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姨臉上的笑收了起來,嘴角耷拉着走進廚房,竈臺上赫然擺放着半碗熱了又放涼的湯麪,清湯寡淡的樣子更顯得像是舊日的殘羹剩飯。
“嘖嘖嘖嘖”,蘭姨擰着眉吧唧着嘴,順手把包放在竈臺邊上,端着剩飯回到鍋臺邊上,一把拉開冰箱尋找適合的食材,臉上的表情就好像飛行員面臨起飛前的準備一般認真,又像是要研究什麼樣的科學項目一樣嚴謹。
“這還是什麼都有你還能過成這樣,要是什麼都沒有你該怎麼活啊!”蘭姨一邊扒拉着冰箱裡的東西,挑揀着往外拿,一邊嘮叨着數落劉潮媽。“你說+豬+豬+島+小說+你這樣怎麼能讓孩子放心?葉尋那麼好的姑娘你好意思讓她爲你操心呀?”
“咳!我就是臨時這麼一將就,就,就讓你給碰上了!”劉潮媽趕緊着的編瞎話解釋,心虛的說話都有些磕巴了,可還是衝破了最後的心裡底線禿嚕了出來。
“你還別犟!我說老花,你要是這麼糟踐自己的身子,回頭病了還是給孩子添負擔!”蘭姨嘴巴巴巴的厲害着呢,一點都不給對方狡辯的餘地。
“我,我……”劉潮媽支吾了半天說不出來。
“葉尋那麼不容易,你還不自己少讓她操點心?”蘭姨手腳麻利的張羅了起來,炊火瞬間點燃,菜刀“噹噹噹當”的發出悅耳的聲音,炒鍋翻動廚房裡頓時飄出誘人的香味兒,劉潮媽覺得口中的唾液霎時間釋放了許多,忍不住的往肚子裡轉移了一些。
約莫十幾分鐘的樣子,三菜一湯擺上了桌子,大鋁鍋裡熱透的饅頭也冒着白氣兒笑裂了嘴。蘭姨順手從帶來的包裡拎出來一瓶竹葉青,給劉潮媽滿上。
“吃啊!”蘭姨招呼着,動筷子給劉潮媽滿滿的夾了一堆。
劉潮媽舉起筷子猶豫不決,這不年不節的喝的哪門子酒啊,自打進門劉潮媽就覺得蘭姨跟往常不太一樣,可怎麼看都說不出哪裡不一樣,可就是有那麼點不太對勁。
蘭姨坐在對面又催促了幾次,劉潮媽才胡亂的夾起一口塞在嘴裡,邊嚼還邊偷眼看蘭姨的表情,只見對方並不動筷子吃菜,反倒看着竹葉青的瓶子有些愣神。真心猜不透她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勉強的填了兩口進嘴裡,對面蘭姨的神情越來越凝重,似乎陷入了一個不堪重負的泥濘中一般,胡亂的吞嚥下去,劉潮媽放下了筷子。
蘭姨看劉潮媽停住了不吃,趕緊從思緒中調整情緒,臉上也迅速恢復了笑模樣,“吃啊,怎麼不吃?不合胃口啊?”
“不是”,劉潮媽拉長調子否定着,低垂的眼睛掩飾着內心的思緒,他不知道該怎麼張口問。
涼風從門牙吸入刺得牙齒微微有些發澀,劉潮媽抿了下嘴脣,猶豫着擡頭看向蘭姨,慢慢的說道:“她蘭姨,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說完掩飾似地酒杯淺淺的抿了一口,眼角卻並不離開蘭姨的臉。
捧着女兒嬌弱無力的小手,葉尋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詩靈往日如花般嬌豔的面容此刻灰白的嚇人,額頭沁出的汗滴已經不再滲出了,可發熱還在繼續。
虛弱的小身體翻來覆去的倒騰,即使是晚上也睡的並不安穩。剛開始的時候,常常是毫無徵兆的呼吸急促,緊接着就會一陣劇烈的咳嗽,可乾咳半天卻沒有一絲絲的痰。
葉尋通宵不眠的陪着孩子,隔一會兒就會爲女兒量體溫,眼睛都不敢眨的不錯神的看着她,饒是這樣心裡還是放不下,揪扯着心頭的神經緊張到爆。
劉潮帶着靜竹睡在另一個房間裡,常常在哄孩子睡着後就悄悄的過來,兩個人一句話都不說只是把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彼此依靠着用體溫溫暖對方的寒冷。
不眠不休的陪伴也沒能令孩子的病情有絲毫的好轉,反而又有了加重的傾向。唐少秋已經來過兩次了,看情況並不樂觀,建議如果用藥不能控制,那就應該儘快住院治療。
葉尋堅持不讓女兒住院,國內的就診經歷讓她見慣了小孩子被加重劑量用藥的情況,沒有痰就說明炎症尚處在可自愈範圍內,咳嗽是孩子自身免疫系統發揮作用的表現,那些一發燒就退熱,一咳嗽就止咳的做法其實並不是明智之舉。好多國內外的兒科專家對此都有詳細的解說,葉尋一直獨自帶着兩個孩子,育兒經驗已經相當豐富了,這使得她也不像其他家長那樣的盲目和慌亂。
但是這一次卻比任何一次都兇險,連續的高熱時好時壞的不能穩定,之後又添了胸痛的症狀,看見女兒緊皺着眉頭一邊咳的喘不上氣,憋漲的小臉都青紫起來,一邊用細瘦的手指戳着自己的胸口告訴葉尋媽咪“疼、疼”,劉潮再也忍不了了,也不顧葉尋的什麼自然療法了,當機立斷抱着孩子就直接衝進了青州市最好的兒科醫院。
“是肺炎。”頭髮花白的兒科專家肖強主任看過肺部ct片後,肯定的說。
“什麼?”劉潮瞪大的眼睛幾乎將眼眶撐得炸掉,這個高瘦的男人聲音低沉卻難以掩飾心中騰起的怒火,碩大的手指團成一團,用力的攥緊,指骨因爲劇烈的壓迫而發出“咯吱吱”的聲音。
“怎麼可能是肺炎呢?大夫,麻煩您好好看清楚一點!”葉尋急了,明明孩子只是發熱並沒有咳痰啊,她記得很清楚,如果是肺炎一定會伴隨大量的粘稠痰液的!
肖主任略擡起頭,將掛在鼻樑上的老花眼鏡移開一些,眨巴了一下略帶睏倦的雙眸,從眼鏡上方認真的盯着眼前頭髮略微凌亂,卻衣着幹練的女人,臉上的表情似乎在判斷,這個孩子的老媽是否還有判別事實真相的冷靜,和能接收被如實告知病情的勇氣。
葉尋漲紅了臉,囁嚅着解釋:“不是,大夫,我的意思是,是說會不會有別的可能呢?因爲孩子是我一手帶大的,平時體質很好的,這次只是受到了風寒。”葉尋的聲音越說越低,臨到最後連自己聽起來都覺得像是蚊子一般在低聲哼哼一樣。
她真的對自己所說的話沒有一點底氣,這次詩靈的生病完全是自己這個不負責任的老媽造成的,如果不是隻顧着狂奔去到出事地點而撇下孩子們,他們也不會在這麼冷的天氣一路的追趕急速奔跑。如果沒有跑丟鞋子讓腳心受涼,孩子也不會感冒。如果感冒了聽唐大夫的話,在第一時間就到醫院就診,那可能就不會轉成肺炎!
葉尋寧願自己承受比這樣十倍重的痛苦,也不要女兒這樣的難過,這樣的痛楚。想到這一刻,葉尋的心如同木鋸般鈍痛到無力呼吸,眼前一暈,腿腳發軟,身子就有些支撐不住似得要往後倒,劉潮看見一把攙着,才勉強站住。
順勢扶着葉尋坐在凳子上,葉尋的胳膊肘支撐着勉強坐直了身子,眼眸裡的噙着淚花一個勁的打轉,還沒有說話,咽喉處已經被堵住,深呼吸了一下才勉強捱過去。
“你們也不用太擔心!”肖主任嘴角用力的向下一撇,劃出了一個弧形,肯定的口吻頓時讓已經方寸大亂的孩子父母燃起了希望之火,兩對眼神黯然的眸子馬上有了閃亮的光。
“這個情況最近很常見,孩子多半是從受涼引起的,先是發熱,繼而咳嗽,咳痰的情況比較常見,之後會伴有胸痛和呼吸不暢,嚴重的還會有咳血的現象。”老主任口氣放輕鬆,順手從鼻樑上摘下眼鏡放在一邊,嘴巴不停給兩個人分析着病情,眼睛卻又重新回到了患兒的片子上。
“喏!這個肺部的片子已經很明顯了”,主任用手指指點着診斷報告,枯乾的手指隱約有幾點老人黑斑,指縫卻洗的乾淨的有些過份,發白的指甲泛着健康的粉嫩,絲毫不像是這個年紀的人應該有的樣子。
“炎症積聚在肺泡和末端間質之間,位置還好,炎症程度也不是很厲害,用一段時間藥基本上就可以控制住,唔,差不多一個來月時間就基本穩定了。”葉尋看着對方的手指輕輕的敲打着桌面,似乎心中的焦躁能隨着這敲擊的節奏慢慢平息,老專家灰白的頭髮稀疏的分散在腦門上,頭頂心的位置略微泛着油光,隱約可以看見露出的頭皮。
“什麼?一個月?”葉尋覺得時間實在太長了,之前靜竹在巴黎有點傷風的時候,也只是兩天就沒什麼大礙了,雖說這次情況不一樣,但孩子們的體質一向都是很好的,國內醫院給孩子濫用抗生素的情況,她是有所耳聞的,如果這次連續給孩子要用這麼久的藥,那……後果是很可怕的。
“大夫!那按照你說的,什麼時候能痊癒呢?我是說完全的康復!”葉尋顧不上禮貌,慌亂的打斷對方話頭,急得趕緊問道。
“這個不好說,”大夫略一沉吟,似乎在謹慎的選擇措辭,究竟要怎樣的表達才更確切。“一般來說小兒肺炎是比較容易反覆的一種疾病,有些孩子甚至要半年左右才能完全康復,而且這不僅僅是醫院的責任,家長這邊也很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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