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佐木和山口一郎在這幾天有什麼想法我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兩點。
一,他們私下裡肯定在商量着什麼,要不然,不會每晚都形成慣例似的,必然要跟着木製牆壁嘀嘀咕咕地說話……要不商量着什麼,二人有那麼多說不完的悄悄話嗎?而無論胡英澤對於他倆是感化還是使其放鬆牴觸,伴隨着張青山的入住,必然會引起他倆的警惕,也必然會讓他倆每晚的‘悄悄話’說個沒完。
二,他們對於在突擊團團部享受到的生活照顧肯定還是比較滿意的。沒有對比就看不出傷害的深度,想想小鬼子對於中國人的態度,再看看突擊團對於他倆的態度,高下立判。雖說他倆只能在院子內活動,但這既是拘禁,也是一種保護,更是一種防備。而在生活上,別的不說,看看崗哨們的伙食,就知道他倆的生活絕對是地主家纔有的日子,而且必須是中等的地主家,因爲,普通的地主家可沒有頓頓酒肉的待遇。
但是,他倆這種日子,今天卻有了幾分變化:依然喝酒吃肉,依然有一定限度的只有,只是,多了一點——審訊。
這倆小鬼子大概沒有審問過犯人,但是,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會自動補腦般的幻想着審訊的場景。
對此,他倆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甚至覺得:前幾天對他倆的優待,不過是一種軟化他倆抵抗意志的一種手段,看!現在,這些人失去了耐心,露出了真面目,這就越發證明了我們的意志力是多麼的堅強。那麼,就讓你們繼續見識見識什麼是真正英勇不屈的勇士。
知道這個時候,任何肢體上的反抗都是徒勞無益,所以,他倆聽說今天將會對他倆進行審訊的時候,沒有一點慌張,起身,乖乖地跟着走。
也許是對於自己的意志力有強大的信心,所以,他來對於首次出禁閉院子所要面對的周圍環境,還有心思欣賞,甚至二人還對於這一帶的風景進行了交流。看起來不是去被審訊,而是去遊山玩水似的,惹得身邊的突擊團戰士們紛紛怒視他倆,卻引得他倆交流的越發頻繁,彷彿如此做,才能越發體現出他倆內心的強大。
隨後,兩人被帶到團部後面特意騰出來的兩間房子裡,分別接受審問……他倆還以爲會被審訊,心裡多少還有點發虛,因爲在普通人的想象中,審訊,就絕對少不了皮鞭、老虎凳之類的酷刑拷打,對此,他倆雖然有心理準備,可只要一想到酷刑的滋味,誰能無視,誰的心頭不大股?
現在一看,卻只有三個人坐在桌子後面,兩個不認識,另一個卻是這些天,天天陪他們喝酒吃肉的木有春。他倆身前有一張椅子,桌子上有四個鋼水杯,顯然,其中一杯水是爲自己準備的。如此簡單,別無它物。
以至於佐佐木還有些不相信似的,在坐下後,回頭看了眼身後站着的那個拿槍的戰士。
隨即,就是審問的開始……有人說過“語言轟炸,就是一把看不見的殺豬刀!”這話,將在佐佐木的身上得到了酣暢淋漓的體現。
“姓名?”(這裡就不寫翻譯了。)
……
“年齡?”
……
“貫籍……嗯!就是問你出生在日本的什麼地方。”
……
佐佐木全都沉默,因爲這是他跟山口一郎商量好的:不管這些人要問什麼,全都沉默對待。甚至,山口一郎還跟佐佐木連如何應付嚴刑拷打,要是實在受不了,就把他倆早就串供好的供詞說出來——所以說,串供的麻煩就在這裡。關鍵是,他倆就算串供,你也無法去核實。
然而,突擊團也不是那麼好應付的。
你不開口,行!那我就一遍一遍的重頭到尾的問,反正照着寫滿問題的稿子念就行了。而且,就算我念的口乾舌燥,沒關係,我旁邊還有兩個人可以繼續念,用的還是中國話哦~!不管你聽不聽得懂,反正對你進行言語轟炸就對了,看咱們誰先受不了。
雖說稿子上所問的問題很多,可反反覆覆地念幾遍,就會在潛意識裡讓人記住。
更絕的是,木有春足足唸了五遍後,佐佐木對於這些問題基本上已經熟記於胸了。
這個時候——換人!
換上陳鑫接替木有春,開始用中國話來念稿子……木有春念稿子,用的是日語,怎麼說也能讓佐佐木聽得懂,時間一長,次數一多,其中很多內容他自然而然的就記了個大概。雖說這種語言轟炸,讓他多少有些疲憊,但好歹能聽懂,屬於能承受的範圍。可是,就在他對稿子的內容熟悉到一定程度後,中國話來了,這下……如果說木有春念稿子只是讓他頭暈腦脹,那麼,陳鑫用中國話念稿子,就讓他十分憤怒,因爲這稿子他已經熟悉了一個大概,現在突然換一種他聽不懂的語言,卻能猜到個大概,並且心裡會忍不住去猜個仔細,偏偏又無法聽懂,這就屬於折磨人了。
等陳鑫也念五遍後,可以明顯的看出,佐佐木已經被這種心理攻勢折磨的處於暴怒之中了:雙眼瞪大,眼神胸和,嘴脣緊閉,額骨翹起(咬牙切齒),雙拳緊握到指關節都發白等等等等,無一不說明他內息的暴躁與憤怒。
但是,語言轟炸還在進行當中,並且,**部分來了。
因爲接下來的這位,原本只是想當記錄員,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他竟然用本地方言念起稿子。
中國語言的博大精深,不僅僅體現在語言的表達能力上,也同樣體現在地大物博所帶來的各種方言上……話說,中國的各種方言,就連很多中國人自己都聽不太明白,更何況對於中國普通話都聽不懂的佐佐木了?
如果說中國普通話還多少讓佐佐木有些猜測性的判斷,那麼,當這位原來的記錄員一開口,佐佐木就徹底懵了。最直白的體現就是:地方話一出口,佐佐木的眼神陡然直了,眼球的黑色瞳孔猛地一縮——這是身體對外物害怕或者恐懼之類意思的最直接的體現。
接下來,隨着本地方言的強調高低起伏,佐佐木的神情也變得格外憤怒,牙齒都咬得咯咯直響……佐佐木真的很想把這些聽不懂的話當耳旁風。說實話,如果一開始就說這些他聽不懂的,他或許可以做到充耳不聞,但問題是,最開頭,木有春可是用日語足足給他念了五遍,在他心裡留下了一些印記。現在,再怎麼聽不懂,卻多少可以從對方發問語句的長短來判斷出對方問的內容。對此,哪怕他再不想聽,內心也難免會不由自主的去猜測。而這種猜測只要一開始,就會如江水涌來,滔滔不絕的出現在他心裡,並越來越多,也定會讓他越來越煩躁和難受。
事實上,佐佐木心裡十分暴怒,因爲他覺得這是對他的羞辱,一種在語言方面仗着他聽不懂,而故意給他難堪的羞辱,比對他直接嚴刑拷打或者槍斃來的更讓人發自心靈深處的羞辱。可問題是,此時他爲魚肉,別人事刀俎,他又能如何?
所以,佐佐木很是憤怒,卻又無可奈何,最少暫時,在這裡,他就算想自殺都不可能,就只能忍着,承受着。更何況,江口一郎再三警告過,並且他也發誓保證過,無論這些人問什麼,用什麼方式逼迫,都不許對他們開口說一個字。
當本地話把稿子上的內容唸了三遍,佐佐木已經怒火外泄,就差頭髮翹起來了。可佐佐木就是一言不發,絕佳的體現出了他的抗擊打能力和對誓言的遵守程度。
他不想開口,剋制着內心的暴怒,但有時候,他不得不開口。
就比如現在。
木有春也算是個聰明之輩,見佐佐木已經如此憤怒,突然,他腦子裡靈光一閃。
猛地大叫一聲:“姓名?”
從心理學上說,當一個人過於專注於一件事,就會忘記其他的雜念,比如說,戒備。
所以,當木有春突然大喝一聲的發問,讓正全力抵抗語言轟炸的佐佐木根本就來不及想,下意識的答道:“佐佐木!”
一回答完畢,佐佐木就反應過來自己上當了。當下惱羞成怒大罵一聲“混蛋!”,站起來就要找木有春拼命。結果,還沒等他雙腿站直,後背就感到被一個硬物抵住,回頭怒視,卻見那個士兵手裡的步槍槍口正頂在他的後背上,並且,還憤怒的大喝一聲:“坐下!”
這次,不用木有春翻譯,佐佐木猜都能猜到這兩個字的意思。
陳鑫笑了,木有春笑了,大家都笑了。
陳鑫揮了揮手,讓那個戰士退後,等佐佐木很是不甘的坐下後,陳鑫笑道:“既然開口了,那就好好說話,大家都免得麻煩……”
說到這兒,陳鑫還笑眯眯地看着佐佐木,補充了一句:“我相信,你肯定不願意我們幾個把這稿子再從頭到尾的各給你念五遍,對吧?”
而木有春則把這話的意思擴大化了。
“佐佐木先生,這位長官的說了,你要是還不願意配合,他打算再找十個人來,圍着你,時時刻刻給你念這些……佐佐木,作爲朋友,相信我,這樣的語言轟炸,會讓你生不如死的。”
這話讓佐佐木面露頹喪,而木有春下面的話,卻算得上歪打正着。
“況且,你已經開口了,也就是說,你違背了你先前定下的誓言。既然已經破了誓言,那就沒必要再遵守。對嗎?”
佐佐木大爲驚愕的看着木有春,眼神裡驚訝之意是怎麼也掩飾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