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羅面上閃過的一瞬呆滯,自然已然被雲凌盡數納入眼底,而她的心跳也越來越快。既然那羅對於此事顯然知情,那麼東宮失竊之事,便有希望能夠查個水落石出了!
“奴婢並不知道這件事。”然而半晌,那羅終於開口,卻不肯承認。
雲凌深深吸了一口氣,逐漸平靜了下來,甚至嘴角還泛起了一絲笑意。那羅跟隨獨孤皇后已經幾十年了,又恨自己入骨,如何能夠背叛獨孤皇后,將真相告訴自己呢?
沉星也慶幸早做了準備,在雲凌眼神示意下,頷首端起來一杯茶盞,到那羅面前,道:“那嬤嬤也是宮中的老人兒了,總不能這樣跪着,還是先起身吧。那嬤嬤,請用茶。”
那羅細條兒似的眼睛微微一撇,嘴角不禁微微抽搐,道:“這茶中有毒麼?”
“茶中自然無毒,”雲凌淡淡地望着那羅,冷然道:“不過你如今在這掖庭宮中,若我想害你,有幾千幾百種辦法,那嬤嬤未必能一一逃過。所以那嬤嬤,既來之,則安之,我今日不過是來問話兒的。”
那羅猶豫片刻,便將茶盞中的茶水一飲而盡,道:“可是娘娘所的話,奴婢已經回答過了。若是無事,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雲凌望見那羅幾乎又恢復了從前的模樣,眉心不禁微微一顫。這當真是江山易改,本xing難移。六年的辛苦勞作,終究還是沒改變她骨子裡心xing。
“不急,”雲凌的聲音越發陰冷了下去,凌厲的眼神恍若一把利刃輕輕剜過那羅的臉頰:“那嬤嬤,我聽說,你有個女兒尚在民間。”
那羅原本毫無表情的臉突然間變得有些扭曲,精心裝飾的面具似乎便要在這一刻瓦解,眼神中也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然旋即之間,她卻強自恢復了平日地坦然,似是不解道:“女兒?什麼女兒。”
她雖極力否認,但她語氣之中夾雜的幾分顫抖,已經深深地出賣了她。而云凌,更是有備而來,於是只垂眸笑道:“這件事情雖然極爲隱秘,可我還是知道了,大隋還未建立之時,你便未婚先孕,懷上了一個女兒。作爲家規極嚴的獨孤家小姐、丞相府夫人的貼身侍婢,你是絕不該做出這種敗壞門風之事的。可是你偏偏做出了,而且還告病了一段時間,揹着你的主子,將這個女
兒生了下來。”
雲凌淡淡地望着那羅的面上的血色一分分褪了下去,嘴角的笑意更濃,道:“可是如今,你這個好女兒在哪兒呢?”
那羅一向鐵面,可提到女兒之時,竟似一頭受傷的野獸一般,在這一瞬間便失去了所有防禦之力,恍若整個人的精神都被深深擊垮。她竭力想要掩飾,可是聲音中的哽咽和顫抖卻是止不住的:“你…你怎麼知道?”
“要對付那嬤嬤你這種人,我怎麼可能不做好準備纔來呢,”雲凌在沉星的攙扶下緩緩起身,直直地望着那羅,一字一句道:“我還知道,你的女兒,如今便在晉王府。當年,是晉王幫了你這個忙。”
那羅削弱的手緊緊握拳,手背上的一套條青筋在這一瞬間顯露無疑,眸中閃爍着惶恐與不安:“你要做什麼!”
雲凌淡淡地望着她,平靜如水:“你的女兒在晉王府,我即便想做什麼,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只不過是有一點你女兒的消息,念着那嬤嬤你這六年來思女心切,所以特來轉告與你。”
不待那羅回答,雲凌便已輕輕地向她靠近了一步,冷然道:“說來,我倒真是憐憫你的女兒,因爲她在三年前,在王府中,不知怎麼便懷上了身孕。更可憐的是,她連躲的地方都沒有,被發現後,那孩子自然是被打落了。”
晉王府雖然不似皇宮宮規森嚴,但到底還是要有王府的規矩的。若是一個女子還未成親,無端端地便有了身孕,那便是不守婦道。那羅的女兒不僅失去了孩子,而且若是不出王府,這一輩子都會擡不起頭來!
“什麼!”那羅漆黑的瞳孔瞬間放大,腳下一個不穩,幾乎要栽倒了下去:“你…你騙我!”
“我爲什麼要騙你?”雲凌不慌不忙,冷然道:“我沒有要騙你的理由。”
“孩子是誰的!”那羅已然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狠狠打擊,整個人都發狂了起來:“那賊男人是誰!”
若干年前,那羅便是因爲這件事情,而留下了一生的遺憾。沒有人會比她更清楚,未婚有孕的女子,心中會是怎樣的痛苦,而被人發現之後,又要承擔怎樣的後果。可是如今,她的親生女兒,她費了那樣多心機才留存於世間的血脈,竟然又走上了自己的老路!
女兒,是她
那羅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即便她已經陪伴了獨孤伽羅幾十年,可是當年爲了女兒,她也不得不欺瞞與獨孤伽羅。
沉星見那羅越來越激動,連忙將雲凌擋在了身後。而云凌心中一暖,卻又將沉星推開,淡淡道:“是晉王。”
這三個字猶如驚雷炸響,劃過那羅的天靈蓋上,讓她整個人都呆愣在了原地,猶如被人抽走了靈魂一般。她的頭髮已然有些花白,而她面上粗糙皮膚劇烈地抽搐,更是顯示出了她的蒼老。她搖頭,滿面不可置信,心中仍然存着半分僥倖,口中喃喃道:“不,不會…”
“晉王唯有一正妃蕭氏,兩相恩愛,不沉女色。”雲凌望着那羅地模樣,心中竟然也是一酸,道:“這些話說來好聽,可是你與晉王來往那樣密切,應該知道,這些也不過是說給外人聽的。”
那羅的整顆心都猶如被浸入了酸澀的苦水之中,讓她幾乎要喘不上氣來。她一生要強,哪裡曉得自己的女兒,竟落得這般境地!
濃郁的恨意從那羅的心底漫繞而生,猶如一張掛刺的漁網,刺得她心中劇痛。
“你若是以爲,扶持晉王上位,便能夠與你女兒團聚,甚至讓你女兒成爲皇妃的話,就當真是太傻了。”雲凌望着無比痛苦的那羅,道:“如若楊廣能有這個心思,你女兒如今便是有了子嗣的晉王側妃,而不是一個人人可辱的王府丫鬟了。”
人人可辱?兩行清淚順着那羅布滿細紋的眼眶緩緩流下,可是卻根本無法洗刷她心中的愧疚與愁苦,恨意只在心底越積越濃:“我爲什麼要相信你的話?即便晉王胡鬧,晉王妃…她也會…”
“晉王妃和你如此交好,隔三差五便進宮來侍奉皇后娘娘。可是六年了,她可來掖庭宮看過你一眼?”
雲凌這一句話,無疑又一次深深打擊了那羅。而那羅也不得不相信,雲凌所說的話皆是事實了。
晉王…枉我一直敬重於你,扶持於你,卻沒想到,你竟是這樣一個狼心狗肺的人!
良久,那羅纔回過神來。她面上抽搐着的褶皺皮膚猶如干枯的樹皮,彷彿這一瞬間便蒼老了十歲:“六年前,的確是皇后授意,安cha了幾個奴才在東宮,調查太子妃的死因。可是娘娘病重,所以做這件事的人,實際上是晉王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