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瞎子嗎?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吃了飯就往外跑,阿驁在後面叫我,“你這麼早上哪?今天週六!”
“找工作。”
阿驁一滴大汗,“你不用吧,離聯考還大半年呢,這就預備下?”
“我只是想早點還了道明寺的手機,免得再牽扯下去,就真的扯不清了。”
阿驁怔了一下,看了我很久,然後嘆了口氣,嘴角牽出笑容來,“要我幫你嗎?”
“不用了,我自己能搞定。”我擺擺手,跑出去。
首先就近到了南風咖啡,說明了來意,淺倉大叔一攤手,“你看我這小店,有請兩個人的必要嗎?”
“兩個人?”
他叼着菸斗,向後一伸手,上杉家的笨哥哥正端着洗好的盤子跑出來。
於是我說了聲“打擾”,轉身就走,推門的時候聽到達也在後面重重的嘆了口氣,於是一走神,就撞在迎面走過來的人的肚子上。
那人輕輕的呻吟了聲。
“對不起——”我一面賠着笑道歉一面擡起頭來,“起”字的尾音在看到那人兇惡的臉之後咽回去,“切,我以爲是誰。原田你不至於吧,又沒撞多重,還學人家呻吟。”
高大的,長相兇惡的,本校拳擊社的社長原田正平白了我一眼,“你撞到我闌尾炎開刀的傷口了。”
“抱歉抱歉。”我連忙後退一步,一面道歉,一面繞過他往外走。
“這麼急着去哪?”
“想找份工來打,我最近,咳,有點缺錢。”
原田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將已邁進南風的那隻腳收了回來,轉身看着我,“其實你可以去找一些性格孤僻膽小又寂寞的同學護送他們上下課,他們一定會很感激的給你報酬的。”
“啊,那個,你自己幹就好了。我還是自己去找別的事吧。”我翻了個白眼,飛快的跑開。
一面留意着街上的店面有沒有貼招聘啓事,一面想,我認識的人裡有沒有誰可以幫這個忙。像F4、御村那種大少爺自然是不能去找的。南風已經行不通了。D伯爵那裡?想到就全身汗毛倒豎,一個阿天已夠我受的了。貓飯店?估計阿驁會先抓狂。走了大半條街,不但沒想起可以幫忙的人,連個招聘廣告也沒看到。平常看漫畫裡面的人打工像是家常便飯,還有山田太郎那種身兼數職的人,爲什麼挨我這就找不到了呢?
要不要乾脆去問問山田太郎,他的工作都是哪裡找來的?
心念一動,我就往他們家去了。結果他不在,只那個年輕漂亮的媽媽坐在家裡,笑咪咪的說他打工去了,要很晚纔回來,她也不知道在哪裡。
我怏怏的離開山田家,自己一個人繼續找。到了下午的時候,倒也面試了一兩家,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沒人肯用我。末了我嘆了口氣,在路邊一家店的玻璃上看着自己的影子,長得也還是人模人樣啊,而且又沒什麼缺陷,年輕又有力氣,也不是不識字的文盲,爲什麼就找不到一份工作呢?難道真要我像原田一樣,每天早上去邀請性格孤僻膽小又寂寞的同學一起上學?
“那個,小姐,可不可以請你——”
有個貌似這家店的服務生模樣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站在我身邊,怯怯的叫了聲。
我轉過身來,很興奮的看着他,“你們願意請我在這裡做事嗎?我很勤快的,也不怕吃苦,只要工錢合理就行。”
他往後退了一步,“不,不是的,我們不缺人。那個,我是想說,可不可以請你稍微站開一點?你站在那裡,妨礙到裡面的顧客吃東西了……”
“不請我就算了,我在這裡站一會都不行啊?”我哼了一聲,狠狠的盯了他一眼。
“啊,抱歉,你想站多久就站多久好了。”他嚇得臉色發白,鞠了個躬,飛快的跑回店裡去,就好像遲一步就會捱打一樣。
我嘆了口氣,轉身才要走,就看到一個大叔笑眯眯的盯着我,於是沒好氣的問,“幹什麼?”
“這位小姐,你在找工作是吧?”
“啊,沒錯。”我上下打量他,“大叔你有何貴幹?”
他遞過來一張名片。“我是XX文化傳播公司的,不知道小姐你有沒有興趣拍個廣告?”
嘖嘖,看這橋段。借星探之名,將求職心切或者一心想做大明星的女孩子騙到某地,然後從事種種不法活動。我隨便掃了一眼那名片,很想提醒他,這招早過時了。但在看到他臉上那種急切的表情之後,改了主意。
找工作找了快一天,正窩這一肚子火呢。你說我會不會放過這送上門來討打的人?
於是我笑了笑,“求之不得啊。”
這大叔就和所有欠扁的大叔一樣,急切的一伸手,“啊,那麼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片場試個鏡?”
出租車停下來。
我下了車,先怔了一下,這和我預想中的陰暗窄小像貧民窟一樣的地下片場完全不一樣。高聳入雲的大樓,穿戴整齊的警衛,完全像是很正規的公司。大叔在前面招手,“歐陽小姐,這邊請。”
“哦。”我有點呆的看着他向警衛點頭致意,然後領着我走進去,七彎八拐的,到了一個攝影棚。我又楞在那裡,我之前沒到見過攝影棚這種地方,可是這個場地,燈光,機器,還有穿梭般的工作人員,怎麼都不是我之前想像中的那種地方吧?難道我撞上的是一個真的星探?
那個大叔跑去和一個戴鴨舌帽留小鬍子的男人說了些什麼,那男人放了手裡的事,走到我面前來,大叔介紹說,“這是中村導演,這是歐陽小姐。”
導演上上下下的打量我,然後問,“以前沒接觸過這行吧?”
“嗯。”我點頭,很是搞不清楚狀況。
“外形不錯,氣質也還合適,不知道上鏡怎麼樣?”導演伸手就叫住個經過的人,“帶她去化妝,先試下看。”
於是我又呆呆的被領到化妝間去了。化妝師是個三十上下的女人,很有親和力的樣子,一面幫我化妝一面跟我講這支廣告的事。她說這是個機車廣告。要拍一對男女騎着車在黎明時奔向初升的太陽。試過好幾個女演員,導演都嫌味道不對。他想找一個年輕的,中性一點的,有野性美的,動作要充滿活力的,說那樣和這機車的形象才襯。眼見着時間不多了,女演員的人選還沒定下來,所以大家都急了。我聽得一愣一愣,心想急到隨便在路過抓人的程度,看來時間的確有些緊。
化好妝換了身很休閒的牛仔,我被領到一輛擺在正中央的紅色的漂亮機車旁邊,聚光燈刷的就打了下來,攝像機照像機的鏡頭都對過來,我一下子緊張起來,就好像手腳都不知道應該放哪裡。難道,是真的要拍廣告?!
那個導演微微皺了眉,“你放鬆點,不用拘束,用你最自然的態度就好。”
我嘆了口氣,“用我最自然的態度我怕你會嚇到。”
周圍也不知是誰,“卟”的笑出聲來,於是緊張的氣氛一下子緩和下來。我也就跟着放鬆下來,活動了一下之前因爲緊張而有些僵硬的身體,手一撐,隨隨便便的就坐上了身旁的那輛機車,斜過眼來看着導演。“看這架勢,是真的要拍廣告吶?我還以爲那個大叔是騙我的。”
“唔。很好。”導演手一揚,那邊相機便咔嚓咔嚓響了好幾下,“姿勢和表情都很不錯。你會騎車嗎?”
“我會騎自行車。”
導演又皺了眉,“我安排人教你,務必儘快學會。”
我摸着那輛漂亮的機車,兩眼放光,“我真的可以騎這輛車?可以騎出去兜風?”
又是一遍相機按快門的響聲。領我來的大叔笑了聲,“如果廣告順利拍完,酬金肯定夠你買一輛回去騎。”
“啊,太好了。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學會。”我抱着機車蹭,天曉得那天坐在新田車上時我多想自己也能那樣飈。
“看起來,你真是很喜歡機車呢。”
略帶笑聲的男中音,從很近的距離響起。我忽的擡起頭,看向已走到我身邊來的男人,怔了一下,“藤井?藤井賢吾?”
“嗯,藤井先生是我們這支廣告的男主角。”旁邊有人解釋。
我驚得張大嘴,和藤井一起騎着車在黎明時奔向初升的太陽不正是品川百合子的願望嗎?沒想到會在我這裡實現啊。
“你認識我啊?”那個年輕的著名賽車手笑眯眯的。
“啊,那個,電視上看過。”總不成說漫畫上看過吧。我也笑,“藤井先生騎車的樣子真是好帥呢,一會一定要給我一個簽名。”
他稍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輕輕搔了搔頭,“哪裡。”
“這樣的話,不如就請藤井先生教歐陽小姐騎車吧,也好培養一下默契。”導演這樣提議着。藤井微微皺了眉,像是面有難色。“那個……”
“你沒跟他們說你不在賽場外騎機車的事嗎?”清冷的,略微偏低的男子嗓音插近來。
藤井像看到救星一般迎過去,“深雪,你來啦。”
“嗯。”那個淺啡色頭髮淺啡色眼睛的高個子男人應了聲,皺了眉看向導演,“拍這支廣告是因爲車隊贊助商的意思沒辦法,爲什麼還要額外的附帶這種要求?”
“啊,那個,高見澤先生,你誤會了……”
他不理導演的解釋,指向我,“你找這種——”聲音頓了一下,然後挑起眉來,“歐陽?怎麼會是你?”
我從機車上躍下去,跑到他身邊,笑眯眯的,“老師好。”
他板起臉來,“你這是在做什麼?”
“如你所見,我在打工啊。”
“你難道不知道學校有規定不準在校生打工?”
我眨了眨眼,“可是還是很多人在打啊。”
他很想發火但是還是努力的壓抑住的樣子,“可是你讓我給撞上了。”
“有什麼關係嘛,你又不會回去說。”
“歐陽桀!”他終於忍不住大叫了聲,“哪有你這樣的學生?”
“因爲有你這樣的老師嘛。”我抱住他一條手臂,輕輕搖了搖,“高見澤老師最好了。”
他頭上有青筋爆出來,“歐陽桀!”
旁邊藤井笑了聲,“深雪,原來你有這麼可愛的學生啊。”
高見澤將自己的手抽出來,翻了個白眼,“她哪裡可愛了?”
藤井笑着,嚮導演道,“吶,正好,就讓深雪來教他的這個學生好了。”導演本來還怕高見澤發難,見藤井這麼說,求之不得的猛點頭。
高見澤本人則一滴大汗,“我說賢吾,你不要隨隨便便給我找這種麻煩好不好?”
“教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哪裡是麻煩的事?”
高見澤看着他,還想說什麼的時候,藤井已被造型師叫過去。他看着他的背影,重重的嘆了口氣。
我跟着輕嘆了聲,“很鬱悶吧,特意來爲他解圍,結果又被塞了一堆麻煩事?”
高見澤刷的轉過來盯着我,“歐陽。你——”
我連忙擺擺手,“沒關係,沒關係,我可以找別人去學。”
“算了。既然他開了口,你又總歸是我的學生,騎機車這種危險的事,隨隨便便找個人教,我不放心。”
我笑,“我就知道高見澤老師你最好了。”
高見澤乏力的嘆了口氣。
晚飯是和高見澤還有藤井一起吃的。
吃飯的時候高見澤問我爲什麼會跑去拍廣告,我原原本本的說了。他忽地站起來,差點就要把手裡的叉子往我頭上扔。“你這個笨蛋,街邊隨隨便便一個人找你說拍廣告你也信啊?萬一碰上騙子怎麼辦?”
“我一開始就是當他是騙子纔跟去的。”
“有這種懷疑你還去?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啊?就算你平時在學校能打贏幾個人,也不能這樣啊,你知道對方是什麼人?有多少人?說不定還有槍呢,要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這一輩子就完了——”
我坐在那裡,看着他指着我的鼻子罵。印象裡似乎只有阿驁這樣吼過我,但他跟阿驁給我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如果是阿驁,我一定會吼回去,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現在竟然一點想反駁的意思都沒有,反而覺得胸口有一種很舒服的暖意,慢慢的透上來,然後就紅了眼圈。
他看着我,怔了一下,然後坐下來,深吸了口氣,聲音低下來,“抱歉,我口氣可能重了一點。你不要這樣啊。”
旁邊藤井連忙打圓場,“就是啊,這不也沒出什麼事嘛,深雪你幹嘛那樣說人家。小女孩子家的,嚇也被你嚇死了。”
我搖頭,“沒事,我不怪老師。相反的,我只是很感動。謝謝你這樣關心我,老師。”
高見澤看了我很久,淡淡說了句,“沒什麼,應該的。吃東西吧。”
於是我埋頭吃東西,氣氛一下子有點僵。所幸還有藤井在場,七拉八扯的講了很多笑話。還說他和高見澤以前的事給我聽。還說今天我看到的那個導演怕高見澤怕得要死,但是因爲他是老闆的弟弟又不敢說什麼,緊張得頭髮都已掉成了地中海,所以不管什麼時候都戴着帽子。我“卟”的笑出來,斜眼悄悄的瞟了高見澤一眼。他點着一根菸,目光很遊離,不知道是在看我還是在看藤井,神色間竟有一種寂寞。
突然就想起了一首歌,裡面唱,一個人不寂寞,愛一個人才寂寞。
尤其是愛上這種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的人吧。
吃完飯,兩人本來要一起送我回去的,藤井接了個女人打來的電話,說了聲抱歉就跑去約會了。高見澤騎車送我,一路都沒說話,快到我家的時候,突然問,“你好像知道些什麼?”
我坐在他身後,抱着他的腰,輕輕的笑,“不知道老師指哪一方面?”
“我和賢吾。”
“啊,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來啊。”
他的身體微微震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笑是嘆,過了一會才輕輕的傳過來一句話。“可惜偏偏有些人是瞎子。”
我正回味這句話時,車已轉進我家前面的那條路,我忙忙叫了聲,“就是這裡。”
他停下來,我下車,把頭盔還他,“老師要進去坐坐嗎?”
“不了,明天早上我來接你。”他揚揚手,車都沒下,直接就開走了。
我轉身回家,阿驁拿了本書,靠在沙發上看,阿貓居然沒出去,窩在他腳邊,反而阿天不見狐影。
“回來啦?”阿驁從書本上擡起眼來看着我,“工作找得怎麼樣了?你那位道明寺家的大少爺可是把我們家的電話都打爆了呀。”
“找到了。他幹嘛?”
“找他的僕人唄,下午還來咱家等了一會,才走沒多久。”
“嚇?他不是吧?一個人做的決定還當成真的一樣。誰要做他的什麼僕人。”
阿驁挑起眉來,“我看他也不是真想要你做僕人呢。”
“那想做什麼?”
“你是瞎子麼?”阿驁譏諷的笑了聲,合上書就上樓去了。
阿貓因爲阿驁突然起身驚了一下,一下子竄向電視那邊去了。我跟着看過去,在關着的電視屏幕上找到自己的影子,眨了眨眼。
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