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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我就感到自己的手指尖像是被火燒了一樣,劇烈的疼痛甚至讓我全身起了一片‘雞’皮疙瘩,我急忙一腳把那東西踢開,手指也順勢從那東西的眼‘洞’裡‘抽’了出來。
我重新拿起打火機,它現在已經非常燙手了,我用火光一照自己的手指,登時嚇了一跳。只見我右手的食指跟中指的指甲竟然一下子都不見了蹤影,兩個指尖皮‘肉’模糊,就像是什麼東西咬了一口。
這個時候,我突然聽見敲窗的聲音,擡頭一看,是卜瑾。她正一邊敲着窗戶一邊示意我讓她進去。
我忍着疼痛來到窗前,右手卻根本不能再用,只好用左手去開窗子。我一打開窗子的滑鎖,就發現這扇窗戶不僅有這一道鎖,窗戶的上下各‘插’一根很粗的鋼釘,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那兩個鋼釘拔出來,然後再去開窗。
我的手掌一碰觸到那窗戶的玻璃頓時就明白了剛纔卜瑾爲什麼不進來救我,這扇窗戶的玻璃的厚度超乎我原先的想象,‘摸’上去有些像銀行櫃檯前的鋼化玻璃,非常的厚。
我一推開窗戶,卜瑾就靈巧地從外面一躍而入。
這也是卜瑾的‘性’格,她從來不做無用的嘗試,一開始,她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從外面打碎玻璃進到屋內,所以,她甚至根本沒有去嘗試,而是一直在等着我去打開窗戶。
卜瑾的身體在我的身邊滑過,一陣她身上特有的香氣飄然而至。她一進屋,根本不做任何的停留,直接衝到我母親的遺體旁。
在我母親的遺體邊上,她一下子蹲了下來,先是用纖細的手指‘摸’了‘摸’我母親的脖子,然後手掌一用力,就聽見“咔吧”一聲,就輕而易舉地把我母親的脖子扭斷了。
“你這是幹什麼?”我怒道。雖然我知道卜瑾所做的事情一定有她的道理,但是,此情此景,還是讓我難以接受,我不希望任何人對我母親的遺體做出任何不敬的動作。
卜瑾不搭理我,她用大拇指一按我母親遺體的下巴,把嘴巴撬開,然後伸出兩根手指在我母親的喉嚨裡一陣‘摸’索。
“你到底在幹什麼?”我又問了一邊。
這回,卜瑾停下了動作,卻似乎並不因爲我的喊話,而是想到了別的什麼事情。她回頭忽然對我說:“你先把打火機滅了,一會兒要用。”
“那你先告訴我你現在在幹什麼?”我質問道。
“我在找錢。”卜瑾淡淡地說道。
錢?什麼錢?
我正想着,腦袋裡突然劃過一道閃電——卜瑾的漢語到現在爲止仍然不算好,所以,有些話,她說得並不貼切,她口中所謂的錢,很有可能是指我母親在玻璃棺裡躺着的時候嘴巴里含的那枚銅錢。
我又想起自打進入殯儀館中我母親的靈堂內,卜瑾似乎就一直在尋找着什麼東西,甚至還要求我幫她打開玻璃棺,在棺內的被子裡搜索。
雖然我對於什麼玄學沒有太大的研究,但是一些起碼的常識,我還是略知一二的,比如說,現如今,許多地方的死者在準備入殮之前,嘴巴上都會銜着一枚銅錢。
這個習俗,甚至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一開始我也不是很瞭解,在問了我表姐以後,她跟我說過這樣做的一些說法。
死人口中含物,專業一點的叫法稱之爲“含口”,至於“含口”的原因,主要有兩種說法。
第一種說法聽上去比較具有‘浪’漫‘色’彩:這一說法認爲,人死之後,魂入地府,而地府之中有冥河爲界,專‘門’有來往的舟子在冥河兩岸穿梭,引渡亡靈,但是,冥界也有人情買賣,亡魂想要渡河,就需要給舟子一定的過河費。如果沒有過河費,那就可能受到舟子的刁難,比如說被推下冥河,甚或根本不會引渡亡靈,而亡靈沒有辦法,就只好回到人間,‘騷’擾子孫。換句通俗一點的話來說,那就是,含口錢就是給死者去地府的盤纏。
相比於第一種說法,第二種說法聽上去就比較邪乎了。這一說法原自於古代的法醫。人死之後,由於肌‘肉’喪失了活‘性’,導致人體的許多地方都會出現浮腫,而人的舌頭若是出現了浮腫,就很有可能把人的嘴巴給頂開。古人認爲,這是死者的靈魂要從死者的口中逃離。所以,就在死者的嘴巴里放一枚銅錢(一些貴族會放‘玉’石),這樣的話,當死者的嘴巴開啓的時候,銅錢或者‘玉’石就會很自然而然地滑進死者的喉嚨,從而堵住靈魂外流。
放在以往,這兩種說法,我一個也不相信。而在雲南之行以後,雖然我已經親眼目睹了這世界上有鬼怪的事實,但是我還是無法相信這世界上有什麼地獄閻羅之類的說法,所以,我個人更傾向於第二種說法。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想到剛纔在廁所的時候,曾經有一枚沾滿了血跡的銅錢滑到我的腳邊,我當時拿起了它,也沒有多加在意,現在,那枚銅錢仍然還在我的‘褲’兜裡。
我不敢多加怠慢,急忙掏出銅錢遞到卜瑾的面前,問:“你是不是要找這樣的銅錢啊?”
卜瑾一看我,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一絲驚訝的神情,好像她很詫異爲什麼銅錢會在我的手中,其實,對於這件事,我也很詫異。
但是,卜瑾的那種驚訝的神情並沒有停留多久,她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而且,從她的眼神中,我可以推斷,她尋找這枚銅錢似乎只是爲了印證她之前的某一種假設,而現在,當她看到銅錢的時候,她原先的那種假設,得到了證實。
卜瑾重新站起身,對我說:“必須馬上燒掉。”
“燒掉?”我驚詫地重複着。
卜瑾點點頭,用手指了指地上的我母親的遺體。
燒屍體?用打火機?這怎麼可能?
我看着已經奄奄一息的火苗,說道:“這不太可能。”
卜瑾的回答更是使我大吃一驚,只聽她語氣平淡地說道:“至少把頭燒掉。”
“爲什麼?”我十分不解地問道。心說我好不容易纔重新找到我母親的遺體,在剛纔‘激’烈的掙扎中我已經把我母親的遺體搞得面目全非了,雖然我知道現在在我面前的,已經不是我的母親了,但是它畢竟還留有我母親的相貌和體態,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實在做不出來。
但是,卜瑾根本不在意我的反應,她又一次近乎於命令地對我說道:“滅打火機。”
我聽了她的建議,熄滅了打火機,那一剎那,四周又恢復成黑漆漆的樣子。作爲城裡人的我,一旦沒有燈光,我幾乎就跟一個瞎子沒什麼兩樣。但是對於卜瑾那樣的從小生活在大山之中的人來說,他們的眼睛在某些時候能夠很輕易地適應眼前的黑暗。而且,當我第一次看向卜瑾的那個方向時,我又一次看到她那幽幽的閃着紅光的眼睛漂浮在空中,這也幫助我判定了她的位置。
卜瑾在這黑暗中似乎根本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我見她的眼睛(這麼說有些詭異,但是事實就是如此)一會兒飄到這張辦公桌,一會兒飄到那張辦公桌。
我聽到了辦公桌來回拉‘抽’屜的聲音,卜瑾似乎在尋找着什麼東西。
過了一會兒,顯然她已經找到了她想要找到的東西,於是,又重新回到了我的眼前,蹲在了我母親的遺體邊上。
我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又一次點燃了打火機,火光一閃,我驚訝地看到,卜瑾此刻正蹲在地上,手裡拿着一把辦公用的很鋒利的剪刀直衝我母親遺體的脖子而去。
見此狀況,我急忙衝到她身邊,一把扣住了她拿剪刀的手腕,也不管自己的指尖是不是在流血,厲聲呵斥道:“龍卜瑾,你要幹什麼。”
卜瑾神情淡然如水,她用另一隻手指了指我母親的頭,然後淡淡地說道:“卸下來。”
我的心裡咯噔一聲響,登時也不管卜瑾是不是一個‘女’孩兒,就破口大罵道:“你說什麼?你要當着我的面把我母親的頭卸下來?你他媽的瘋了吧?”
卜瑾沒有反抗,她只是說:“靈不在這體內,已經出去了,就在這附近,有人‘操’控這屍體。”
我根本無暇去聽她的解釋,一個勁兒地搖頭說道:“不行不行,你就算說破天了,我也不允許你這樣做,不准你破壞我母親的遺體。”
我想,我說這些話對於卜瑾來說根本毫無用處,因爲我嚴重地懷疑,這個‘女’孩兒也許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親情。只見她看起來是一副十分不解的樣子對我說道:“這是爲了救她,她的靈就在附近,她不希望有人‘操’控她的身體。你不信,我可以讓你看見她。”
我心裡猛然一驚,心說,難不成卜瑾剛纔一直在尋找那枚銅錢爲的就是確認我母親的靈魂是不是還封存在體內?
的確,銅錢並不在我母親的喉嚨裡,而是在我手中,那也就是說,如果“含口”的第二種說法是正確的話,那麼我母親的靈魂已經出離了‘肉’體,而她的‘肉’體正像卜瑾所說的被什麼東西‘操’控着?
我怔了很久很久,卜瑾也沒有打斷我的意思,她只是呆呆地看向我,然後輕聲說道:“時間不多了。”
卜瑾說她能讓我看到我母親的魂靈,我絲毫不懷疑這一點,其實,原本我應該也是有能力看到鬼魂的,但是自打從雲南回來以後,我就再也沒有看見過什麼鬼魂。我想,這很有可能是我哪一次拉屎的時候把肚子裡的貓眼拉出去的緣故吧。
我仔細想了很久,覺得卜瑾完全沒有騙我的理由,她能這樣說,就一定有她的理由。只是,那畢竟是我的母親的遺體,我不忍注視。思量了片刻,我別過頭去,留下了眼淚,說道:“隨你便吧。”
大約過了五分鐘,卜瑾一拍我的肩膀,可我根本就不想回頭。卜瑾對我說:“出去燒掉。”
我也沒有說話,徑直走到窗前,翻身躍出。
我和卜瑾兩個人走了很遠纔來到一處郊區,一路上,我一句話也不說。到了郊區,卜瑾用很多雜草和樹幹上的枯樹枝圍成一個小篝火堆,問我要了打火機之後,點燃了篝火,然後把我母親的頭顱扔進了火種。
我始終背對着這一切,只是聽得火光“噼啪”作響,心中不由得想到,前天梁贊打來的電話,他所說的我近期很有可能會碰上很多的怪事,並且那語氣很明顯,我似乎註定要去湖北走一趟,似乎這是冥冥之中早已註定的事情。但是,目前爲止,我雖然遇到了諸多的怪事,但是卻沒有一件能讓我有去湖北的理由。
我正思索着,突然聽見身後的火堆中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吱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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