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內侍尖利,平板的宣讀之聲,永琮徹底的懵了。忽然之間,怎得就被皇阿瑪禁足了。聖旨上說得是,因着他身子不爽利,這段日子可在府中好生休養。也無需擔憂手頭上的差事,自有旁人來接替就是。
平靜的接過聖旨,永琮起身。向前兩步,對欲要回宮覆命的太監道,“公公留步。”身邊的隨從即刻迅速的塞入了一物事到了他的手心。傳旨的內侍只覺手心一沉,眼中不由露出幾分喜意來。“雜家出來時恰好見着了古太醫。”這話說的又急又快,錯眼間就完了。旁人見了,也不過是覺得這內侍向着七阿哥行禮而已。
聞言,永琮猛得心下一沉,臉色瞬間一變,但很快就被他掩飾住了。讓人將他們送走之後,徑直向着書房走去。即使此時他仍然面帶笑容,但跟着他的時日略久一些的奴僕,皆能覺察出他的不悅與陰沉,個個噤若寒蟬,唯恐被主子責罰。
進屋後,永琮便坐在書桌前,動也不動。目光盯着書案上某處,眨也不眨。好似在沉思,又似乎在發着呆。而事實上,他的腦中不停的轉動思索着。他忍不住了,從皇額娘去世後,他就一直在忍。還得對着那個女人畢恭畢敬,當真如同一個孝子一般。
他過得太憋屈了,明明是最爲尊貴的元后之子,大清朝皇室的嫡子,卻不敢得罪宮裡的任何一個得寵的妃子,更是要花着小心思費心討好。只因他的母親早早的去世。他不能讓她們在皇阿瑪的耳旁,嘀咕的着不利於自己的言語。所謂三人成虎,正是如此。世上男子多看不起女子,卻又不知不覺間被女子所牽制,真是好笑之至。
也不能讓讓她們提得太多,以免引來皇阿瑪的懷疑。沒有母親,身在宮外的自己便失了與後宮聯繫的紐帶。久而久之,他必將漸漸的遠離自己的父親。而被皇上遠離的阿哥,又會如何?那是想也不用想的。如此苦心經營,終究在皇阿瑪心中的有了一席之地。
倘若他的母親還在世的話,就如那個總是一臉雲淡風輕的十二,還有那個肆意妄爲的十三。就是因着他們二人的母親備受皇阿瑪的喜愛與寵信,所以他們能夠活得那般輕鬆,自在。也敢提出自己的政見,即便曉得可能會引起皇阿瑪的怒火,也還是會提出來。然後,無論皇阿瑪當時有多生氣,沒過幾日,又會對他們和顏悅色的緊。一切都是因爲他們身後站着的那個女人。
反觀自個,蠅營狗苟戰戰兢兢的,半點差錯也不敢觸犯。深怕一個不察,惹得那位不高興。他可沒有一個能牢牢拴住帝王之心的母親。如此循環往復,嫉妒一點一滴的啃噬着他的理智。早在成年之際,富察家便開始不斷隱晦的向着自個示好。就連他的後院,侍妾格格也有富察族裡的。
說穿了,倘若自個不能登上那把椅子,富察家想必是恨着他的吧!永琮脣角撇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有的時候,連他也有些恨着自己的。這份讓七阿哥閉府休養的聖旨,讓不少人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而且很容易令人產生諸多聯想。
而皇上也許是不願看見爲人臣子的過於安逸,緊接着又約了諸多大臣在避暑的園子中商議小金川一事。這時溫福戰死早已傳遍京城。並且於是否繼續出兵征討,分了兩派,主和的與主站的,討論的好不熱鬧。
一個大臣道,“皇上,奴才認爲再繼續打下去,太過勞民傷財。實在於朝廷不利。”
“哦?”目光微微垂下,輕輕應了一聲,隨意撥弄了一下手裡的指環,視線一擡,瞥向那個慷慨陳述的大臣,問道,“如愛卿所言,該當如何?”
“依奴才之見,應當安撫!”滿臉的義正言辭,全然是爲國爲民的神情。
“臣反對!”就在那位大臣滔滔不絕說個不停時,劉統勳站了出來。最早時他是反對出兵小金川,但現在的形勢與當日已完全不同。“此時若退兵,先前所有徵戰便成徒勞,更莫說戰死的溫將軍。再者若此時派人安撫,恐藏人會以爲朝廷怕了他們,恐會藉機刁難。不臣之心,有一便有二,這時議和,反而給了叛民修養生息的時日。”說到此處,視線轉向那個議和的大臣,不過是憑着關係上位的紈絝,做好分內之事便行。這些個軍國大事,又豈是他能指手畫腳的?
那大臣還要再說,就見皇上擺了擺手,將到口的話嚥了下去,憋得臉通紅。瞧,這就與那些個在官場沉浮多年升上去的不一樣,太沉不住氣啦!而且瞧着那架勢,若皇上不阻止還要與劉統勳辯下去呢?
“諸愛卿有何看法?”弘曆淡淡的瞥了那人一眼,眼神幽深平靜,看不見喜怒。被這目光一看,那人頓時心下一突,連着呼吸也忍不住憋了起來。只覺所有秘密都暴露在上面的這個人眼中。
“臣等附議!”能不附議麼?這些年,哪一次叛亂,聖上妥協過的?也就那個傻缺,直愣愣的,說話也不過過腦子。
就這樣繼續征討小金川也就定了。但在安排出徵的將領時出現了意外。弘曆屬意阿桂,畢竟他也在小金川帶兵良久,無論對地形還是當地的氣候,皆相對熟悉,制定作戰方案時便會少些失誤。就待下令時,明瑞忽然表示他願帶兵出征,爲大清效力,爲皇上分憂!
雲南之地多瘴氣,自幼出生北地的明瑞也是很不適應的。更別提行軍作戰中,吃喝完全沒有規律,於身子大有損傷,回京之後不久便病倒了。修養了幾年,總算將那時落下的病痛給調養的七七八八。只是多年從軍,一旦清閒,這日子過得也是乏味。好不容有個出戰的機會,自是不願意放棄。
一抹異色轉瞬即逝,弘曆微微一笑,“愛卿身子大安了?”
“回皇上,奴才身子已經好了。出戰毫無問題!”聞言,明瑞心下便開始思量,皇上這麼說是何意思?雖是武將,但絕不是個魯莽武夫,肚子裡的彎彎繞繞不比常年侵yin官場的人差。皇上的神情,言辭與往日並無不同。偏偏他就是覺得有些不對勁。正思量間,就聽得皇上繼續道,“永璂,你認爲呢?”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永璂含笑掠過了明瑞。“皇阿瑪,毅勇公大人正是盛年,最是擅長行軍作戰。兒子認爲,若毅勇公能夠帶兵出征,勢必會馬到成功,捷報頻頻!”此話一出,諸多朝臣紛紛側目。十二貝勒當真公正無私,半點私心也無?儲君人選已是刻不容緩,這時候富察家出生的明瑞,若再得軍功,豈不是會增加七阿哥的砝碼?
弘曆細細的打量了下自己的十二阿哥,這孩子自幼給人以溫和柔軟,直至如今依舊是如此。但他的心思,有時候連自己也有些猜不出來。“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可還有其他人選?”
“十三與福康安亦可一同前往。十三弟作戰勇猛,果敢決斷,福康安細心謹慎,正好相得益彰,共同輔佐毅勇公。”身爲一等承恩毅勇公的明瑞,一旦出征,這名頭勢必不能低了正在作戰的阿桂。“兒子懇請皇阿瑪准奏!”
“既然十二阿哥看好你,朕便允了!傳旨!”弘曆授明瑞爲定西將軍,十三貝勒永璟與福康安授領對大臣,各領明亮、豐升額爲副將軍的一路,並調遣健銳、火器營二千名士兵和吉林索倫兵二千名一起進剿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