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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唯安做了一個夢。夢裡回到了大二那年。那時他和暖曦在一起一個多月後,他見到徐晨曦。
不知道爲什麼,他還清晰的記得那一天晨曦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襯着她的臉色如雪一般的白皙,卻沒有一絲生氣。
暖曦挽着他的手,笑意盈盈的向着她介紹道,“晨曦,這是顧唯安。”
“唯安,這是我姐姐。”
他朝着她彎起了一抹象徵性的笑容,而她只是靜靜的看着他,微微晃神,眼神裡涌過太多他讀不懂的情感。
那時候的他從來沒有想過。
“你好。”過了許久,她才努力努了嘴角,似乎很費力地發出聲來,那聲音沉沉的掠過他的心頭。
這以後的時光裡,他總會在學校各種場合遇到晨曦,圖書館、教室、社團活動、食堂,而她依舊是一貫的沉默。
他從來沒有多想過,晨曦對他的感情。
因爲,她與他相處時,安靜的有時候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可是就是這樣的人,一旦愛上,就是根深蒂固的執戀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晨曦到底爲什麼會喜歡他,等他明白了一切,卻是滿腔無可奈何的追悔。
夢就像一段黑白影片,斷斷續續的。
夢裡又回到了那個早餐,他親眼看着她摔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坐在那兒,臉色煞白煞白的,她咬着脣角,痛苦的喊着肚子疼。這個片段,是長久以來在他腦海裡都揮之不去的。
此後的時光裡,他每每想到這一幕,整顆心都像被瓜分了一般,是他親手扼殺了他和她的孩子。他到底對晨曦做了多麼殘忍的事?
他終於向來伸出手,可當他的手一點一點艱難地靠近她時,他卻猛地從夢中驚醒了,胳膊一陣刺痛。
“唯安——”是暖曦的聲音,她尖銳的指甲死死的環着他的胳膊。
壁燈明晃晃的亮着,暖曦眉心深蹙,聲音冷冷的,“你怎麼了?”她不安了。
顧唯安慢慢的坐在身子,他抓了抓頭髮,臉色冷如冰川,只是默聲不語。
“唯安,你真的變了。”暖曦伸手握住他的手,觸手的冰冷。
顧唯安的身子微微一僵,身上滿是冷汗,他閉了閉眼,突然想到剛剛在夢中的情節,他如墜寒窖,徹骨的寒冷。暖曦神色越來越悲傷,“我們是夫妻,可是我發現我們離得越來越遠了。唯安,我是哪裡做的不對嗎?你告訴我好不好?”她看着他的側臉,冷峻的沒有一絲溫度。
顧唯安沉默着。那一場夢耗費了他太多了精力。
暖曦得不到答案再一次開口。
這一次顧唯安終於動了動,他呼了一口氣,深蹙着眉心,語氣彷彿有些漫不經心,“只是做了一個夢。”他淡淡的回覆道,“好了,早點睡吧。”他微微咳了一聲,聲音沙啞的讓人陌生。他沒有再看向暖曦,探身關了燈。
黑暗中,徐暖曦僵坐在那兒,她死死的咬着脣角,不讓自己的情緒泄露出來。等到身上的暖意漸漸冷卻,她才心有不甘地躺下。身邊的人背對着她,留給她只有一個冷漠的背脊。
顧唯安並沒有睡,暖曦的一切他都知道,可是他卻沒有一絲力氣去管,今夜,他太累了。那些過往就像洪水一般源源不斷的撲過來,他分不清,看不明。
他甚至有點兒想自欺欺人的過去算了。可是真的能這麼過去算了嗎?爲什麼心裡滿是沉沉的鈍痛?
陳湛北迴到家的時候,晨曦已經睡着了。儘管他放緩了動作,還是把她給吵醒了。晨曦迷糊着臉,過了一會兒,精神漸漸的清晰了。
“怎麼纔回來啊?”她皺了皺鼻子,像個孩子似的蜷縮在那兒。
陳湛北躺下來,攬住她的腰,有些無奈,“臨時有些事。”
晨曦默了一會兒,頭埋在被子裡,“你媽媽晚上打電話來,讓我們明天晚上回去吃飯。”
陳湛北聽她這麼一說,忽而勾了勾嘴角,“什麼你媽媽,現在是你婆婆,昨晚不是剛改了口嗎?”
晨曦咬了咬嘴角,喉嚨一時間像有什麼涌上來,“你知道爲什麼從來不叫你姐姐媽媽嗎?”
陳湛北的手一緊。
“我剛到徐家時,第一次見面爸爸就讓我叫她媽媽。我自己的媽媽在生我時就去世了,我從來沒有喊過那兩個字,我總覺得如果喊別人媽媽,就像分了我對媽媽的感情一樣。”晨曦的聲音微微發顫。
“我不知道爸爸在我七歲之前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存在,如果知道爲什麼他從來就沒有去看過我——還有我媽媽。這麼多年了,他甚至一次都沒有去看過她。”
陳湛北漸漸地感覺手臂上端一陣潮溼,小丫頭還是止不住哭了。他側過身,手一下一下扶着她的背脊,“好了,是我的不對,不哭——乖——”
淚水一波一波的留下來,這許多年來,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番話。她難受,這一生沒有見過媽媽一面。在徐家的這許多年,她的心裡一直對陳湛南有着排斥感,不知一次的因爲沒有叫她“媽媽”,她被徐和平訓斥過。徐和平覺得對妻子過意不去吧,因而才堅持讓她改口的吧。
陳湛北見她越哭越厲害,心裡難受了幾分,趕緊軟言細語的哄着,“晨曦,你想想,你媽媽也希望能有個人像她一樣疼着你,愛着你——”
大抵是觸到心裡傷口裡,她哭了好久,終於疲憊的睡了過去。陳湛北嘆了一口氣,他確實沒有料到晨曦會有這樣的反應,小丫頭對他的家人依舊很牴觸。
或許這一次,他不該帶她回來的。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的眼睛腫的像核桃一般,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昨晚上在陳湛北的懷裡哭得稀里嘩啦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心裡就是難受,大概是晚上水喝多了。等她下樓時,陳湛北把熬好的小米粥端上餐桌,“起來了,把早飯吃了。一會兒陪我去上班。”
“我去做什麼?”晨曦喝着粥甕聲說道。
陳湛北彎了彎嘴角,“陪我。”定定的兩個字,晨曦無話可說。
一上午,晨曦就呆在一間辦公室裡,陳湛北把她安排好之後就去忙了。她一個人無聊的上着網。大半個上午辦公室都沒有人來。
後來,她索性找了一部電影出來看。在網上無意間看到推薦的,棒子產品《婚紗》。電影的結尾,小女孩一個人走出學校大門,獨自行走在傾盆大雨之中,身邊再也沒有人陪伴,她擦掉眼角的淚水,而她的母親爲她留下一件獨一無二的婚紗。
好像另一個自己。
晨曦恍然的擦着淚,怔怔的看着屏幕。根本沒有發現房間裡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宋成渝靜靜的打量着她,目光沉沉的,透着說不明的情緒。
直到電影完完全全的結束,晨曦才恍然發現他的存在。宋成渝一臉的溫和,甚至遞出自己的手帕,“擦一擦眼淚。”
他望着她的臉,眼有深意。
晨曦胡亂的用手摸了摸眼淚,一時間窘迫的無以復加。
宋成渝坐到一旁,靜默了半晌,他勾了勾嘴角,“我聽說你小時候是在朋家生活的。”他的語氣很平靜,可卻透着幾分悵然。
晨曦抿了抿嘴角,點了點頭,“小時候在那住了七年。”
“很久以前我也去過朋家,好多年了。”他微微眯了眯眼,“那裡怎麼樣了?”他的話語稍稍頓了頓。
“朋家一直都沒有開發,那裡的人生活雖然艱苦了些,不過卻過得很舒心。”晨曦靜靜的回憶着。朋家,那裡纔是她的家。
宋成渝點點頭,瞭然,“是啊,那裡的人都保持一顆最淳樸的心。”
晨曦勾了勾嘴角,“我阿婆也這麼說的。”
“你阿婆——”他喃喃的重複着,他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晨曦想到自己的阿婆,心情不知不覺間也沉了幾分。這時候,門從外打開,陳湛北走進來,推開門時,乍一見到宋成渝他的眉眼一閃而逝的詫異。
宋成渝起身,朝着晨曦彎了彎嘴角,“小丫頭,有時間我再來找你聊聊朋家的事。”
晨曦點點頭,她的心底閃過幾分不解,以宋成渝的身份,想知道朋家的消息根本不需要從她這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