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發現的問題並不在於剛纔出現的詭異影子,而是我自身的問題。問題出在我剛纔對這件事情的整體反應上。
我這個人,雖然從小到大被我父親嬌生慣養,但實際上我的脾氣並不算大,甚至我在很多朋友的眼中都顯得比較木訥,有種逆來順受的性子。但是,剛纔我的反應顯然並不像是真正的我,在我對大家說我在青銅鏡上看到了人影以後,大家對我的話表示懷疑,這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與之相比,我的反應就顯得過於激烈了。
我被梁贊這麼一說,心裡一涼,人也一下子冷靜了下來,心裡也有些納悶,剛纔我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會有那樣激烈的反應?我只感到心中有一股無名火,也不等別人說什麼,我就已經開始歇斯底里般地發狂了。
大家此刻都看着我,似乎對我情緒的劇烈起伏變化感到茫然無措,等着我的下文。
這個時候,梁贊出來打圓場道:“行啦行啦,誰沒有看花眼的時候,我們佩璽大人看這一路缺乏刺激,給大家尋找點刺激而已,大家都別認真,繼續趕路吧。”
段鬱文和滕益兩個人撓撓頭,露出一副對我感到不可理喻的神情,轉過身就繼續朝前走去。
我怔在原地沒反應過來,倒是梁贊在我身後推了推我,道:“走吧,怎麼總愣神呢?”
我一愣,擡頭對他“哦”了一聲便繼續跟着他們朝前走去,走了沒兩步,我發現卜瑾在前面沒有動彈,似乎是在等我,這多少使我有些驚訝。因爲自打我們從老公寓出來以後,卜瑾對我的態度就異常的冷漠,跟我也幾乎沒有任何交流,這倒不是她有意疏遠我,而是我們倆本來就不是很熟,而此時,她明顯就是在等我過去。
我走到她身邊,一股熟悉的香氣飄然而至,我問道:“怎麼了?”
她示意我不要動,緊接着又把滕益和段鬱文叫了過來,我們五個人圍成一圈,四個大老爺們衝着卜瑾發呆,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麼。
卜瑾看人都到齊了,就慢悠悠地從自己的揹包中翻出那個她從苗族古寨裡帶出來的布包。我一看到這個布包,心裡不由一驚,因爲我對那東西實在沒什麼好感,一開始,我還以爲她並沒有把布包帶在身上,而是放在了醫院,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趁我們大家都不注意的時候又把布包悄悄裝進了揹包裡。
我們看見卜瑾從揹包裡拿出一袋菸草和一個精巧的小菸斗,其他三個人不明所以,但我心裡卻是咯噔一聲。我對這些菸葉太瞭解了,這不是什麼不同的菸草,因爲在昆明的酒店裡,我親眼看見過她用這些菸葉所發出的煙霧使一個鬼影顯型。
難不成,卜瑾相信我剛纔所說的話,此時此刻,要在這裡使鬼影顯形?
可是,這又不太可能。我記得在酒店的衛生間裡,那是一個相當狹小封閉的空間,所以煙霧很快就填滿了整個屋子,這個時候鬼影才顯現出來,而現在,這裡的甬道這麼長,要想用煙霧填滿根本不可能。
不過,既然不能在這裡使鬼影顯形,那麼她又要做些什麼呢?難道,這些菸葉所產生的煙霧,還有別的用途?
我不明所以,索性就看着卜瑾的一舉一動。就見她填好菸斗以後,擡眼看了我一眼,我心中會意,掏出打火機給她點燃。卜瑾抽了一口煙,然後衝着我的臉,吐了一口煙霧。那煙霧看似很濃,但是卻並不嗆眼刺鼻,反而有股淡淡的幽香。接着,卜瑾對其他三個人也都做了同樣的事情。
起先,我還以爲在做完這些事情以後,四周會有什麼神奇的反應,但似乎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況發生。
卜瑾做完這些事情以後,就自顧自地朝前走去。
段鬱文看了我一眼,問:“她這是什麼意思呀?”
我搖搖頭,道:“她的世界,我不懂。”
梁贊笑了笑,說道:“佩璽大人,你這樣可不行呀,自己的女朋友在想什麼,你都不知道,這可說不過去。”
“閉上你的臭嘴吧。”我回敬了一句,就跟着繼續往前走,可是,走了沒幾步,梁贊卻忽然悄悄地拉住了我的胳膊,神神秘秘地將我拽到一邊,我有些困惑,但是又有些擔心,道:“怎麼了?”
“給你一樣好東西。”梁贊神秘地笑着說。
“什麼東西?”我問。
梁贊笑着從褲兜裡摸出一個閃着淡淡綠光的玻璃球一樣的東西塞進我的手裡,道:“拿着,別客氣。”
我看他從褲兜裡拿出那東西的時候就覺得眼熟,等那東西到我的手心裡的時候,我心裡一涼,這他媽的不就是老公寓裡那瘋婆子養的貓蠱的眼睛嘛!
手裡拿着這種東西,想不噁心都難,我急忙給梁贊塞回去,說道:“我不是都跟你說了麼,我不要這東西,你這人怎麼這麼奇怪。”
梁贊嘖嘖了兩聲,說道:“佩璽大人,你怎麼不聽話呢?我還能害你不成,拿着,這東西對你有好處,沒準會救你一命。”
我一聽,心裡一下子起了好奇心,問道:“這話怎麼說?”
梁贊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貓眼通靈,能看見鬼物,也就是那些人眼看不到的東西。”
我回答道:“貓眼通靈我倒是聽說過,可是,那是隻活貓,這都是一隻死貓的眼睛了,能有什麼用。”
梁贊哼了一聲,撇撇嘴,說道:“你還小瞧這貓眼,你忘了在老公寓裡這貓眼在你後腦殼上讓你吃了多少苦頭啦?”
我想辯解,但是梁贊擡手示意我別插嘴,然後繼續說道:“那瘋婆子在老公寓裡爲了養那隻貓蠱,把整棟樓都變成了養蠱的器皿,雖然最後沒有成功,而且被貓蠱反噬,但是,這貓眼畢竟是貓蠱的一部分,本身也有些靈氣。剛纔你說看到青銅鏡裡有人影,其實,我相信你所說的,所以才把這貓眼交給你,記住,下次如果再看見有什麼影子,你就把這貓眼含在嘴裡,這樣你就能看見那東西到底是什麼了。”
我聽了這話,胃裡直覺的噁心,罵道:“你開什麼玩笑,讓我含這麼噁心的東西。”
梁贊笑了笑,說道:“我的佩璽大人,您別再矯情了,按我說的做,這會救你一命的。”
我看梁贊說的這番話,估計應該不是在開玩笑,想了想,還是把那貓眼放進了褲兜裡。這時候,走在前面的段鬱文回過頭,衝我們倆喊道:“佩璽,梁贊,你們倆快跟上呀。”
“放心吧老爺子,我們丟不了。”梁贊應和着,然後對我說:“咱們走吧。”
就這樣,我們繼續在青銅鏡鋪築的甬道中行走。我心中時不時地還是會感到焦躁不安,有種想發火的衝動,但是都被我努力剋制了下來,自打梁贊提醒我之後,我對自己情緒的變化格外注意。
但是,爲什麼會這樣呢?我不知道,也許,是這些模糊的青銅鏡給人帶來的心理壓力吧。
我一邊走,一邊留神兩旁的青銅鏡,生怕再看見什麼不該看見的影子。
突然,一股涼風突然從我身後襲來,吹在我的脖子上,我頓時心頭一緊,後脖頸子的汗毛一下子炸了起來。那感覺,就像是有人在我的身後衝我的脖子吹了一口涼氣一樣。
我被嚇了一哆嗦,急忙回頭去看,卻發現,梁贊也是一愣,旋即衝我呵呵傻笑了兩聲。我沒說話,轉過頭去,心說難道又是這梁贊拿我尋開心?便不加理會,繼續朝前走去。
可是,沒走出十米遠,背後又是一陣涼風。我的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心裡咯噔一聲,這肯定不是人吹出來的氣息,因爲,這股氣流冰涼如水,輕撫在皮膚上,給人的感覺毫無生氣,如同死物一般。
我沒敢聲張,斜眼瞄了一眼青銅鏡,頭皮一下子炸開了花。只見青銅鏡中,我的身影背後不知何時竟然多出一個白色的人影,像是趴在我的背上一樣。
一瞬間,我渾身起了一片雞皮疙瘩,條件反射地伸手摸了一下後背,卻發現後背上空無一物。
這一次,我沒敢聲張,因爲我害怕如果大聲叫喊,這影子會跟剛纔一樣突然消失。
我故意放緩腳步,等梁贊走到我的身邊,我悄悄地用手扒拉了他一下,然後想用眼神提醒他看青銅鏡,沒想到,他看也不看我,只是對我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看來,他是早就注意到了這個人影了。
這時候,我忽然想起了剛纔梁贊遞給我的貓眼,此刻也顧不得什麼噁心不噁心了,急忙把它從褲兜裡逃出來含在口中。
那貓眼滑膩膩的,而且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軟,而是帶着一些彈性,放入口中,什麼味道也沒有,但本能地還是忍不住乾嘔了一下。
緊接着,我感到一股涼風透過咽喉,旋即,青銅鏡上我被着的那詭異的人影就如同攝像機被調整了焦距一樣,漸漸地變得清晰起來,但是,另我感到奇怪的是,我自己的身影還是顯得很模糊。
我有些近視,看不清我揹着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只是隱隱約約地看到那的確是一個人影,而且看那姿態體型,應該是一個女子,她身穿白色長衫,披散着一頭烏黑濃密的長髮,脖子看上去很彆扭,像是被人拗斷了一樣。這樣形容似乎有點模糊,如果要舉一個真實的例子的話,那大家就想想史蒂芬?霍金的樣子,我悲傷揹着的那人影的脖子就跟霍金有幾分相像。
我佯裝鎮定,其實,雙腿已經在控制不住地發抖,我把求助的眼神看向梁贊,但是他還是沒有看我,似乎是有意這樣做的,但我多少能夠明白他的意思——不要聲張,沉住氣。
雖然感到害怕,但我還是忍不住一點點往青銅鏡邊上靠了靠,想看清那東西就竟是什麼模樣。
但是,那東西的面容一直都被長長的黑髮所遮蓋,根本看不清,我就又往邊上靠了靠,這一下子,我整個人離青銅鏡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
我正試探性地看看那人影,突然,那人影轉頭看向了青銅鏡,在青銅鏡中,我們相互對視。不,也許不應該用對視這個詞,因爲,出現在我眼前的這個女人的臉,除了一口鮮紅的嘴脣在衝我獰笑以外,臉上沒有其他任何器官。
更讓我感到驚恐萬分的是,青銅鏡中的我,我的臉,那不是我的臉!是一個陌生女子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