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晶反倒覺得這是王樹林成熟了的表現,於是索性大大方方地說:“王先生,我們可以開門見山。我是個女人,要是沒看錯的話,或者說假如我沒那麼自戀的話,我個人認爲,你還是有點喜歡我的,是不是?”
王樹林愕然看着她,幾秒後才說:“當時確實是這樣。”
“當時?“張晶突然有些失望。
王樹林嘆了口氣,補充說:“張大夫你漂亮、知性、善良,肯定很吸引男人。我當時嘗試過,可是畢竟失敗了,加上追求你的人那麼多,所以我放棄了。以後雖然偶爾想起,但再也沒有當時的想法了。”
張晶搖搖頭,循循誘導:“王先生,我覺得你放棄得有點早,還不夠努力……”
王樹林耐心地等她說完,接茬道:“張大夫,男女問題是宇宙未解之謎,誰也說不清孰是孰非。你可能覺得我有點實用主義,沒有那麼死心塌地地追求,刻骨銘心地愛。不錯,我正是這樣。我再喜歡誰,我也更喜歡我自己。我雖然蠢笨木訥不討人喜歡,可我自己從來沒有厭惡過自己。我愛自己和父母,其次再愛別人。我不可能圍繞一個從不對我動心,將來也絕不可能動心的人苦苦哀求,這沒有意義。況且,我曾經有過類似的教訓,這教訓現在來看,的確是一筆寶貴的財富。我這人魯鈍,只有非常相似的經歷才能讓我恍然大悟吸取教訓。儘管多次的失敗可能會讓人產生偏激心理,但我們能依賴的不就是親身經驗嗎?尤其是這個亂世,不論是我還是你,還是其他人,我們都最相信自己親身經歷過的。”
張晶聽得目瞪口呆,心想:“這幾個月的亂世,能讓一個人脫胎換骨到這個地步嗎?還是他解禁得太成功了……?”
王樹林也覺得自己過於嚴肅,苦笑着說:“呵呵,所以我想開了。一個人要是看中你了,你就是傻點,她也會覺得可愛,無論她多麼矜持,都總會用她的方法暗示你,可以繼續下去。要是看不中你,你再怎麼幽默,再怎麼有紳士風度,再怎麼細緻入微,都毫無用處。將心比心,如果我喜歡上一個人,無論我多麼懶,或者有多少這樣那樣的壞習慣,我都會盡量去改變自己這些固有的生活模式,去迎合她,不但不會覺得疲憊不堪,反而樂在其中,這就是愛。而對方如果並不打算這樣,而總以各類藉口推脫,我又何必要這樣呢?這也就是所謂的——不怕屌絲沒本事,就怕屌絲有尊嚴,哈哈,我就是個有尊嚴的屌絲,一個沒有女神的屌絲。張大夫,我不一定會喜歡喜歡我的人,但我一定不喜歡不喜歡我的人。不過,咱們總算有緣,那就是朋友。我一看就知道你有話要跟我說,而且肯定不是爲了戀愛。那麼你說吧,看在往日的交情,你說的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和道德認可界限之內,我就儘量爲你去辦。”
張晶默然,暗自忖度:“看來他是認真的。我還真的以爲自己的魅力足夠能讓他不能自拔呢……真丟臉,太可笑了……他在這裡當王爺,自然而然有的是漂亮女人,我把自己看得太高了。看來他是不可能爲了我而離開這裡跟我們回綠園總部了……也罷,我本來也覺得用假感情做誘餌誆騙他跟我們走的行爲有點缺德,現在我也沒必要爲這個愧疚了。”
於是她仰起頭,凝然說:“那麼,王先生……”
王樹林打斷道:“就叫王樹林吧。我叫你張晶,咱們別‘先生’、‘大夫’的了,彆扭。以後不論咱們的政治立場如何,我們都是曾經的老鄉和朋友。”
張晶點點頭:“好,你說得好。那我以朋友的身份邀請你,跟我們去綠園總部,好嗎?”
王樹林疑惑地打量着她:“我不大明白。我去幹什麼?你們既然已經有要籠絡女皇陛下的方針政策,爲什麼還要我單獨去呢?這樣會顯得是在挖牆腳,不利於女皇陛下對你們的信任哪。”
張晶腦子轉得快,忙說:“倒不是因爲這個。之前我們早上跟樸總長談話的內容想必你也知道了。關於民間解禁者大會的事,我們綠園需要多爭取一些名額。今天見到你,就連虐蘭師叔也覺得你名不虛傳,倒不如趁你聲名鵲起之前,先把你帶到綠園總部,好好包裝成一個新人,再佔一個名額,反正你跟樸總長關係很好,也不等於挖牆腳,又同時能對抗鋼谷的名額分配陰謀,一舉兩得,豈不是好?”說完了她心下有些得意,覺得這一招急中生智但倒是很讓人信服,虐蘭知道了也會表揚自己,眼下就要先看王樹林的反應,然後再看怎麼找時間跟虐蘭“串供”了。
王樹林也覺得有道理,但他這人沒有主心骨,不敢擅專,就說:“這事我得向女皇陛下說明,她同意,我就沒意見。不過……最好是在決鬥之後,我不想影響她的心神。”
張晶可一萬個不願意,想:“等決鬥之後有了結果,就更不容易放你走了。海島神介要是贏了,他對你如果有意見,非要留下你,我們怎麼辦?樸恆熾要是贏了,那也不見得就肯放你……”
王樹林擺擺手:“你誤會了,我不想跟你回去,並不是因爲你看不上我。現在我們之間已經不存在情感問題了。我是要去救我的父母,他倆生死未卜……”
張晶愣了愣:“你爸媽不是早就……”
王樹林怫然不悅:“我是說我的養父母。他們纔是我最重要的人。餘傲……只有生育我的恩德,也爲我的成長提供了資金,但是他本人的作風不大好,我很不喜歡。不過兒子不便評論父親的行爲,我也不想多說。總而言之,養恩大於生恩,我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儘早接來我的爸媽,讓他們能在亂世吃飽喝足,下半輩子無憂無慮。”
張晶眼珠子轉了一下,朗聲說:“這方面,綠園可以做得到。”
王樹林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你不用回答得這麼快吧?咱倆不是外人,我的觀點也不怕藏着掖着——目前是鋼谷、綠園、夜魔三足鼎立,夜魔最強大,鋼谷次之,最後是你們。你們爭霸天下,是最有可能輸掉的一方。我的父母別說不一定能那麼容易被找到,就是找到了,跟你們綠園總部在一起,也不見得就是安全的……”
張晶故作自信地一笑:“你既然已經不是普通人類,是不是應該高瞻遠矚,好好地放遠眼光,看清楚誰纔是未來的潛力股呢?鋼谷是個腐朽的金屬王朝,滅亡是遲早的事,夜魔的出現只不過是加速了它的滅亡罷了。而綠園是新生的勢力,精神煥發英姿勃勃,又代表廣大人類的利益,它纔是未來最有希望統一全球的……”
王樹林如果在過去一定會跟她爭辯,但現在也不輕易說出自己的想法了,他想:“你們都是一樣的野心家,只顧利益,不顧百姓死活。鋼谷雖然冷酷,卻不虛僞,你們打着爲了全人類的旗號,不斷地跟鋼谷搗亂,卻不全力抗擊夜魔,這更不要臉!你們連發家史都這麼卑劣,將來坐了龍庭當了全球的統治者,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張晶看着王樹林的眼神,也能猜得出他根本不信任綠園,其實她自己的內心裡,也對綠園的政策頗有意見,於是說:“樹林,咱們雖然不是普通的人類,但從廣義上說,仍然是普通人。一個有超能力的解禁者,比一個普通人類,又能強到哪裡去呢?單獨的個體在這個廣袤的世界裡起到的作用很小,一個普通人類只能扛起一個箱子,而你能扛起一輛汽車,但這對這世界又能有什麼大的影響呢?尤其是現在這恐怖殘酷的末日世界。自古以來,創造歷史和改變世界的都是已經掌握了權力、財富和民心的大人物,從來不是我們這種人。我們這些小人物,只能隨波逐流,是不需要有自己的獨特觀點的,我們必須跟着大方向走。如果大方向有好幾種,那麼你就賭一賭,選擇你認爲最佳的一個。不選擇,卻又保持清高的獨特觀點,這種人下場如何,歷史可以爲鑑,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王樹林心目中的張晶在漸漸消失,他不知道究竟是解禁後的大腦嚴重地影響了性格,還是張晶本來就是如此,只不過之前沒有可以表露的機會而已。他琢磨了一陣,說:“跟你們回總部這不是我個人可以決定的事情,我目前並不隸屬於綠園,綠園也沒有正式統一民間解禁者,我必須徵求女皇的意見。要是她明確告訴我她已經歸順綠園,那我就沒二話。並且,我打算在女皇和海島神介的決鬥後弄清楚究竟殺害蔡雪的是不是海島神介,並且儘量爲蔡雪報仇。假如暫時水平不濟,報不了的話,那我就只能先暫時離開,等找到我父母后,努力修煉,遲早打敗兇手。”
張晶其實從來就沒有真正瞭解過王樹林,只能說,她之前在和平年代認識的王樹林的確善良本分正直,而現如今張晶的思想受到了綠園政策影響不少,聽到他這話後的第一反應是:“話說得真漂亮,可惜有點太冠冕堂皇了。”
王樹林看得出她眼神裡的不屑,實在有些懷念曾經的張晶。不過話說回來,這個特殊的歷史時期考驗了無數男女的真實品格,從這一點講,張晶仍然算是一個人品和原則性相當好的女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