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對於崑崙來說不僅僅是迎接那些遠道而來的客人,同時還是開山的日子。有幾個像莫寒池這樣的記名弟子,早幾日就已經來到雪源的黑色巨石前等着了。
想到能再見到昔日的師兄師姐們,不少人臉上都染着喜悅,才過了五年時間,他們並沒有老,再重新開始修行的話,一切都還來及。
湛藍無雲的碧落上,從耀眼的太陽處,劃過幾道流光,流光漸漸近了。爲首一人,御劍在前,身後是身着崑崙正式弟子道袍的弟子們,而在這些人身後,卻有那麼幾個人,彷彿下凡而來的神砥,無不是御着上古神獸,腳踩蓮花或者憑虛御風,周身雲霧繚繞。個個都是俊美如仙,龍姿鳳章。
於是嘁嘁喳喳的聲音傳來。
“這些人,莫不是真的上仙吧。”
“有一人我認得,是聖君。”人羣裡爆發出不小的驚訝之音。
寒驚黥自來之後,便一直懸於半空之中。他心心念念等着風月醒來。莫寒池騎在白無背上,一手輕撫着鐲子,以輕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洛溪,我又回來了。”
突然之間,巨石發出轟然巨響,一副畫卷憑空出現在巨石之上,從巨石上慢慢浮到半空之中,迅速脹大。伸展在衆人面前。散發着瑩白色的光華。畫卷中傳出渺渺仙音,一座一座青翠的山峰浮現出來,直至三十六座山峰全部浮現而出,山峰之上亭臺樓閣,仙氣繚繞,雲海滄浪之中,有流光劃過。偶爾有風從裡面刮出。通天峰主峰之上上,還有不少人影在走來走去。
就在莫寒池看的入迷之時,從巨石後面傳出道胤聲如洪鐘的的聲音來。“收。”八卦山河圖上的畫面竟然慢慢的變淡,直至最後消失。然後黑色巨石轟然裂開,巍峨崑崙四個大字,聳立在衆人面面前。
面前的道路無比的熟悉,九年前,他踏上這裡,一個紅衣少年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想自己走上去。”莫寒池說道。於是一個人留了下來,踏着這些石階,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步子確越來越慢,沒有修爲的莫寒池,此時已經是抵禦不住這風寒。全身抖着一步一步往前邁。才九年時間,卻已經物是人非。心口壓着一塊千斤重的石頭。總覺得下一刻,又會有紅衣少年超越自己,奔過去。門口前,會有那個爽朗笑容的大師兄手裡捧着個酒葫蘆,揉亂自己的頭髮。二師兄會不鹹不淡的撇眼着大師兄,轉過頭來,卻躬身爲自己穿上鞋。
而不是,崑崙的響起喪鐘,一具一具橫在自己面前的同門屍體,被白布遮掩,而不是大師兄致死攥着心愛之人的發,卻靈魂不得安寧,被練成魔將,與同門互相殘殺,至死都無法魂歸崑崙,只憑着最後一絲人的意志,仰望崑崙的方向而流淚絕望。而不是,二師兄身陷魔窟,竟然被拿來以血爲祭,形容枯槁,被囚於地下,忍受折磨。更不是,洛溪爲救他,不惜以身犯險,即使知道自己渡劫再臨,卻被魔道暗算,屍骨未寒。
魔都,設計了一切,奪走了他莫寒池身邊一個又一個重要之人,一筆一筆的血淋淋的債擺在了眼前。仇恨染紅了琥珀色的眼。指甲深山的陷進了肉裡。
曾經如此痛,不敢相信洛溪就那麼不會再回來,就在不久前還許諾着自己要一直在一起,轉眼之間,變消失不見。曾經,紫秀師姐抱着一個靈位,嫁進了小滄浪峰,曾經,寒驚黥震怒昊天殿。曾經,師父老淚縱橫畢生收了最後一個弟子。曾經纔剛剛會說話的白無,只會用哭來送別自己的父親。曾經蘇子依失了父親,被逼上了崑崙。曾經洛氏一門慘遭殺害。幼子以仇恨活着。曾經崑崙驚採絕豔的大長老,募然斬殺五百同門。曾經爲了蒼生大義,而化爲天劍的太一聖尊,而無法飛昇。曾經,爲了封印魔道天王,而昏睡至今才醒來的花王。
莫寒池一拳重重的砸在巨石巖壁上,卻不知道了痛,滔天怒火在心頭奔涌。無處可去。
本該,洛溪該是養尊處優的少爺,本該,大師兄跟紫秀師姐結成鴛鴦仙侶,本該,風月師兄輔佐寒驚黥治世,本該,師傅弟子滿堂。本該白無被父親寵着開開心心長大,本該蘇子依繼承藥王衣鉢,光大藥王谷。本該他與洛溪一起。本該崑崙有一位十分厲害的大長老。本該太一聖尊飛昇成仙。本該陪在妖皇身邊的花王。
又是一拳狠狠砸在漆黑的岩石上,留下血跡。
是魔都,一切都是修魔者的貪婪造成的。若是沒有魔主,沒有魔都,大師兄不會走,洛溪不會隕落。白無不會失去親人。崑崙不會變的如此。而他也不會失了修爲。心痛到極點之後,便生了恨。莫寒池狠狠舉起拳頭。瘋狂的砸起來。
今生,從頭起,必須變得強大起來,殺盡天下修魔者。毀掉魔都。讓魔都,從這世間徹底消失,蕩然無存。
無修爲的凡胎肉身,生生的打出了一道裂紋。莫寒池坐了下來,拼命的喘息。似乎是想通了什麼。突然衝着天空大吼起來。“此生,必誅滅天下所有魔。”嘶吼的聲音,穿透茫茫雲海,直達通天峰。在三十六座山峰之間迴盪着,久久不散。
天地有所頓悟,靈氣瘋狂的涌進了莫寒池的丹田之中,瘋狂的旋轉起來。氣入體,又一次旋照之期開始。卻比之前哪一次都顯得格外渾厚充盈得真元衝進了紫府。
他憋起一口氣,狂奔而上,直衝望天台。
此時,莫寒池突然覺得很累,而望天台,沐浴在嫣紅的霞光之中,遠處是層層雲海綿延不絕,偶爾有青峰衝出雲海。莫寒池放開四肢躺在望天台上,任這崑崙的霞光照耀在自己身上。
突然有身着崑崙弟子道袍的人,看着衝上來一個瘋子,一手的血,一上來就躺在瞭望天台上。而他正手拎着一個掃帚,打掃這望天台上的灰塵。看見這個無賴,他施施然走過去。伸腳在那人身邊踹了幾下。
“你別把這望天台弄髒了。”
莫寒池被霞光照的睜不開眼,隱隱的好似看着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揹着光線,一臉怒容。莫寒池笑笑。一伸腳,將那少年絆倒。“這望天台,救數這霞光最美。一起躺下,看看這崑崙的景緻。”
少年被摔倒。更是生氣,暗罵一聲。一看莫寒池只有旋照初期的修爲,起了輕視之心。瞥了一眼,扭頭就走,卻沒想到沒走幾步就撞到了一個人。少年看見來人,恭敬的鞠了一躬。急忙拿起掃帚又開始掃地。
莫寒池卻是不在乎。他已經好久沒有聞到崑崙的空氣,崑崙的空氣裡總是浮着各種淡淡的植物味道。而剛剛旋照初期的他正好可以重新開始。
“回來了?”突然一道沉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莫寒池猛的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
“師傅。”莫寒池紅了眼圈。五年不見,道真長老竟是蒼老了許多。
“你可願入我門下。”道真顯然眼眶也有點紅。沒想到五年之後還能看見這個活蹦亂跳的小弟子。
“徒兒願意。”莫寒池跪了下來。眼裡閃着水光。
“你師孃在小滄浪峰備好了酒菜,再不趕緊來,你師孃又要發火了。”
寒池手裡祭出一道符,此刻他已經不能御劍,只好招來仙鶴。重新踏上了小滄浪峰。
幽幽翠峰,風一吹,草浪翻滾。屋子裡一張圓桌,圓桌上熱騰騰的菜還有白氣冒着。只是桌旁邊只坐了兩位婦人。看到了莫寒池,臉色浮上喜悅。
莫寒池還忍不住心中酸澀。原本每次都是有師兄弟幾人圍桌而坐,如今竟是這般,雖然早就料到,但是人的感情這種東西,總是控制不住。莫寒池眼角有些生疼,只好用手使勁的揉了揉。
師孃快了幾步,拉住寒池的手。細細的打量着他,滿臉都是疼惜的表情。莫寒池走的時候,還沒有師母高。如今卻比師母整整高出一個頭來還要多。
“寒池長大了,也變高了。”此刻他的師母並不奢求莫寒池有多高的修爲,只盼望他能平安歸來。拉着莫寒池的手落了座,問了好些這些年的莫寒池的經歷。然而莫寒池懂得,他只撿了那些有趣的說。
他的師母也是修道之人,怎能不知這些年,外面的情況有多惡劣,根本不可能如莫寒池所說那樣風平浪靜,但是她深知這些是莫寒池的孝心。卻並不想戳破他,這點寒池跟城朗非常相像。
“師母,你偏向師兄啊。”門外,突然傳來一道少年的聲音,確實笑着走進來。
莫寒池看到朗月,想起他走後,朗月是拜在了小滄浪峰的門下。只是平日走的和洛溪比較近。
“這一路來,師弟成長不少。”莫寒池先是讚揚了一番朗月。其實朗月只是跟着,無論什麼事,有莫寒池跟洛溪在前面頂着。一般輪不到他出頭。
道真怎麼會不知朗月心性。這小子也愛偷懶,耍滑。可是乍見莫寒池竟然會是先讚揚一番小師弟,這話出口。只覺得當年那個小子不光外表見長,而且人也沉穩了不少。可是眼底卻不見當年那股子澄清的靈動之勁。想必也是經歷了不少生死歷劫。脫了少年的青澀。甚至是失了那一身的修爲。
“師兄怎麼不跟大家一起先去見掌門。蓮霄大人,聖君,蓮親王都在等你。”朗月說道。
“我想先來看看師傅師母。”莫寒池說道。他不能說太多,他看見道胤一定會想起跟洛溪少時度過的那些歲月。現在他需要有些心裡準備。“待明日,換了衣服在去拜見道胤掌教。”
此時,道真細細打量莫寒池。竟是驚訝不小。“寒池,不知你這些年經歷了什麼,不過也有好事,你的靈根仙骨已經被人改變了,既然如此,從此之後,你便是我的關門弟子了。雖然有點晚,但是一切都還來及,重新開始修煉。”
“多謝師傅。”莫寒池站起來,又跪了下去。
“你明日見了道胤掌教之後,便隨爲師閉關吧。九年之後,便是修道宗門大比武的日子。”
“師傅那是?”莫寒池從未聽人講過。
“每隔九年時間,便有一度的各門派年輕俊傑的鬥法比試。崑崙已經連續五屆奪魁。而去年剛剛結束。爲師現在看你已經適合修煉的體制,想來九年之後,定可以參與了。”
“去年,魁首乃是洛師兄,最後一場對戰靈月仙府宗主大弟子實在是太精彩了。”朗月說道。眼神之中滿是崇拜之意。然後想到了什麼,又低下頭去。
“洛溪太過可惜,竟是早早隕落。不然以他的天賦與才華,這崑崙掌教的位置遲早是他的。畢竟以不到二十歲的年紀修到元嬰後期,自太一聖尊以來,他還是第一人。”道真也是嘆息一聲,嘆天命不可違,竟是英年早逝。
莫寒池嘴上苦笑一下,摸了摸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