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子上咕嘟咕嘟的熬着藥,韋恩關上門,從脖子上摘下一個大拇指大小的乳白色吊墜,尾端粗前段尖銳,成錐形,好似藍斑劍齒虎的劍齒,又像一個小犄角,但多了些奇異的彷彿枝蔓似的花紋,樣子十分漂亮。
這個吊墜是兩年前一個來雪山鎮遊歷的落魄吟遊詩人送給韋恩的,那個吟遊詩人叫勒古拉斯,是個窮光蛋,除了一把破舊的五絃豎琴外一無所有,聽說雪山鎮有很多做任務的傭兵,就冒冒然來碰運氣。
很不走運的是,他來的那個時候剛好是雪山鎮的傭兵淡季,幾乎一個傭兵都沒有,而小鎮的居民對吟遊詩人那些文縐縐的史詩故事又不感冒,所以到最後,這個可憐的吟遊詩人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小鎮居民不喜歡吟遊詩人的詩歌,但韋恩卻很喜歡,他在雪山鎮住了十幾年,對外面的世界幾乎一無所知,雖然傭兵旺季的時候也能從那些傭兵的嘴裡打聽些消息,但畢竟道聽途說的居多;而吟遊詩人就不同了,經過職業工會認證擁有徽章的吟遊詩人有權利進入各國的皇家圖書館查閱資料,所以說吟遊詩人大都知識淵博且消息靈通,大陸上發生的大事,他們一般是都知道的。
勒古拉斯雖然落魄,但卻是一個有工會徽章的吟遊詩人,學識相當淵博,那段時間,他幾乎吃住都在韋恩家裡,和韋恩成了很好的朋友,韋恩也知道了很多這些年大陸上發生的事。
原來,霧靄之變後的兩年裡,從家園逃出的巫族人在聖波諾斯教廷的全力追捕下死傷慘重,幾乎每天都有幾十個被異端裁決所抓捕的巫師被施以火刑,那段時間過後,大陸各國有關流亡巫師的消息就漸漸少了,直到後來銷聲匿跡。
東大陸人這纔好像回過神來,訝然地發現,這個被教廷制裁爲大異端的神秘民族彷彿一下子就消失了一樣,大陸各教廷分部的聖戰軍隊也安靜了下來,這讓那些虔誠的信徒們很是喜悅,因爲他們看來,這些骯髒的異教徒一定是全部下地獄去了;但韋恩卻知道,宗教裁決所對巫師一族的追捕一直都沒有停止過,只不過現在由表面轉入到地下而已。
然而到了第三年,看似平靜的伊蘭洛斯大陸再次陷入混亂,聖波諾斯教廷突然頒佈教宗敕令,指責星辰礁海灣的精靈王國窩藏巫族異端餘孽,宣佈發動第二次聖戰,聯合巴比倫帝國攻打星辰礁海灣,精靈一族利用星辰礁險惡的地形阻擋了一段時間後漸漸抵抗不住,戰線一直退到他們的聖地海外仙境之島。
但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維京海峽的諾曼人突然加入到精靈一方,令精靈一族力量大增,隨之巴比倫帝國的航海艦隊陷入諾曼海盜的埋伏几近全軍覆沒,雖然聖波諾斯教廷一再憤怒詛咒維京海盜是可惡的卑賤種,但後來還是不得不撤兵。
知道了這些事,韋恩對大陸上的形式大抵有了瞭解,勒古拉斯在韋恩家住了一段時間後向他告別,臨行時從他豎琴上拔下一個錐形鑲嵌物送給韋恩做紀念;據他說,這個骨質的裝飾是精靈族聖獸獨角獸的“生命之角”,是他家傳的,韋恩當他是開玩笑,因爲看勒古拉斯的樣子,他自己也不大相信的。
後來,韋恩在這個小犄角上鑽了個洞,用來裝東西,又用一根繩子穿起,就成了此時他拿在手上的這個吊墜。
他雙手輕輕扭動了幾下,只聽“咔”的一聲輕響,一個拇指大的月色寶石從吊墜裡掉了出來,在爐火的照耀下,緩緩流動着水波一樣柔和的光暈,仔細看去,石頭表面竟還刻着許多麥粒大小的古怪文字。
韋恩凝視着它,良久之後神情黯然的輕嘆一聲,喃喃道:“拜諾塔之心,你到底有什麼秘密啊……”
輕輕摩挲着石頭,他眼神迷茫,祖父教導自己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感悟巫神的聖諭,用心靈聆聽他的呢喃,星辰的光芒會指引你走出迷途……好好保護拜諾塔之心,它是你成爲先知的鑰匙……”
這塊叫做“拜諾塔之心”的月色石頭,正是巫族聖殿裡祭祀的三件聖物之一,傳說是由巫族守護神拜諾塔的第三顆心臟凝結而成,在巫族傳說裡,巫神拜諾塔是自然之母蓋雅之子。
韋恩出身的普羅米修斯一姓是巫師一族的傳承先知,每隔一代,就會產生一個先知,韋恩的祖父海姆達爾•普羅米修斯是先知,所以韋恩就傳承了下一代先知的血脈。
巫族傳統,具有先知血脈的普羅米修斯族人,需在五歲時進入祭祀神廟跟隨神廟大祭司學習祭祀祈禱術,一年後,再由當代先知和聖殿大祭司們一起用秘術喚醒沉睡的先知之血,並且獲得其獨有的本源巫術。
但就在韋恩的覺醒儀式前一天,聖波諾斯教廷突然全員出動教皇廳十三聖法師和三大騎士團偷襲霧靄山聖殿谷,那一役,巫族聖殿在禁咒風暴中化爲灰燼,神廟祭祀和聖殿守護者幾近全部戰死。
韋恩和祖父在父親戴斯特羅•普羅米修斯的保護下突圍出來,臨行之前,祖父親手從拜諾塔神像上取下拜諾塔之心交給他,並告訴他拜諾塔之心傳說有一個秘密,如果他解開這個秘密,不但可以覺醒先知之血,還會受到巫神的賜福,獲得強大的力量。
那時韋恩還不懂那些,只覺得祖父的語氣神態很肅穆,看自己的目光也很奇怪,現在想來,當時的祖父已經抱了戰死的決心了吧!
韋恩研究了九年,甚至使用了對自己現在來說越階的契約術中的禁忌血契,但除了發現拜諾塔之心能夠加快巫力的修煉速度外,仍然沒有找到覺醒先知之血的蛛絲馬跡。
先知是巫族的精神領袖,只有成爲了先知,韋恩纔有能力找到族人,纔可以有復興巫族的機會,但現在的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九階巫源罷了。
實際上,九階巫源的實力對他的年齡來說已經不錯了,差不多相當於高階魔法師的靈魂力水準——不同於大陸上魔法師的等級標準,巫師一族按照巫力的修煉強弱劃分爲巫源、巫靈、巫魂、巫祈、巫頌、巫聖六個等級,其中每個等級又分十個階位。
因爲巫源是巫師開始修煉日月星辰術爲以後的巫力修煉打基礎的時候,所以這個時期相當重要,難度也很大,日月星辰術是巫族專修巫力的巫術,極爲玄奧,而巫源階位的日月星辰術更是無比晦澀難懂,因此巫族的小巫師們都是在聖殿大祭司的教導下修習的,即便這樣,巫源的階位進境也非常緩慢。
但是韋恩卻在無人教導的情況下從一階巫源修煉到九階巫源巔峰,雖然有拜諾塔之心的幫助,但這天賦也是相當駭人了,大部分巫師,在長輩的指引下,也要到十七八歲才能夠跨越十階巫源的瓶頸。
然而韋恩雖然巫力雄厚,但他會的巫術卻十分貧乏;巫族巫術分爲戰巫術和祭祀巫術兩類,巫族人一般在六歲的時候開始修煉巫力,其中大部份的巫族人會學習戰巫術而成爲戰巫師,只有小部分具有強大靈魂天賦才能學習祭祀巫術成爲祭祀巫師,等到修煉到一定階位,就能進入聖殿成爲一名神聖高貴的神廟祭司。
由於先知的身份,韋恩五歲的時候學習了中低階祭祀祈禱術和祭祀契約術,其中的中階靈魂巫術雖然擁有強大的力量,但他卻沒有實力使用,而低階的靈魂巫術則只有防禦力,幾乎沒有攻擊力,所以現在的韋恩空有不弱的巫力,卻沒有發揮巫力的法術。
甩甩頭,把這些煩心事丟開,韋恩嘴脣翕合,默唸着晦澀玄奧的巫文咒語,結出一個奇怪的手印包裹起拜諾塔之心,放在眉心,體內旺盛的血氣頓時好像受到召喚似的,迅速的循環起來。
天地中極淡的一絲絲星塵能量經過手印泌入到體內,凝聚成淡淡的氣狀月色光芒,被帶動着,以靈魂海爲起始點,在筋脈中流動起來,經過一遍遍的流動後變得越發精純,最終形成一道道細絲,混合在血液中,隨着濃厚的氣血之力循環不停滴沖刷着脊柱和內臟。
這便是巫族修煉巫力的日月星辰術,日月星辰術是一種極其神奇的可以隨實力增長而進階的巫術,跟巫師的分階相同,共分六級,通過特殊的方法吸收宇宙天地間星辰散發的星塵能量,經過純化,形成巫力,是每個巫師一生都要修習的術法,巫力是本源,是形成元巫力必不可缺的兩個條件之一,也是所用巫術的基礎。
一絲絲肉眼幾不可見的瑩白混和着汗液從毛孔中泌出,汗液瞬間被體表的熱力蒸發,瑩白被毛孔吸入體內,如此反覆,就彷彿毛孔在呼吸一樣,過了良久,院子裡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韋恩睜開眼,手印變幻,體表水紋狀的細微波動緩緩經過拜諾塔之心回到眉心後,才長長吁了口氣。
“韋恩,開門啊,我是約翰!”
聽是老約翰的聲音,韋恩一愣,趕忙收起吊墜,起身開門。
打開院門,一身雪花的老約翰正站在門口,韋恩眼神一緊,竟發現他身後不遠處還站着一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人,心裡立即警惕起來,目光疑惑地望向老約翰。
“韋恩,這位是愛德華先生,他是麥克傭兵團的首領,要進山尋找一種我們這裡冬天才結果的草藥,想找個當地人做嚮導……”
說到這,老約翰斜了眼身後的愛德華,旋即靠近韋恩耳邊輕聲道,“這個愛德華身份不一般,不像是傭兵,倒像個貴族;他們出的報酬很豐厚,我估計這個活比較難做,等會你看一下,不行的話就推掉算了!”
寂靜森林是伊蘭洛斯大陸著名的魔獸聚居區,因此每年夏天,都會有相當多的冒險者、賞金獵人或者傭兵團隊來此捕獵魔獸或是尋找某些珍稀藥草,而地處寂靜森林山麓的雪山鎮,也就成了這些冒險者的前站。
寂靜森林作爲大陸上僅存的遠古叢林之一,生於這裡的植被大多是長得高聳入雲、遮天蔽日的幾百年甚至幾千年生的灌木和杉木,再加上這裡的地形繁複雜亂,因此在寂靜森林裡捕獵魔獸極其容易迷路,故而來這裡做任務的冒險者都會找雪山鎮的原住民做嚮導,這已經成了一種慣例。
但因爲捕獵魔獸常常要深入到叢林裡面,危險性極高,所以做嚮導得到的報酬也十分豐厚……爲了磨練自己同時爲了大袋的金幣,韋恩經常會接這種死亡率很高的工作來當做副業。
老約翰知道韋恩的難處,爲了照顧他,常常會介紹一些不用深入叢林、危險性不大的活給他幹。
聽完老約翰的話,韋恩側着頭上下打量了下愛德華,覺察到他身上沒有魔法元素的波動,而且看他年齡已是頗大,就算是個劍士也沒什麼威脅,不由心下稍安。
“那好,進來吧!”老約翰的眼光,韋恩還是相信的,微微思索了一下後就讓開身,對着老約翰點點頭。
愛德華隨着老約翰一進屋,就聞到一股清馨的藥香;他眼睛一眯,目光不經意得在壁爐旁正咕嘟咕嘟沸騰着的藥壺上掃了一眼。
莉娜看見老約翰進來,趕忙從牀上下來禮貌地叫了聲“約翰爺爺”,當看到老約翰身後陌生的愛德華,微微一怔,靦腆地問了聲好。
“莉娜,把藥喝了,然後去睡覺。”客氣地招待兩人坐下後,韋恩端下藥壺把藥倒在碗裡,涼了一下,然後舀了些蜂蜜混在裡面用木勺攪了攪,端到莉娜跟前。
望着熱氣騰騰的湯藥,莉娜可憐兮兮的看了一眼韋恩,撅着嘴一口氣喝了下去,喝完後,皺着鼻子誇張的伸出小舌頭扇了幾下,趕忙又舀了勺蜂蜜倒進嘴裡,對着韋恩做了個鬼臉,才蹦蹦跳跳地跑進裡屋睡覺。
“愛德華先生,可以告訴我您要找的是什麼藥草嗎,寂靜森林裡珍貴藥草雖然多,但冬天還能生長的卻着實稀少。”看了眼愛德華,韋恩笑着問道。
由於聖波諾斯教廷的追殺,韋恩對來小鎮的任何人都十分謹慎;所以進屋後,他又用祭祀術中“覺醒之眼”仔細觀察了一遍愛德華,終於確定他不是魔法師,甚至連劍士也不是,只是個沒有威脅的普通老人罷了。
雖然放下了心,但韋恩卻對愛德華這個沒有半點攻擊力的“傭兵”隊長身份有些疑惑,於是出言試探道。
愛德華自然想不到韋恩心裡的想法,實際上他現在心裡也很忐忑糾結——雖然從老約翰那裡得知韋恩很年輕,但卻沒想到會是個十七歲的少年。
此時的愛德華不禁懷疑起老約翰所說的“韋恩是小鎮最好的獵人”一言的真實性。
懷疑歸懷疑,話還是要談的。
“九瓣黑珍珠,我找的藥草叫九瓣黑珍珠!”
話音剛落,韋恩頓時臉色微變,脫口道:“雷神地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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