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法嚴苛,張大壯當然不敢明着鬧事,不過是想揍這小子一頓,以泄心頭怨恨。想着先前偶有幾次起夜時,碰上過這小子幾次,眼珠子轉了轉,便有了主意。
連日行軍,一旦有了休息的機會,將士們皆是趕緊的休息補充體力。入夜後,除了來回巡邏的士兵走動的聲響,大營裡便再無任何動靜。當然,也不乏張大壯這種體力充沛的,還有精神頭打着歪主意。帶着兩個跟班,三人悄悄的豎起耳朵聽着外頭動靜。他們本就是一個大營的,且今個駐紮時,恰好捱得挺近的。老天真是長眼,張大壯喜滋滋得想,睜眼熬到了下半夜,終於聽到了隔壁傳來的動靜,即刻推醒旁邊睡得跟個死豬似的兩跟班。輕手輕腳的跟上去了。
就見那小子穿的整整齊齊的尋了僻靜的角落,準備小解。不過是起來撒尿,也穿的這麼整齊,又不是娘們。張大壯腹誹不已。衝着兩跟班使了個眼色,三人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將要撲上去時。但聽得那小子一聲猛喝“什麼人?”似如平地生雷,在這靜謐的夜色之中,格外震人發聵。而心中有鬼的張大壯三人更是一驚,嚇得險些失禁。
高璟此時哪有空閒顧及他們,提着刀便衝了過去。方纔擡眼瞄了一下週圍,就見數十個緬甸兵偷偷的從柵欄中鑽了進來。身着黑衣,又藉着夜色的掩護,若不是其中一人藏在懷裡的鏢子反射了火光,他還真的未注意。且觀他們前進的方向便是堆放糧草的地方。心下一動,便明白了這幾人的心思。
那十來名緬甸兵見已被發現,索性直接點燃了火摺子,直奔糧草。一旦燒了清兵的糧草,勢必引發大亂。到時候,將軍只要領兵稍一攻打,便可大破清軍。他們幾人即便死了也是值得。幾個稍微落後的緬甸兵,但覺白光一閃,最前頭的那人背部已然深深插進一把刀,直接栽倒在地。
高璟疾速追了過去,一面厲聲對着那呆掉的三人,吼道,“你們三個,死了不成,還不過來!”此時,已有聽着動靜的清兵鑽出帳篷,就聽着有人道,“攔住他們!他們想燒糧草!”此話一出,即便還有些迷糊的清兵,也霎時清醒過來,直接攔住他們。區區數十名緬甸兵很快就被羣擁而上的清兵給斬殺。留在外面接應的幾名緬甸兵見勢不妙,便欲溜走,就被巡邏的清兵給活捉了,並從這幾人口中撬出離着他們營地不遠的蠻結駐有九千緬甸兵,將領乃是莽聶渺遮,已與清兵多次交手,次次皆贏,很難對付。
負責審訊的觀音保,得了消息後,即刻便去了明瑞的大帳。進去後,就見明瑞已在裡頭等着了,正欲行禮,便聽得明瑞道,“軍中無需多禮,快說了你得的消息。”他乃是孝賢皇后的侄子,生的倒是與姑母有些相似,儀表堂堂,又帶着幾分儒雅。
觀音保便將所得的消息,一一說了出來,又道,“倘若不是咱們的小兵機警,許會着了緬甸人的道了。”言談之間,對着高璟倒是多有贊同。
明瑞沉吟半晌,道,“嗯,你說的不錯。治軍理應賞罰分明,你且下去獎賞一番,併爲他記上一功吧!”
“未將遵令!”觀音保見他雙目微闔,知道對方正在思索下一步的作戰計劃,也未在打擾,悄悄的下去了。出了帥帳,舉目遠眺,東面天際已開始發白,再過一會,天就要亮了。回了自個的帳中,稍作休息,同時不禁感到有些後怕。
起先聽了雲南綠營屢敗屢戰,不少人皆是嗤笑他們的能力,但到了這裡,卻是發現,是他們想的簡單了。雲南多叢林,山路,他們大清國最引以爲傲的騎兵在這裡很難施展,而緬甸人卻是極爲熟悉這種地形,利用叢林掩護,四下游走,簡直是防不勝防。且這一路走來,沿線的村寨,集鎮皆是乾乾淨淨的,緬甸人一點物資也未留下。若帶來的糧草,再被燒了的話,這仗也是不用打了。
如此一想,更是對那個機靈的小子,有了幾分興趣。本來以他的身份,想要見個底層的小兵,只要讓人傳喚一聲,就可以了。但今日,卻是難得起了興致,直接去了。到了綠營大營,映入眼簾的首先便是他們穿着簡單的棉甲,與滿州兵的裝備差的太遠了。拉了個小兵,道,“昨個那個發現緬甸兵偷襲的小子呢?”
那士兵正欲開口大罵,就見拉住自個的是一個身着黃色盔甲的滿洲將領,忙嚥下要出口的穢言,道,“這位大人,有什麼事麼?”
“我問你,昨個那個發現緬甸兵偷襲的小兵,是哪個營的?你可認識?”
“是藤牌營的。大人,小人直接帶你過去吧!這個時候應該正在吃着飯呢。”那士兵難得文雅的說着話,見對方點頭後,便帶着他向着吃飯的地方走過去。觀音保跟着走了沒幾步,就到了士兵集中吃飯的地方,聊天的聊天,打飯的打飯,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
“唉,高老弟,你怎麼曉得緬甸人想要燒咱們的糧草?”一起吃飯的士兵們,有些好奇的問道。
“你想聽實話,還是假話?”咬了口饅頭嚥下後,高璟笑眯眯道。
“廢話,當然是實話了。”那人放下碗,走過來狠狠揉了幾下他冒着青茬的腦門兒,嘿嘿笑道,“你小子現在也變滑頭了,一點也沒有以前可愛了。”
“小爺我又不是娘們,要可愛幹什麼。”口中說着,手上也不停,將那人用力推開,笑罵了一句,“滾,小爺的腦袋也是你能摸的。”
“怎麼不能摸了?老子我只聽說過,老虎的屁股是摸不得的┅”
“高璟,有人找你!”中氣十足的喊聲,打斷了衆人的笑鬧。
“誰找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高璟笑着轉身,待看清來者是誰後,臉上的笑容立即僵住了。而於觀音保來說,則是整個人都僵硬掉了,連握着手裡的刀,都險些要落到了地上,渾身汗毛全部乍起。膝蓋隨之一癢,就待跪下行禮。
“大人,敢問找在下,有何要事?”高璟在他跪下之前,行了個漢人士兵常用的抱手禮。在他開口前,搶說道。
觀音寶年輕輕,能做上護軍統領,可不是個愚笨的。見對方連連衝着自個使着眼色,就明白十三阿哥不想暴露自個的身份。輕輕咳了一聲,“聽,聽聞是你昨個晚上率先發現緬甸人過來偷襲的,大帥對你的表現很是滿意,特意命我前來,予以賞賜,並記上軍功。”言語調理分明,但聲音卻是打着顫,直飄着,聽了,很是怪異。
“多謝大帥!”高璟抱拳道,“日後在下定當更加努力!”輕輕掃了一圈,又道,“雖說是在下率先發現緬甸人的,但能夠順利擒殺他們,也是大夥一起的功勞。”此話一出,身旁的那些嫉妒還有不屑的目光,立即少了許多。頓了頓,接着道,“大人若無其他的事兒,在下便要告辭了。今日大軍還要出發,我們還要稍作準備。”
“沒了!”觀音保吐出兩個字後,就見高璟與一幫人就這麼從自個的眼前走了。這可是個大事,他得回去和大帥商量商量。等不及通傳,觀音保就衝了進去,連聲輕叫道,“大帥,大帥!”
“幹嘛?”明瑞私下裡還是挺喜歡觀音保這個年輕人的,見他這般焦急,還以爲是發生了什麼急事。
“你知道我看到誰了麼?”觀音保神情激動,細長的眼兒瞪得溜圓,氣息微有些不穩。
“不着急,有話慢慢說便是。瞧你急的,連氣兒都喘不上了。”明瑞端起杯子,準備喝水。
“不是,我見着十三阿哥了!”話音落下,就聽“噗嗤”一聲,抹了抹臉上的水珠子,嫌惡道,“我說大帥,您講點衛生,好不好?”
“什麼?”明瑞忍不住拔高了聲音,抓住觀音保的肩膀,“你說你見着了誰?”滿臉的不可置信,眼神裡透着期望,期望是自個聽錯了。
瞄了眼對方的手,明瑞但覺自個失了態,訕訕的鬆開雙手,就見觀音保退後兩步,面無表情,一字一頓道,“我見着了十三阿哥!”
我的老天,這小祖宗什麼時候混到他的大營裡來的?不行,得趕緊的將他弄回去,免得磕了碰了,回京之後,他怎麼交待?轉念一想,卻是覺得不妥,如今兵荒馬亂的,又是處在緬甸境內,危險重重,還不如將他調入身邊,放在自個的眼皮底子下看着,來的安全。想想,還是覺得這個法子最爲穩妥,便說了與觀音保聽。
“大帥,恕我直言!我看十三阿哥好像聽願意呆在藤牌營裡的。”而且,說句老實話,他方纔見了十三阿哥,就曉得他已不是當初在京裡見到的那個單純的小阿哥了。滿臉堅毅之色,眼神裡更是含着些煞氣,很有主見。“若您貿然將他調過來,恐怕十三阿哥不會樂意的。”
說話間,有不少將領走了進來,等着討論接下來的行軍計劃。明瑞到底是爲負責的將領,很快將此事先行放下,專心致志的與諸位將領討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