說便是天道的認知,是自身理念所化的道途所在。”
柳生雲裳點頭道:“他們二人一個意圖截取天命,以強力破局。一個順天應人,於冥冥之中撥動命運的絲線,不知不覺天換地,道途可謂南轅北轍,截然相反,也難怪他們二人彼此視爲宿命之敵了。”
火欲魂嘆道:“這兩個人實在是驚才絕豔之極,放在任何時代,任何地方,都必然會成爲當代攪動天下風雲的人物。”
柳生雲裳道;“目前來看,似乎樸不花落在下風。”
火欲魂道:“妄圖以自身微薄之力逆天改命,自然要承受命運之力的反噬。除非能超拔命運長河,參透古今未來,否則妄言改命都不過時自欺欺人罷了,強行爲之,最終不免淪爲命運的玩具。樸不花太過自信驕傲,認爲自己無所不能,連上天都奈何不了他,其實已經入了魔障而不自知。”
柳生雲裳若有所思的道;“這應該跟他所走的路有關,他一生放縱自己的慾望,從而推動武功進步,這種肆無忌憚的行爲正是魔的特性。這種方法雖然讓他武功突飛猛進,但卻也在不斷放大他心中的慾望,及至今日,他以爲自己已經掃除心靈塵垢,不再受慾望影響,可細一分析,這種不可一世,連上天以及神明都沒有敬畏之心的驕傲,以爲自己無所不能,豈不正是無窮慾望的縮影?”
火欲魂低沉道;“這說明他的武功正在往另一重境界攀登,若真的讓他堅信自己無所不能,逆天改命成功,哪怕只是暫時的假象,也必定能推動他更進一步。”
蕭璟在一邊默默感悟着適才和樸不花言語中所涉及到對道途的認知,一邊聽着火欲魂二人的對話,此時插口道:“他今天只一開口便造就一個神子,正是氣勢高漲攀升之時,若不加制止,要不了幾天就會真正踏入至境。不過我早就說過,他所行道路雖然勇猛精進遠超常人,但卻佈滿荊棘,稍一行差踏錯便會萬劫不復。此前當局者迷,他縱橫朝堂無敵手,以爲自己正在一步步逆天改命成功,所以武功一路突飛猛進。我今天以道爭的方式捅破這層窗戶紙,使得他道心受損,真氣逆行反噬,提前引發亢龍有悔之勢。如今他精神中有了瑕疵,晉升之路暫時中斷。”
柳生雲裳道;“只是暫時的麼?”
蕭璟道:“樸不花是何等人物?心志之堅定遠超常人想象,很快就會振作起來,繼續朝着認定的方向前進。不過心中迷之自信被破,他再想像以前那樣飛速進步是不可能的了。”
火欲魂道:“施主以爲,他大概多久能擺脫今日的陰影,再次掃去精神上的塵埃,武功再上一層樓?”
蕭璟道:“不好說,今日我論道勝了他,已經在他心中種下一顆失敗的種子。他若想擺脫我的影響,只有正面擊敗我,證明我的道不如他的道。屆時一個手下敗將的謬論,自然不用放在心上。”
柳生雲裳略微擔心的道:“樸不花可是馬上就能晉升至境的人,璟君剛觸摸到這層境界不久,能勝過他麼?”
蕭璟道:“若是在論道之前,我只有三成勝算,如今他道心受損,實力有所回落,大概五五開吧。不過他在進步,我也沒有停止不前,有這段時間緩衝,等他重回巔峰之時,便會發現我走的比他更遠了。”
火欲魂慨嘆道:“施主好手段,無聲無息中完成了對樸不花的佈局,打斷他的晉升之機,而且全都因勢利導,順勢而爲,最終無爲而無不爲,先天上便立於不敗之地了。”
蕭璟笑道:“一時成功不代表每次都成功,除非我真的與道合真。你們別看我小勝樸不花一手,但其實我前不久還吃了一個大虧,而且我的後院早已經起火了,有人正打算趁我不在,竊取我的權位,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不過比起樸不花,他實在太過微不足道,所以我暫時懶得理他,等什麼時候有空了,就找個機會拍死他。”
火欲魂吃驚道:“以施主今日之武功地位,竟然還有人敢打你的主意?此人的勇氣,實在是老衲平生僅見。”
蕭璟道:“至正帝在朝中威懾力比我還大,不一樣有臣子在打他的主意?稍等片刻,馬上就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