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旗子弟入關後,因着朝廷供養,而使得他們沒了生計之憂,不工、不農、不商。雖說下層八旗子弟,生計並不是多好。但能跟着弘曆出行木蘭的,幾乎都是上層的八旗人員,生活無憂,有的更是奢靡。弘曆年幼時便是,知道如今八旗子弟與太祖入關的那會不能比。但,卻未能料到,他一直認爲是大清根本的八旗子弟,如今,是這般上不了檯面。蒙古這邊的各式獵物堆積如山,自己這邊的與人家一比,只能用那慘不忍睹形容。弘曆見了,黑眸好似更暗了些。然而面上依舊笑意吟吟,毫不吝嗇地誇讚着蒙古的勇士。
那些個空手而回的年輕的八旗子弟,若那寒霜打過的茄子,焉焉的站在一旁。耳邊是皇帝對蒙古的誇讚,不知爲何,他們總是覺得心底發寒,但皇上並未開口責怪,說話的腔調亦是一如既往。偶有幾個膽子稍大的,偷偷看向皇帝,皆是能碰上皇上黝黑不見底的眼神,心下猛地一憱,汗毛根根豎起。
蒙古來的親王、郡王等等,見着他們這邊勇士收穫如此之大,又得皇帝的誇讚,自是目露得色,喜不自勝。不過這些人到底年紀大些,還是竭力掩藏着心頭所想。不過那些年輕的半大小子,則是不客氣了,毫不掩飾眼中的鄙視之色。
弘曆含笑一一掃過衆人,各自的神情,皆是收了心底。擡眼之間,心緒飛轉,關於如何整治這幫子丟他臉面的東西,已是有了腹案。好在他的兩個兒子爲他漲了極大臉面。十三歲的永璜獵得了不少,其中更有一頭銀狐。但凡有那麼點子圍獵經驗的,皆知這種狐狸最是狡猾。只有經驗極爲豐富的獵手,纔有可能捕獲。誰也沒料到,這個沉默的皇長子竟然能射到。而年僅六歲的永璋,也是不弱,小小的年紀也能獵得幾隻。雖說都是些溫馴的,卻是絲毫不能否認他的作爲,畢竟他的年紀放在那裡。
而弘曆自己也是不弱,也獵得了不少好東西。此次木蘭之行,收穫也是不小的,雖然不能與蒙古那頭相比,但架不住人多,好東西肯定也是有的。因着皇后不在,弘曆便打算讓人將皮子先運了回去。到時再由她分發後*宮。若是在先將皮子由着隨他前來的幾個妃子先挑,總歸不好,也怕助長她們的氣焰,以致回了京,不服皇后的管理。作爲帝王,他可以寵愛一個妃子,在他能容忍的範圍內,無論做什麼,他都不會介意。但若是超出了那個度~他的後*宮從來就不缺女人。不過,景嫺一直都是個好的,他寵愛她多年,也沒見她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來。對着皇后,也是尊敬有加。更從來都會爲他着想,竟連不能與親生兒子相認的委屈也受了下來。思到此處,弘曆忍不住嘆了口氣,他到底是虧欠她良多。目光移向了鮮紅如火的皮子上,又想着嫺貴妃潔白如雪的肌膚,穿着定是好看。心念一動,便對高無庸道,“那張火狐皮子先留下”
“喳”高無庸立即將皮子收了起來,暗地裡卻是猜測,皇上是要個送給哪個主子?八成是嫺主子吧他是宮裡張的,又一步步從小太監做到了如今的這個位置,眼光不可不利,手段不可不沒有。宮裡的彎彎繞繞,他了解的要比皇帝多得多,更是見多了主子們之間的血淋淋的爭鬥。只是這些,不關他任何的事兒。他只要對着每個主子恭敬,便好了。
“嫺貴妃如何?”這幾日他忙着圍獵的事兒,妃嬪那邊倒是沒去。
“奴才聽了容嬤嬤說道,娘娘好似反應挺大的。”事實上,他說得輕了些。嫺貴妃的反應很是嚴重,自從被太醫診出懷孕後,一夕之間,反應便是來了。喉嚨處整日彷彿被什麼堵住的,吃進嘴裡的東西,無論如何也是咽不下去。即便勉強嚥了下去,不一會子,又是一陣強烈的嘔吐。不僅將那嚥下去的食物吐了出來,更是連着那黃色的膽汁兒也吐了出來。僅僅幾日,本就不豐腴的身子更是瘦了許多。
“主子,嚐嚐這個?”可憐容嬤嬤爲着主子能多吃一口,已是不知換了多少花樣。只是這兒到底不如京裡,缺了許多食材。“好歹吃些啊”
“我實在是吃不下”嫺貴妃嫌惡得望了眼容嬤嬤手裡的麪湯,湯麪上漂浮着點點油星子。在平常人眼裡,已是素淡得不行。然而她一見,立即捂住了嘴,待碧荷拿着痰盂走了過來,便是一番翻江倒海的嘔吐。
容嬤嬤見狀,只得將麪湯端走。擡眼望了望主子,一雙眼兒好像更大了些。更是心疼,“主子,您倒是說個話呀。”爲着這個,愁得她已是添了幾根白髮。
紫荷絞了面巾,替嫺貴妃擦乾脣邊的穢物後,便扶着她躺了下來。亦是嘆了口氣道,“奴婢聽人說道,這女人懷了孕,喜吃酸的。嬤嬤,不如做些酸得吃食,給主子試試”
看着主子,緊皺眉頭,面色蒼白,氣喘吁吁很是難過的模樣,容嬤嬤憂心不已,“這個,我也是知道的。可是這邊兒的醋,粗澀無比,聞着也不香,主子吃了卻是更加難受”
吐了幾口氣,待肚中的翻騰平息,嫺貴妃無力得笑了笑,“讓你們費心了。我自個的身體,自己有數。過段日子就好了。沒事的。”“怎麼沒事?”簾子被人掀了開來,穿了件青色長袍的弘曆走了進來,濃眉微微皺起,極是不贊同的看向她,“幾日不見,瘦了這麼多,又怎麼會沒事?高無庸,還不去請請太醫”
“等等”嫺貴妃喚道,由着容嬤嬤扶了坐起,“皇上,即使請了太醫也是沒法子的。”蒼白的臉上,染上了兩抹紅暈。“女子懷孕,有很多卻是與臣妾一般的。”眼睫上還有着,因方纔嘔吐時,泛出的淚花,溼漉漉得望着弘曆。
高無庸頓住腳步,看向自個主子。弘曆擺擺手,“罷了,既然如此,高無庸你便不用去了。”走了幾步,在她的牀頭坐了下來。握住她柔嫩綿軟的小手,柔聲道,“你且好好養着身子,需要什麼,若是你這沒有,讓人去問問高無庸,若有,便直接拿了用吧”皇帝的私庫,自是由着他身邊的太監管着。裡頭可是有着數不清的好東西。
“景嫺謝過陛下”嫺貴妃眸眼亮晶晶,神態滿是憧憬,道,“皇上,您希望,臣妾肚中的孩子,是個阿哥還是小格格?”
弘曆笑了笑,握着她的手微微用了下力,道,“阿哥也罷,格格也罷,若是景嫺生的,朕都喜歡”
“皇上~”嫺貴妃羞澀得垂下眼,長長的睫毛若那蝶翼,在她的面上投上了兩道美麗的影子。許是懷了孕,人也變得容易感動。“臣妾希望是個阿哥”
“爲何?”弘曆奇道,他是知道的,嫺貴妃很是喜歡女兒的,不然也不會對着和敬、蘇宜爾哈那般疼愛。他以爲她希望是個女兒纔對,原來也是希望生個兒子嗎?一下子,心頭涌起的滋味,他也說不清。接着,又聽得她繼續道。“其實,臣妾打從心底希望是個格格。但又想,皇上如今膝下也只有兩個阿哥,到底少了些臣妾,臣妾就,”後頭的話,她怎麼也說不出口來,然而她的意思,對方已是明白。
另一隻手亦是覆了上去,雙手將她的小手緊緊握在中間,低低道,“景嫺”身邊有這麼全心全意得爲他考慮的女人,而這個女人又是如此美貌多才,即便身爲帝王的弘曆,也是頗受觸動的。他的身邊從來就不缺少諂媚討好的存在,因着他的身後,是無窮的權利與財富。正也因爲如此,對於他來說,那種不含雜質的情意兒卻是更加得珍貴。而現在,他卻能從嫺貴妃的身上感覺到一些。
“休息會吧朕看着你睡”弘曆輕輕道,黑玉一般的瞳仁裡,是那掩藏不主的溫柔。嫺貴妃低低應了聲,垂下眼,擋住了她眼底真實的情緒。而她的腦海中卻是思緒不停。
烏拉那拉景嫺,難道你受得教訓還不夠嗎?眼前的男子,是你能夠動情的對象麼?
可是,這麼些年,他對你不夠好嗎?你的心難道是木頭做的不成,一點感動也無麼?
兩種聲音,不停的浮現,而主人則不堪其擾,皺起了眉頭。忽兒沒見一熱,溫暖乾燥的掌心撫上了她的眉間。耳旁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嘆息聲。
不知爲何,她心下一鬆,腦中的思緒竟是消散了。快要睡着時,隱約聽到永璋的聲音,用了睜了睜眼皮,卻是睜不開,竟是睡着了。
“如此吵鬧,你的規矩呢?”弘曆見景嫺睡着了,方放心得扭過頭來,瞪了眼永璋。就瞧着小孩睜着雙與嫺貴妃一模一樣的大眼,委委屈屈得看着自個,心下一軟,柔聲道,“你嫺母妃,剛剛睡下她如今有了身子,很是辛苦”
原本有些委屈得小孩,聽了皇阿瑪溫柔地聲音,立即恢復了過來,笑眯眯道,“兒子知道嫺母妃吃不下東西。便讓哈丹巴特爾領着去採了些果子來。她額娘以前懷着他時,也是吃不下,後來還是吃了這果子纔好的。”說罷,小孩獻寶似得拿出個布袋,裡頭裝了好些青青的果子。弘曆見了都覺得牙酸。
“皇阿瑪知道,永璋是個好孩子”弘曆摸了摸小孩光光的腦袋,很是溺愛得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