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蹤
故事講到這裡,段鬱文長出了一口氣,似乎感到很累、很疲倦,而我在聽這個故事的時候則是完全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故事之中的情節太過離奇詭異,但是其中的細節又是那麼的真切,就好像真實發生在我的身邊一樣,讓我堅信這一切就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足以顛覆一個人的世界觀的事情。三十年前,我父親就是在雲南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後,毅然決然地把研究方向轉移到了玄學研究之中。
之前所說的什麼父親和幾個好朋友一起相約以學者身份去雲南晉寧石寨山,實地考察由雲南古滇國的遺址完全就是一個幌子,是用來矇蔽外人的。
就在幾個小時以前,我還對父親的突然轉變感到費解,而如今當那三十年前的探險在我眼前重現的時候,我才發覺,這一切都是那麼的合情合理。且不說在汪成寶臨死之前委託我父親繼續這項研究,就算他不說,以我父親的性格也一定不會就此罷休。
我看了一眼從一開始就一言不發的梁贊,他此時正坐在一旁,翹着二郎腿,歪着腦袋把玩這一枚古銅錢,帶着標誌性的淡然笑容,似乎這一切曲折離奇的經歷在他看來都不算什麼。
我問段鬱文後來的事情如何,他回答道:“後來發生的事情很難用言語去解釋清楚,當然,汪成寶和那秦氏兄弟的死是毋庸置疑的。當時,你父親暈了過去,我看到從石階上下來六個苗人。這六個苗人的具體相貌我已經記不得了,他們雖然手裡拿着火把,但是這幾個人無論身高體型都非常相像,乍看一眼,根本就分不清誰是誰,而且,他們的臉上還佈滿了文身,我大致看了一眼,與我們在青銅棺和木門上看到的圖騰符文很相像。”
我聽到這裡,心裡一緊,下意識地想到了高鵬跟我所說的那個紋面人,整個頭顱乍一看上去就好像是一隻蝗蟲。那麼,潛入我家裡的紋面人和那地宮裡的六個紋面苗人是否又存在着什麼聯繫呢?
我沒有打斷段鬱文,他繼續說道:“我也不知道這六個苗人是怎麼知道我們幾個在地宮裡,但是,他們的確救了我和你父親一命。其中有一個苗人,他的速度很快,幾大步就衝到了正在啃食汪成寶的怪物跟前。那人身手了得,而且面對那怪物絲毫不感到畏懼,他速度很快,快得我在黑暗中根本無法看清他的動作,只看到他最後一掌由下至上打在了那怪物的下巴上,用力一推,那怪物的腦袋就‘嘎嘣’一聲斷掉了。
“但是,那人雖然很輕鬆地就解決了那怪物,但爲時已晚,那汪成寶整個人的頭已經不成樣子,整個人躺在地上只抽抽了兩下,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這時候,那幾個紋面苗人走到我身邊,我剛想開口跟他們道謝,但突然發覺他們的神情有些不對勁,那是一種很麻木不仁的神情,看上去冷冰冰的,簡直像是一個個機器人。還不等我開口,他們就一拍我的後脖頸,我整個人就暈了過去。在暈倒之前,我問到了一股香味兒,很奇特,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那我父親呢?”我問道。
段鬱文喝了口茶水,回答道:“等我張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我一個人躺在一間小木屋裡,你父親直到中午才被人擡了進來。我看到你父親的時候着實嚇了一跳,他面色慘白,似乎是得了一場大病,而他的整條右臂都被粗糙的繃帶綁得僅僅的。”
“是阿姝娜救了他?”
段鬱文點點頭,道:“沒錯,就是阿姝娜。其實,我後來才知道,原來那六個紋面苗人也是阿姝娜派過去的,我當時就覺得奇怪,那個地宮很深,而且又有那麼長的甬道,就算我們在裡面發出很大的聲音,按理來說,外面的人也無法聽到,而她卻不光知道我們就在裡面,而且還知道我們遇到了危險。”
“聽說,她是個巫師。”我道。雖然這個回答顯得有些無厘頭,甚至如果是在其他的場合,我說出這樣的話來,恐怕連我自己都要笑出聲來,但我當時說的卻異常認真,甚至在那一剎那間,我堅信那個阿姝娜料事如神。
段鬱文聽我這話,忽然擡起頭看了看我,似乎有些遺憾或是無奈的表情,然後繼續說道:“我在第二天晚上的時候就被叫到了阿姝娜的房間裡,那個時候,她已經七十多歲了。令我多少有點吃驚的是,整個古寨的苗人幾乎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所以並不會說漢語,而那個阿姝娜卻講了一口流利的漢語,而且,她開頭的第一句話就讓我一驚。”
我忽然想起了秦氏兄弟遇見的那個神秘村落,和那個更加神秘的村長,問道:“她該不會是問你‘遠客從哪裡來’吧?”
段鬱文嘆了口氣,說道:“她就是問的這句話,我告訴她我們來自哪裡,她便繼續問我‘遠客可是漢人’,我回答說是,這個時候,她卻突然從懷裡取出一塊玉佩一樣的東西,問我怎麼會有這塊玉牌。
“我擡眼一看,這不是汪成寶在臨死的時候留給你父親的玉牌麼。當時你父親被汪成寶一腳踢開,所以汪成寶把那玉牌扔給了我,但是他的意思很明確,是希望你父親拿着那塊玉牌繼續他的研究。
“我想,大概是我暈倒的時候有人搜過我的身,把這玉牌交給了阿姝娜。我不敢隱瞞什麼,便說出了實情,可沒想到那阿姝娜竟然要把那玉牌佔爲己有。我想爭辯些什麼,但是門外的一羣苗人卻把我攆回了那個小木屋。”
“他沒去問我爸?”我問道。
“也問過,”段鬱文回答說,“只不過一開始你父親完全處於深度昏迷的狀態,三天過後才勉強甦醒,可醒來以後也是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就這樣整整修養了一個禮拜,你父親才從那場大病中勉強恢復了過來。而你父親剛一甦醒,就被叫到了阿姝娜那裡,至於他們兩個談論了些什麼事情,我就不得而知了。事後我也問過你父親,但是他的回答更像是在搪塞我,我也就索性不再去問。”
故事還沒有講完,這裡面有太多的問題還沒有得到合理的解釋。比如,段鬱文爲什麼留在了雲南,而我父親卻返回了東北老家?我哥哥範佩林又是在什麼時候被牽扯到了這件事中?三十年來,父親和段鬱文的研究又到了什麼地步?當然,還有很多很多說不通的地方有待解決,有一些情況甚至連段鬱文這個當事人也無法解釋清楚,他只是就他所知道的事情向我做了詳細的介紹。
後來發生的事情是,我父親想要從阿姝娜那裡打聽那地宮的事情,但是卻並沒有得到明確的解釋,而阿姝娜在得到了玉牌之後,發現並不能從我父親和段鬱文的口中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於是在你父親的傷病好了以後就差遣一個苗人把我們送到了山外,那個苗人就是達召的父親。
但是,地宮之中發生的一切是那麼的離奇恐怖,我父親和段鬱文又怎麼可能就此不聞不問,他們兩個暗自下定決心,就算是爲了死去的秦氏兄弟和汪成寶,也一定要繼續考察這個苗族古寨。
經過一番討論以後,段鬱文做出了一個讓我父親感到萬分驚訝的決定,他打算留在雲南繼續與苗族古寨的阿姝娜聯繫。對於他來說,雲南邊陲發生的一切,讓他永生難忘,面對那些離奇的經歷,他下定決心要把事情查的水落石出。
不過,我推測這其中還有一層原因,那就是在三十年前的整個考察活動中,段鬱文由於年齡太小,表現的過於懦弱和無能,而他偏偏又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所以,他很有可能是爲了彌補自己先前的懦弱而毅然決然地選擇留在雲南繼續調查。
而我父親當時已經成親,而我哥哥當時也已經出生不久了,所以,我父親無論如何也要回到東北老家,於是,段鬱文很自然而然地就成爲了我父親在雲南的一個聯絡人。
回到東北老家,我父親立即着手研究有關於巫術、蠱術等一切與巫文化有關的東西,他漸漸發現,巫文化起源於所有宗教之前,世界各地均是如此,就拿中國的道教來說,無論是什麼茅山派還是全真派,其本質根源都來源與巫文化,而巫師無疑是整個人類社會最早的智者和領袖。
於是,我父親開始嘗試在一些學術期刊上發表他的觀點,當然,我父親並沒有傻到把整個雲南的經歷都寫上去,那樣可能根本不會有人去相信他。但是,他的觀點還是遭到了很多學者的批評,因爲我父親顯然過於強調巫文化的作用,在他看來,巫幾乎是推動整個歷史文明發展的原動力。
但是,在這裡,段鬱文向我透露了一件之前我並不知曉的事情,那就是我父親爲什麼突然選擇了沉默,堅決不再爲任何一家學術期刊發表文章。原來,我父親曾經收到過許多許多的恐嚇信,信中並沒有提及原因,只是告訴我父親馬上停止研究,否則將有流血事件的發生。
由於寫信的人對我父親的瞭解很詳細,而且這個寫信的人似乎對我父親在雲南的經歷瞭如指掌,所以我父親決定選擇沉默,當然,這個沉默只是表面上的沉默,而實際上,他從來就沒有放慢研究的腳步。
他最關心也是最困惑的問題是——汪成寶的玉牌從哪裡來?爲什麼一個過着與世隔絕生活的阿姝娜大巫會對這一塊玉牌如此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