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樹林始終在半夢半醒之間,每當夢快到終結時,總有一個看上去跟丁戈很像的小孩,虎頭虎腦地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一個簡陋的遊戲機屏幕,小孩的手上還拿着一個紙人,但每次的結局也都有不同的變化,尤其是小孩的紙人,最後漸漸加固成了一個有厚度的小人玩具。那小人玩具也看向自己,眼睛裡閃耀着的智慧之深邃,感覺是自己所處的整個宇宙都無法解讀,填充進去只會泥牛入海,無窮無盡。
於是,他再一次激*烈地醒過來了。
耳畔的聲音也愈發清晰:
"……實在是很難想象,每一次清醒,身體的創傷就由內而外全面修復一次,現在整體已經癒合得差不多了,這就像是在全方位重複掃描,查漏補缺……"
"藍先生,我是第一次看到你這麼驚訝……"
"不錯,雖然他是我間接創造的產物,可後期完全失控了。"
"體*內巨*大的內力主要來自修氣一脈,無論熾還是寒都這麼純粹,這說明來自韓太湖的兩個最得意的弟子樸恆熾和海島神介。至於說這兩個天生死對頭怎麼會無怨無悔地奉獻內力積蓄,並且同時給這個年輕人傳送內力,這就比較難以推測了。據我個人的經驗看,最大的可能是這兩人進行不相上下的內力比拼時,出現了概率在千分之一左右的奇蹟,因緣際會讓他得了好處……可是,韓太湖這一擊終究非同小可,他能活下來的本身,就已經是奇蹟了,從這一點上說,我相信有神在保佑他。"
王樹林聽出這是那個杜天節的聲音,樸恆熾曾說這人是東半球最強的四大解禁者之一,看來果真名下無虛,甚至猶有過之。就憑這人尚且處在虛弱狀態,卻能只憑感官就能大致判斷出自己獲得內力的來源和途徑,如果這人沒有受傷,正值巔峰時期,恐怕韓太湖最多也就與其不分軒輊。
可那個看上去多半是來自於外太空的"藍先生"卻說:"這仍然未必是他能活下來的原因。他被更高級別的意志轉化成的物質力量脫胎換骨了。"
"是……是你們水手文明的科技嗎?"
"應該不是。我給餘傲的,只是能夠保障他的夜魔妻子能夠成功受孕,並且使其肚子裡的孩子能夠成形的藥……這已經是我的母世界所能達到的最高醫學水平,而且尚在理論和反覆實驗階段,從沒想到'醒種'和夜魔會真的順利產生後代並生下,而且能夠存活……"
王樹林大驚失色,內力終於突破了一個點,使其能夠勉強開口:"啊啊!!"他本想問很多問題,但卻是一聲聲沙啞的叫喊。不過這也引起了藍先生和杜天節的注意,目光轉了過來。王樹林的目光也漸漸清晰,只覺得自己彷彿是平躺着飄在空中,不過背後的感覺很紮實,似乎有一種無法言喻的重力波在支撐自己的質量和不斷調整舒適度,這才明白,自己似乎是在一個遠勝過地球科技的超級實驗臺中。
"不錯,這次醒來的時間又刷新了之前的紀錄,而且能夠喊出聲音了。"藍先生湊近,王樹林看到它穿着怪異的衣服,不過第一反應是這就是宇航服。它--或者說是他,身材極其高大,頭部如同戴着一個摩托車手頭盔,但顯然輕盈多了。頭盔不是透明的,而是隱隱散放着藍黑色的冷光,彷彿深海里的生物光暈。頭盔的表面看不出是什麼材料製成的,像玻璃可又結實得多,不斷地出現各種立體的字體符號,快速閃現又稍縱即逝。
"你……你剛纔說……餘傲……"王樹林堅持着說了出來,費了很大力氣,但總算真的不再是無意義地叫喊了,但只感到五內俱焚,冷熱交織,都很極端,半晌才漸漸沉靜下來,冷熱也被緩緩調勻了。
"真了不起,身體能夠自我調節溫度,比我這臺實驗臺也差不了多少。不過,你的第一個問題不是應該大喊一聲'外星人'嘛?"藍先生用了一下人類的初級幽默,"我先告訴你,的確是的,而且我來地球的時候,你的家譜可能還沒建立起來。不錯,餘傲我認識,你知道他是你的爸爸吧?在解釋這一切之前,我先告訴你三件事。"
王樹林想要點點頭也還是很疼,於是眨了眨眼睛。
"第一,我來自的文明正是你們人類醒種傳說中的'聖殿'。但你們人類並不是我們創造的,否則我也不會對你感到驚奇。我來自以藍矮星爲太陽的恆星系,一顆擁有比地球還要廣袤深邃的海洋的行星孕育和滋養了我們的種族。我們自稱爲'舵手'族,想不到你們官方的秘密資料命名我們爲'水手',那還真是巧合了。我的皮膚也是藍黑色的,所以,我就姓藍吧。對被我救助過的杜天節先生來說,我算是神聖顯靈了,所以我覺得這名字不錯,就給自己取名爲'藍顯聖',取諧音'藍先生',你也就稱呼我爲藍先生吧。
"第二,你雖然以驚人的恢復力不斷修復自己,可還是很虛弱。因此你不需要說話甚至發音,只要在腦海裡想出清晰的文字或者讀音,我們就可以交流。我和杜天節先生現在就是在這麼做,你聽到的,是實驗臺的翻譯機替代我們說話的發音。你少說話,就可以恢復得更快,我們的實驗臺會不斷輸送各種精確計算後選擇的營養成分,不需要你食用後有選擇地提取,而是可以直接融入你的體*內,全面吸收。
"說起來,普通人受到你這樣的創傷可能連粉末都不剩下,一般的解醒種被打中,恐怕也最多能保留全屍,而比較高等的醒種,僥倖不死,也得需要靜養一兩百年不被打擾,你是我見過的,最了不起的醒種!對了,你們人類說的'解禁者',我們稱爲'醒種'。
王樹林吃驚不小,想要開口,卻忽然想起對方的提醒,便在心裡急切地問:"解禁者--醒種不是特指人類嗎?你們的種族也有?人類是因爲體能太差,所以造物主賜予了人類種族中很少一部分羣體超乎想象的智力和體力,這應該是人類獨有的啊!"
"每一個種族,無論是碳基生命還是硅基生命,對於宇宙而言都是很脆弱的。你們人類脆弱,我們比你們略微有點力氣,對茫茫星空來說,又算得了什麼?所以造物主--我們口中的造物主也跟你們想象得一樣,是不可預測的創世神明--所以造物主纔會將一些特殊的東西撒播和點綴在我們的宇宙中。哪怕我們能夠對自身基因做出相當程度的解讀,卻也總找不出造物主安排誰會成爲醒種的規律,說是隨意爲之,卻又不像。
"我們水手文明在最初探索宇宙的原始階段也曾自高自大目空一切,以爲就算本星球不是宇宙的中心,起碼我們的種族是造物主的chong兒,後來才漸漸明白,我們連滄海一粟也談不上。你們人類僅僅存在了幾百萬年,就這麼自大?不錯,我們的種族也有醒種。不過,在這裡不得不讚頌一下你們地球人類,也許造物主的確適當地朝你們'傾斜'了一下:亞特蘭蒂斯大陸沉沒之前,你們人類經歷過四到五代純正的全民都是醒種的文明,普通民衆個個都是醒種,最少也具備你現在的綜合水平。而在這之後的信史時代,用你們的地球年來計算,你們每一百年在全球範圍內可以出現一千多個醒種,到了真正的亂世,比如當前世界,醒種的數量差不多在六七千人左右,對比你們可憐的人口基數,這真是一個很高的比例,我剛來地球時,被這一現象徹底震撼了。而我們的種族大約平均一千年纔會出一兩個醒種,他們要麼隱姓埋名不願招惹麻煩地平凡過一生,要麼成爲對抗自然災害拯救萬民的英雄,當然,也有仗着武力到處燒殺搶掠獲得物質財富、地位和榮譽,甚至僅僅是爲了滿足對屠殺和血腥無限渴望的惡魔。
"因此,我們的種族對醒種譭譽參半。到了我們文明的科技真正能以站在母星上空的廣闊視野來看世界時,單憑冷兵器時代達到武力巔峰的醒種就不再適應本種族的未來之路了,於是醒種越來越少,漸漸淡出了歷史舞臺。我們的歷史明確記載的最後一個醒種存在於從四十萬年前我們的母星毀滅開始算的大約七萬年前,也就是差不多五十多萬年了,我們的平均壽命比你們人類多二三十年,因此我們的醒種也比你們的解禁者平均壽命多出一百到一百五十年左右。反過來說,你們人類的科技一直處在原始階段,尤其是物理學研究到一定深度後陷入了瓶頸,實在難以有質的突破,也就在這裡卡殼了。偏偏遇到了紅體這樣的惡魔生物,你們能對抗紅體的秘密武器和最後防線,也就只有醒種了。"
王樹林黯然許久,他確實沒想到別的文明也有解禁者,這使得他多多少少體會到了宇宙的冷酷和潛在的公正。人類,也不過是在宇宙班級裡靠講臺近一些的孩子罷了,並非是天之驕子神的chong兒,後面的孩子即便沒有這個優勢,也可以通過聰明和勤奮迎頭趕上,一個班級裡學習成績最好的,未必是靠近講臺坐的前排學生,即便他們可能在體育上有點優勢,但是他們是在一個體育成績並不重要的高科技時代,體育給不了他們未來有車有房的好生活。
他隱隱覺得,自己的思維方式其實早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了,以至於竟然沒有太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