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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男子的手勁極大,我的肩膀被他這一扣,立馬一陣痠軟。我嘗試着掙脫他,卻發現那根本就是無用之舉。
“別磨蹭了,趕緊跟我走,時間不等人。”那中年男子似乎非常焦急,他話音一落,我幾乎就被他生拉硬拽似的託着往二樓走廊的盡頭走去。
“等等,你是誰?”我問道,但是並沒有得到答覆,於是我又道:“樓下還有我的朋友呢。”
對方還是不說話,只是一味地拉着我往前走。
這個時候,濃煙已經填滿了酒館裡的全部空間,四周嗆鼻辣眼的濃煙讓人甚至看不清腳下的路。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小酒館裡的煙似乎有些多的不正常。按理說,如果是廚房發生火災,那麼最有可能的原因無非就是高溫油火所引起的,而由於這樣的原因所產生的火災沒有理由會產生這麼多的濃煙——那麼,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有人故意在這個時候縱火。至於縱火的原因,很可能是爲了製造混亂,如果這件事情跟我有關,那麼,這個縱火者八九不離十就是我眼前的這個中年男子了。
走了沒兩步,我們就來到了二樓走廊的盡頭,那裡有一扇校方通道的門,中年人一腳將其踹開。門外是一條鐵製的緊貼着外樓牆壁的樓梯,跟所有的消防通道一樣,這條樓梯年久生鏽,似乎已經閒置了很長時間。
這時,那中年男子忽然站住腳步,對我說道:“趕快,沒有多少時間了。”
“你到底是誰?要帶我去哪裡?”我質問道。
“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
“姜道臨。”
姜道臨?我一聽到這三個字心裡咯噔一聲,心說那姜道臨不是已經消失很長時間了麼,怎麼會這麼巧,我剛到湖北沒有兩天的功夫就讓我給碰見了。
“可我的朋友……”我有些不放心高鵬和卜瑾。
中年人焦急地說道:“管不了那麼多了,暫時只能先把他們留在這裡,快跟我走。”
起先,我還有一些防備的心理,但是現在,一來這個中年人實在強壯,二來他剛纔提到姜道臨的名字又確實引起了我很大的興趣,所以,我決定冒險跟他走這一遭。
從消防通道下來以後,這邊幾乎沒有什麼人。我跟着那中年人的腳步穿過低矮的衚衕,七拐八拐,連我都有點轉向了。這裡是全國知名的旅遊景點,幾乎沒有什麼住宅的樓房,神農架野生林區的周圍大多數小樓都是圍繞着景點周圍而建的飯館、旅店或洗浴中心。
轉來轉去之後,我們周圍已經找不到任何一個人影了,這個時候,中年人把我帶進了一個小樓房裡,我估摸着那應該是一家破敗小旅店的後門。
這個時候,我心裡多少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心說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如果他真有什麼歹心,我估計自己這身板怕是連反抗都沒有什麼必要。但是,那中年人的表情似乎比我還要擔心,我看到他那戴着墨鏡的臉頰開始流汗,嘴裡不停地催促我道:“快!快!跟上。”
進了小樓房以後,他竟然帶着我往小樓房的地下室走去,嘴裡還說道:“這是一家黑旅店,若是想不記名入住就必須住在地下室裡。”
“姜道臨就在裡面?”
他沒有直面回答,只是說:“你來了便會知道。”
我們下到地下室以後,只有兩個很小很小的房間,我身高不矮,站在裡面連頭都擡不起來,幾乎是半彎着腰走路。
我跟着中年男子進了其中一個小房間,一陣昏暗的暗黃色燈光映入我的眼前。四周的牆壁顯顯得很骯髒,到處都是腳印,頂棚的牆角還有巴掌大的蜘蛛網搖搖欲墜。地面是水泥地,沒有任何裝飾,屋子裡又陰又冷,散發着一股濃重的黴味兒。此外屋子裡只有一張很小的牀和一張寫字桌,此時,寫字桌上不知擺着一個什麼東西,那東西成大長方體,上面鋪了一層暗紅色的布,除此之外,這個屋子裡,別無他物。
我心中暗叫不好,難道是被騙了?
出於本能,我下意識地回過頭去想要奪門而出,可是,就在我回頭的那一剎那,我看見了一張無比熟悉的臉——梁贊正笑着看向我。
他把梳成背頭的髮型弄亂,變得更加自然,摘掉了眼睛,撕掉了假鬍子,然後把黑色的風衣一解開,一大堆的報紙從裡面滑落而出,露出裡面一套黑色立領運動服和牛仔褲。我恍然大悟,原來那個中年男子就是梁贊,難怪當時在酒館的時候他的啤酒肚一頂我,我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因爲那並不是真實的觸感。還有,這也是爲什麼卜瑾從在大巴車上開始就緊緊地盯着他,大概卜瑾很早就發現了這個中年男子就是梁贊的事實吧。
“是你!”我驚訝地說道。
“沒錯,是我,想我了吧,佩璽大人。”梁贊笑着說道。
“原來你一直就在我身邊。”
梁贊哈哈一笑,一邊摸着發粘的上嘴脣,一邊笑道:“那當然,從你到了武漢那天開始,我幾乎就是寸步不離,否則,你還能活到現在?”
“可我除了在大巴車上以外並沒有見到過化裝成這個模樣的你啊。”我實在是沒有想到,這個梁贊竟然還是一個喬裝高手。
“那是因爲我並不是以這一個身份出現的,我第一次在武漢見到你的時候,我喬裝的是一個女人,第二次見到你是一個老人,第三次見到你是一個流氓混混……”
“停停停。”我打斷他,說道:“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本事。”
梁贊苦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自打我來到武漢的那天起,我就一直被人追蹤,我只能住在不記名的黑旅店,不停地喬裝成不同的身份。”
“那剛纔酒館裡的火,也是你放的?”
梁贊點點頭,道:“那不是火,只是弄了些煙而已。”
“這麼說,你所說的帶我去見什麼姜道臨也是假的嘍?”
“不,”梁贊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是真的要讓你看一看姜道臨,而且時間很緊迫。”
“那你還費什麼話啊,趕緊帶我見他啊。”
“他就在這裡。”
“什麼?”我心裡咯噔一聲,不禁急忙環視一週,可是這小小的房間裡只有我和梁贊兩個人,哪裡還有什麼第三個人,於是不禁對梁贊道:“喂,你可別又他媽的嚇唬我。”
梁贊看着我,只笑不語。
四周一下子變得很安靜,一種詭異的氣氛就如同小酒館裡的濃煙一樣漸漸在四周狹小的空氣中蔓延開來。
很安靜,梁贊只是無聲地笑,他似乎是在有意地維持這種安靜。
……沉默……
……安靜……
……呼!吸!……
突然,我頭皮一陣發麻,剛纔因爲我跟梁贊不停地交談的緣故,我並沒有在意這屋子裡是否還有什麼其他細微的聲音,但是,當四周突然之間沉默安靜下來以後,這細微的呼吸聲就如同兩塊玻璃在一起的摩擦聲一樣刺耳。
那呼吸聲斷斷續續,聽起來是出氣多,進氣少,奄奄一息的聲音,而且,細聽這下,這聲音似乎渾濁不清,總是夾雜着一些“咕嚕嚕”的聲音,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梁贊從我的表情變化中斷定我一定已經注意到了這細微的呼吸聲,於是他一邊重複着剛纔自己所說的話,一邊大踏步地從我身邊走過,來到那張寫字檯的旁邊,說道:“沒錯,他就在這裡,但是,你一定要做好心裡準備。”
我點點頭,梁贊一下子把那蓋在長方體上的暗紅色的布掀開。
那一瞬間,一股強烈的噁心反胃的感覺讓我腦後發麻,喉嚨發緊,若不是我強忍着,恐怕早已吐了出來。
只見,那巨大的長方體的東西原來是一個大魚缸,魚缸裡面注了一半的水,水很渾濁,有些粘稠。最讓人髮指的是,在那大魚缸之中,竟然赤身裸體地蜷縮着一個人。那人臉色蒼老,頭頂上還有幾根稀疏的白髮,而身體卻好像是褪了一層角質皮一樣,皮膚異常粉嫩,看上去就好像是剛出生的嬰兒的皮膚,只不過,那皮膚之上,到處都都分泌着粘稠的液體和血絲。最讓人噁心的是那人的臉,那是一張很小很長的臉,沒有鼻子,只有兩條細細的縫,沒有嘴脣,沒有眉毛,沒有睫毛兩隻眼睛就好像是一條蛇的眼睛一樣光禿禿地露在外面。
那人在水中浸泡着,嘴巴有一半都浸在水裡,他看了看我,裂開嘴巴,嘴裡只有兩顆長長的尖牙,舌頭出奇地長,舌尖竟然有些分叉。他一邊說話,一邊發出“嘶嘶”的聲音:
“範繼雲?”
我惶恐不安地看向梁贊,梁贊卻朝我點頭微笑,說道:“佩璽大人,雲南之後,你的膽量增長了不少,很有進步啊。”
我根本沒聽他這種近乎嘲諷的調侃,因爲我自己知道我是恐懼的,這不用體現在臉上,因爲那一刻,我已經完全呆在了那裡。
“他、他,”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說道:“你說,他就是、就是姜道臨。”
梁贊笑着點點頭,道:“沒錯,他就是。”
說完,魚缸裡的那位也嘿嘿笑了出來,只不過,那笑聲是如此地瘮人,既像蛤蟆的“咕咕”聲,又像毒蛇的“嘶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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