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被那道人氣勢所攝,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感覺整個天地都灰暗無光,從身體冷到骨髓,彷彿置身冰窟窿一般。
唯有蕭璟和張無忌絲毫不受影響,彼此對視一眼,露出凝重之色。張無忌剛受重傷,此時難以派上用場,蕭璟眉頭微皺,認出這道人正是與自己恩怨頗深的百損道人。當下微吸口氣,身軀一動,隨意踏前一步,頓時,猶如在平靜的湖面上投入一顆石子一般,道道漣漪打破寧靜,百損道人刻意營造的‘勢’瞬間告破,衆人只感如春回大地、萬物復甦一般,全身恢復活力,徹底擺脫侵入骨髓的寒意。
“咦!”
百損道人見蕭璟只是隨意一動,便破開自己的武道氣勢,不由頗感驚訝。
這武道氣勢是高手練到一定境界都會自然而然凝聚而成的,說穿了也沒什麼神奇之處,不過是利用自己對武功、對人體、對天地的一些感悟,在某種程度上達到一種天人相合的狀態,從而短暫的影響到一片空間的方方面面,從肉體上壓迫、從精神上感染別人。這種‘勢’對同級高手基本無效,對武功比自己低的人影響不一,主要視對方精神、意志強度而定,不過若雙方實力差距太大,效果還是很犀利的,中招者極難擺脫別人的影響。當年蕭璟第一次進汝陽王府時,鹿杖客就給他來了這麼一手,由於雙方武功差距太大,差點令他當場出醜,逼得他不得不使出‘圍魏救趙’之計,釜底抽薪的破了鹿杖客的氣勢壓迫。
不過百損道人武功雖高,但若說能夠一次性影響這麼多武林中成名已久的高手,也實在太高看他了。一來,在場衆人剛纔基本都經過了一場慘烈廝殺,此時武功、精神全都處在萎靡狀態,二來百損道人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門口,在大家發現他時,又出其不意,不爲人察覺的釋放出武道氣勢,讓大家不知不覺的中招,待反應過來時,已經泥足深陷難以自拔。可即便如此,就算蕭璟沒有任何動作,過不了多久,這些聲名顯赫、心志堅定的人肯定自己也能擺脫出來,只是一些武功低一些的弟子難免大受影響,對以後武道進境不利。
“百損道人,你竟敢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光明頂,真當我明教無人了嗎?”楊逍面色沉重的怒喝道。
百損道人不以爲然的道:“你明教有沒有人都一樣,這光明頂貧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以前不來,是因爲你們分散四處,貧道來了也殺不了幾個人,這次好不容易聚到一處,貧道自然不能放過。原以爲你們已經死的差不多了,貧道來撿撿漏,沒想到這些自詡正道之人這麼沒用,這麼久都沒能將你們趕盡殺絕,最終還是要勞動貧道親自動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百損道人貶損之間,睥睨羣雄,一路緩緩走來,最終停在蕭璟身前,饒有興趣的盯着他。
羣雄面面相覷,從各自眼神中看到的全是一片震驚之色。百損道人重出江湖的消息早就風傳江湖,但這麼多年過去,衆人誰也沒見過他,原以爲是垂垂老朽之態,可沒想到真人看上去竟然如此年輕力壯。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恢復,蕭璟早已經重回巔峰狀態,不過他也沒急着上前報一箭之仇,先看看這百損道人到底要幹些什麼,是不是連正道中人也在他的打擊範圍之內。
滅絕師太性情剛烈,無所畏懼,適才被百損道人氣勢影響,心中已經極爲惱怒,見百損道人目無餘子,俯視蒼生,不禁冷笑道:“你既然如此厲害,爲何還要藏頭露尾三十年之久?當年你作惡多端,既僥倖大難不死,本該感念蒼天仁德,給你一次彌補罪孽的機會,如今不但不思回報,反而自持武力興風作浪。怎麼?莫非你視我正魔兩道如無物,欲要憑藉一己之力血洗武林麼?”
百損道人眼神一閃,不過也沒立刻發作,仰天哈哈一陣大笑,淡淡道:“原來是風陵老尼的弟子,怪不得脾氣不小。若你等師們長輩活到現在,貧道或還忌憚一二,至於你們麼?哈哈哈……,人數再多,不過盡是塵寰碌碌之輩,就算我要血洗武林,你們能奈貧道何?”
宋遠橋雖然平日裡謙沖淡雅,但面對百損道人這等禍世魔頭,卻從來不乏直面的勇氣,必要時捨生取義也在所不惜,接着道:“道長武功固然厲害,但我等並非貪生怕死之輩,道長覺得你能敵得過在場所有人聯手圍攻嗎?我正魔兩道精英今日盡集於此,放眼天下絕無一人能盡滅我等,希望道長三思而後行。”
百損道人心思轉動,怪笑道:“武當派的小子,你是在威脅我麼?若你師張三丰在此,倒是有資格說這話,至於你麼,貧道要殺你,絕對要不了五招,你信不信?”
宋遠橋不悲不喜的道:“道長武功蓋世,宋某自然不是對手。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若能阻止閣下屠戮無辜,宋某求仁得仁,九死無悔。”
正魔各派見宋遠橋正氣凜然,話語擲地有聲,盡顯仁俠氣概,心下俱都佩服不已。如此身正道直之輩,無論正魔兩道都不得不說一聲服,無愧於他正道棟樑,武當首徒的身份。
百損道人臉色一沉,對於宋遠橋的不識好歹十分不悅。不過宋遠橋說得也沒錯,在場高手太多,絕不是八年前長安之戰能比,若羣起而圍攻,他怕是討不了好。罷了罷了,今日便先找魔教崽子的麻煩,且放這些自詡正道之人一馬。
一念至此,百損道人臉色放緩,面露欣賞之色,感慨道:“還是這個味道,四十年不履江湖,想不到小輩之中也有了你這等仗義死節之輩,和你們的長輩如出一轍。可惜人生如寄,數十載春秋,當年的老熟人已經沒有幾個剩餘的了。”
蕭璟一直冷眼旁觀,他知道百損道人看似頗有高人風範,實則心狠手辣、陰險狡詐,此刻看似憶古思今,好似人畜無害,實則不過是爲了降低正道中人的敵意,免得待會幫助明教中人,一起圍攻他。不過他也不急,如今已經不是八年前在長安之時了,那個時候,他面對百損道人基本沒有抵抗之力,但如今他已經有了正面對敵的實力,故此打定主意,待會要百損道人好看。
不過正道中人也不是傻子,百損道人惡名昭彰,危險無比,讓他們絲毫不敢放鬆警惕。空聞方丈不願武當派專美於前,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百損施主既然了悟人生如寄,春秋易逝,不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須知人間一切有爲法,皆爲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百損道人眼角一抽,不耐道:“自古佛道不同途,你少林寺不過胡僧所傳,有何資格接納於我?便是渡字輩的禿驢當面,也不敢放此浪言,你堂堂少林方丈,見識風骨比起武當派小子可差遠了。”
蕭璟適時插嘴道:“百損道人何必當面挑撥離間,空聞方丈是得道高僧,豈會受你巧言令色所惑?如此做不過是枉做小人罷了。你也不必分化拉攏,妄想各個擊破,今日要麼乖乖退走,要麼盡情一戰,僅此而已!”
百損道人被人道破心思,眼中閃過一抹寒光,打量着蕭璟道:“小娃娃,你就是丐幫幫主蕭璟?昔日被我打下懸崖,雖然不知你是怎麼活命的,不過既然撿回一條小命,就應該好好珍惜。這般不知輕重,莫非覺得當了幫主,手下人多了,就以爲能夠挑戰老夫了?須知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禍從口出的道理,蕭元泰難道沒有教過你?”
蕭璟冷笑道:“家師只教導過我,面對邪惡時,要挺身而出的道理。百損道人,你的邪惡是天下公認的,你再怎麼僞裝也沒用,在場的沒有幾人會受你哄騙,你還要繼續惺惺作態嗎?”
正魔各派聞言,各自對視一眼,眼下大敵當前,也顧不得彼此恩怨了,紛紛朝着百損道人包圍過來。
百損道人怒極反笑,連聲道:“好好好,蕭元泰、風陵、張三丰、渡滅、衣正原、白鹿子,沒想到你們一個個要麼早死,要麼枯朽無用,這教出來的後輩卻仍然這般的又臭又硬,實在令人討厭的很。”
何太沖一驚,忙道:“你認識先師?”
百損道人冷笑道:“認識,認識。不僅認識,還很熟悉呢!其實這麼多人中,你是最不應該對我動手的,不僅如此,你反而應該感激我,若非是我,你不一定能當上崑崙派掌門人呢?”
何太沖臉色微變,故作疑惑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三十年前我接任掌門之時,你已經銷聲匿跡,我能當上掌門除了本身努力之外,全賴師姐相助,跟你有何關係?”
百損道人陰笑道:“當然有關係了,若你師父不死,掌門之位可未必輪到你。嘿嘿,當年白鹿子不知死活,非要說我亂殺無辜,跑來除魔衛道。貧道反手給了他一記‘玄冥神掌’,那廝雖然最終逃得一命,不過卻身受寒毒折磨。他仗着內力深厚,撐了近十年之久,最後在外出求醫的過程中倒斃身亡。由於死的匆忙,沒有指定下一任掌門之位,導致你崑崙派內亂,這纔給了你機會。”
何太沖聞言一怔,繼而目眥欲裂的叫道:“狗賊,原來害死師父的是你,我崑崙派上下與你不共戴天。”班淑嫺同樣雙目噴火,仇視着百損道人。
百損道人冷冷連連,不屑道:“裝什麼裝,怪不得你夫妻二人能搶到崑崙派掌門之位,這演戲的功夫可比你們的武功強多了。鼎鼎大名的玄冥神掌你們誰不認識?當年白鹿子被我打成重傷,彼時衣正原還沒被我殺死,陽頂天那小子武功也不錯,明教正是煌煌鼎盛之時,白鹿子怕明教趁機對你們崑崙派不利,所以對外瞞得極緊,但我就不信你們崑崙派中人也毫不知情。後來聽說你們不敢找老夫報仇,就把白鹿子的死扣到魔教頭上,嘿嘿,真是好大一口黑鍋,不過魔教名聲太差,辯白無門,索性不做解釋,倒是漸漸的坐實了這樁栽贓。但是你們心中有鬼,這麼些年來,從來不提找魔教報仇之事,這次也是種種原因加在一起,才促成七派共同圍剿光明頂,否則,你們怕是要一直揣着明白裝糊塗到死吧!”
一樁樁秘辛由百損道人口中爆出,正道中人反應不一,有鄙視何太沖夫婦的,有將信將疑的,有憤怒百損道人作惡多端、殘殺武林前輩的。反而魔教衆人冷笑不止,何太沖夫妻機關算盡,到頭來真相大白,反成爲江湖笑柄。
何太沖夫妻臉色陣青陣白,如開了染坊一般,感受着四周各式各樣的目光,幾乎無地自容。但三十年前他們不敢尋訪百損道人報仇,如今百損道人當面,兇名更勝以往,他們更是沒有拔劍的勇氣了。
蕭璟暗歎口氣,踏前一步,直視着百損道人,沉聲道:“你說了這麼多,目的不外乎是瓦解分化正道各派,以及我們和魔教的聯合,這除了證明你陰險狡詐、心思歹毒之外並沒有什麼用處,因爲你今日的對手其實不在於魔教,也不在於正魔聯合,而是我。”
百損道人微微愕然,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問道:“你說我的對手是你?意思是你要單獨跟我打?”
蕭璟道:“不錯!當年你對我屢次下毒手,我可是一樁樁、一件件的給你記着呢。這八年來我苦練武藝,時時刻刻準備着找你討回這筆債,如今既然碰上了,自然要討教討教。”
百損道人嘿然道:“老夫一生殺人無算,前來報仇的不在少數,可你知道他們如今都在哪裡嗎?告訴你,他們墳頭最小的樹也有你這麼粗了。本來若你們所有人一起上,貧道還忌憚三分,不過,既然你不知天高地厚,非要找死,貧道就成全你。汝陽王府那個丫頭本來還叮囑貧道不可對你出手,老夫本來打算給她一個面子,放你一馬,但是你自己找死,就怪不得貧道了。回頭那丫頭若敢怪罪,惹惱了貧道,就送她一齊下來,跟你作對同命鴛鴦,如此也算是全了她一片相思之情。”
蕭璟倒沒有被百損道人的話語激怒,聞聽趙敏至今還對自己念念不忘,特意叮囑百損道人手下留情,不禁又是感動,又是愧疚。這麼多年來,他雖然也會時常想起對方,卻從來沒有去見過她一次。這一方面是擔心碰上百損道人,另一方面也是不明白對方的心意,當年畢竟年幼,那時候說過的話,到現在又有多少還能當真呢?如今乍聞佳人消息,心中反倒涌起一股強烈的思念。
蕭璟一揮手,示意衆人後退。正魔兩道適才早就見識過他的武功,因此倒也不怎麼擔心,紛紛朝後遠遠退開,給他們兩人留出足夠大的場地。百損道人再強,他們畢竟也沒見過,但蕭璟的威勢他們可是從頭看到尾的。這也是他們面對百損道人時沒有太慌亂的原因,畢竟己方陣營中就蹲着一位大神呢!
百損道人見蕭璟居然真的要跟自己單打獨鬥,反而有點拿捏不準了。這小子當年可是見識過自己的武功的,如今還敢單獨上場,莫非是有什麼依仗不成?以他對蕭璟的瞭解,對方心思深沉,膽大心細,又十分惜命,絕對不會輕易上來送死。百損道人沉吟一會,想不出所以然來,索性不再多想,管它什麼手段,自己只管一路橫推過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