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這個武新化可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這一點從他罩在外面的讕衫就能看出來。
中國古代因科學技術落後,生產力落後。有個奇怪的理論:天下財富自有定數,不增不減。商人在物資流通環節並沒有爲社會增加任何財富,對於國家毫無用處。
也因爲商人囤積居奇,低進高出,簡直就是道德敗壞的小人。
如此,纔有義不從行賈之說。
歷朝歷代,國家有事都會嚴厲打擊商賈。
在明朝,一個單純的商人簡直就是頭行走的肥豬,誰都能宰上一刀。
作爲商人,要想不被搶劫,你就得拿到功名,擠進讀書人、士大夫的隊伍。
讀書人在明朝可是享有政治特權的,就算你犯了案,被地方官捉了,也不能用刑。在審訊的時候,得有學政官在場旁聽監督。待到罪名確定,革除功名之後,才能走下一步司法程序。
武新化是淮安人士,他在京城遇到事,難不成軍器局還萬里迢迢去將淮安學政請來?
這麼說,還真拿他沒轍了。
老郭犯了大錯,急於在周大人面前表現挽回惡劣印象,這才急吼吼地喊打喊殺。吃武員外這一聲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急得一張臉變得通紅。
周楠冷笑一聲:“武秀才,真以爲你有功名,官府拿你就沒個奈何,還真要無法無天了?按照我朝制度,你長期寓居京城,當歸順天提學衙門管轄。這二十棍先寄下,等到錄了口供,判決之後,報學政衙門革除了功名再打。來人,先將這無行書生關押進班房。”
聽到周行人這話,武新化面色大變。看樣子,這姓周的不但要硬栽給自己一個通姦罪名,還要革除他的功名。沒有功名,別說做鹽商,以後只怕連小販也做不成,還得牽累子孫無法科舉。
這問題就嚴重了。
忙叫道:“大老爺,你我好歹也是同鄉,還請看到同爲淮安人的份上網開一面,武新化自有一份心意逢上。”
再也管不了那許多,破財免災。
他心中計算了一下,這次要想平安過關,幾百兩銀子是逃不掉的,那也是沒奈何的事情。
聞言周楠心中一笑,這廝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當衆行賄,實在是太赤裸裸了。本大人若是應了你,吃相實在太難看,成何體統,以後還有什麼臉帶這個團隊?你這鳥人真是愚蠢,難道還看不出本官要的是自己的頂戴花翎,可不是衝着錢去的。
他將臉一板,回頭對老郭道:“郭副使,你記下來,武新化欲賄賂本官,下來之後報到學政衙門,一併論罪。”
武新化知道周楠一心要整治自己,淒厲地大叫:“狗官,狗官,本秀才是借了你的穀子還你的糠,還是有奪妻之恨殺父之仇,竟下如此毒手?蒼天啊,蒼天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吧,我大明朝還有天理嗎?”
周楠一拍大案:“再加一條咆哮公堂,辱罵朝廷命官的罪,押下去!”
將武員外關進班房之後,周楠就讓老郭寫了狀詞,讓衙役們錄了口供。
想了想,這個證據鏈還不完整,還需要補充三個材料。
首先得讓武新化寫一份口供,然後在上面簽字畫押;其二,通姦不是一個人的事情,還需要師孃子的配合,師孃子那邊的口供也要錄了;其三,捉姦現場全是衙役畢竟不妥當,還需要隔壁鄰居的佐證。
這三個材料備齊,這案子才能做成鐵案。
周楠本欲派人去將師孃子提來,可轉念一想,這事也不太妥當。今日忙了半天,時間已經很晚。再審訊女犯,只怕就要拖延到夜裡,對人家的名節有損。
雖說師孃子出生娼家,可現在不是從良了嗎?如果因爲在衙門裡走一躺壞了名節,上司過問下來須不好解釋,還得防備李高借題發揮。
於是,他就對老郭道:“郭副使,晚上你想辦法拿到武新化的供狀。另外,明日一早你去餘二家把師孃子給我提來,再想辦法讓餘家鄰居做人證。”
老郭:“餘家鄰居的口供好拿,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先前那姓武的喊蒼天,究竟有沒有蒼天這東西咱也不曉得,但卑職知道在大老爺你就是這白各莊的天。”一個普通老百姓敢不跟軍器局配合,彈指間就能叫他混不下去:“只是,武新化畢竟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打又打不得,碰也碰不得,叫他招供只怕難。”
周楠:“如果餓上幾頓呢?”
郭書辦:“這案子得儘快了結,所謂夜一長夢就多,若是叫李高知道,那小人如何肯放過這個板倒行人的機會。看武秀才白白胖胖的樣子,十天半月還是堅持得下來的。再說,若真將讀書人餓死了,如何了局?”
周楠心中煩躁,破口罵道:“此案純粹就是那談婆子誣告老實人,明天將談婆一併給本大人抓來,叫她撤訴。你這廝好歹也是在各衙門行走多年,難道不知道忤逆罪是何等要緊,你的政治嗅覺呢?本官若是有個好歹,絕不與你甘休。我不管,今天晚上本大人就要看到武新化認罪伏法。滾下去!”
郭副使有心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他也知道自己和周楠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失。若周行人過不了這一關,自己的前程也完了。
忙應了一聲,跑下去安排。
到周楠睡到半夜的時候,老郭興沖沖地跑來叫醒他:“大老爺,招了,招了,武秀才招了。”
周楠定睛看去,卻見他一臉通紅,搖晃着手中的狀紙,道:“大老爺,這是武新化親筆所寫,還按了手印。”
這下週大人徹底清醒過來,“你什麼怎麼讓他招認的,可不許用刑?”
“大老爺放心,下官知道輕重。不但沒有虐待武秀才,反好飯好菜地侍侯。想來是姓武的感受到大老爺的恩德,幡然悔悟。”
周楠:“可能嗎?”
郭副使:“當然,卑職不但好飯好菜侍侯着,又怕武員外在班房寂寞,還給他找了個同伴。大老爺可記得《酥玉樓》的小七,那個龜公?”
原來,酥玉樓的小七雖然生得粗豪,身健如牛,滿面虯髯,簡直就是猛張飛轉世,在摟子一坐,很能鎮住堂子。
可其實他的內心卻異常溫柔。平生只喜結交英俊相公,對於女色絲毫不放在心上。
沒錯,他就是個兔兒爺,樓子裡的姑娘們的閨蜜。
先前老郭去酥玉樓尋了個由頭將小七給拿了,丟進班房和武新化關在一起。
小七一看,這位相公皮薄肉嫩,白白胖胖,正是我喜歡的型兒。今夜孤男寡女同居一室,爽歪歪。
先前被郭副使緝拿的時候,他本嚇得厲害。現在一看,原來是發福利啊!
這個郭大人還真是,嚇煞奴心。
小七笑得合不攏腿,便出言撩撥武員外。
武新化一看不妙,急忙高聲呼救,又答應認罪纔將同房的癡情男兒弄走。
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若是被這猛張飛壞了身子,以後我武秀才還怎麼見人?以往和我相好的女子又該怎麼看我?
聽完,周楠張開嘴荷荷有聲。
半天才讚道:“獨闢蹊徑,老郭你這個思路真是別開生面啊,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