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走後,沉星才徐步走入殿中,憐憫道:“好了,娘娘,他已經走了。”
雲凌收斂住眼眶之中的淚水,嘴角泛起了幾分苦澀,道:“看來,無論如何,他都是不會放了儼兒和峪兒的了。”
沉星微微蹙眉,沉思片刻,終究嘆道:“若奴婢是他,也是定然不會放的。娘娘如今唯一的心思,便是兩個孩子了,且不說是將那孩子養在娘娘身邊了,即便是放出了宮,娘娘的心也會跟着那兩個孩子飛走的,又怎還肯在他身上放半分呢?而他,手中握着娘娘的兩個孩子,反倒對於娘娘還是個威脅,可以…”
雲凌冷笑,然而她卻心知,沉星所說的皆是事實,只得無奈道:“不錯。可是,無論如何,也要試一試。我不能夠讓儼兒和峪兒受這般苦楚…”
“來日方長,”沉星只得用因傷而覆滿紗布的手握住雲凌纖弱的手,道:“娘娘也不要太過心急了。”
且說楊廣走後,倒是沒有前去處理朝政,反而是去了蕭筎的鳳藻宮中。
蕭筎已經不再是曾經的蕭妃了,也不是太子妃,如今,人人都要尊稱一句皇后娘娘,便連十分親信之臣楊素,也要稱一句蕭皇后。
鳳冠在頂,又左左右右彆着十幾支步搖金釵,幾乎要讓蕭筎擡不起頭來。然而,這就是身爲一個皇后所必須承受的,而她真正要承受的,還遠遠不止這幾支步搖的重量。
楊廣雖說與蕭筎已是十幾年的夫妻,然而二人若說是交心…恐怕是從來沒有的。楊廣知道,蕭筎溫婉賢惠,一直在盡力幫助他,讓他從來都挑不出半分錯兒,然而終究,她不是那個對的人。
他更不願意將在雲凌那裡受挫的事情唸叨給蕭筎聽,來到鳳藻宮之後,也不過是閒敘些其他無關緊要的事情。而一轉眼便已經天黑,楊廣醉酒,沒過多久便已沉沉的睡去了。
蕭筎在宮婢的侍奉下卸了晚妝,頓時感覺頭上輕鬆了不少,人也變得舒坦了些。她望着鏡中的自己,不禁微微一笑。
她輕步走到牀榻之前,爲楊廣輕輕掖好了被角,一如從前十多年的每一夜。然而楊
廣今日大醉,雖然睡去,可似乎卻仍是殘存着幾分精神,喃喃唸叨着什麼。
蕭筎抿嘴一笑,輕輕將自己的臉頰貼近他的額頭,感受着他的溫度,只覺說不出的溫暖。
“凌兒…”
雖然只是低低的一聲,可這兩個字,卻如驚雷一般在蕭筎的頭腦之中炸響,餘音不絕。
凌兒…蕭筎即便再傻,卻也知道,這兩個字,指代的是誰了…
他登基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重新任命朝官以及賜予後宮位分。而原本,後宮中只該有她一位皇后,她甚至還曾經在夢囈中癡心妄想着,她會穿着鳳袍,與他一同攜手,共賀登基之喜…
可雲妃…毫無徵兆的,便出現了一位雲妃!
她已是殘花敗柳,可是他仍念念不忘麼!
蕭筎的眼淚如玉珠般顆顆墜下,滾燙的熱淚滴在楊廣的額頭之上,讓他不禁微微動彈了一下。而蕭筎驚慌之餘,連忙擦乾了面上的殘淚,又小心翼翼地拭去了楊廣額頭的淚。
楊廣喝得太多了,只微微動了幾下,便又沉沉的睡去了。而蕭筎,哪裡還有就寢的心思…
她輕輕披上了一件外衫,便徐徐走到了正殿。而守夜的宮婢見她起身,都是不禁一驚,連忙下跪叩拜:“皇后娘娘。”
蕭筎的嘴角一翹,然這笑意中卻不無酸澀。如今,自己已經是執掌鳳宮、母儀天下的皇后了,可是皇帝呢?他的心,再也不會在自己身邊了…
一個宮婢連忙上前,道:“皇后娘娘,夜深了,怎麼還不就寢?”
蕭筎深深吸了一口氣,面上帶了幾分少見的凝重之色,道:“蓮香和蓮心,可還在那寒梅宮麼?”
那宮婢微微垂首,猶豫道:“回皇后娘娘的話,蓮香…蓮香已經被雲妃娘娘賜死了,蓮心被髮落道掖庭宮了。娘娘可是要召見蓮心麼?”
蕭筎一聽這話,面上不禁微微抽搐,道:“什麼,賜死?那是本宮的人,竟然讓她賜死了?”
那宮婢好看的眉毛一挑,輕輕移步走進了蕭筎,輕聲道:“會娘娘話,其實不是賜死,蓮香…
是被雲妃娘娘親手殺死的,因爲雲妃娘娘看她不順眼,就…”
饒是蕭筎一向修養甚好,聽得這事也不禁微微變色,蹙眉道:“她的心思竟這般毒辣,視人命爲草芥麼?”
那宮婢微微搖首,只得嘆道:“怎麼可能人人都與皇后娘娘您一般心善呢?心思惡毒之人,總是有的。”
蕭筎微微嘆了口氣,水剪的眸子一眯,眼角露出的幾寸細紋便出賣了她的年齡。她嘴角一撇,道:“那蓮心又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打發去了掖庭宮?這個雲妃,還當真是派頭不小,才封了妃位,便這般猖狂麼?”
那宮婢欲言又止,終於還是道:“回娘娘話,蓮心,是陛下…陛下發落的。”
一提楊廣,蕭筎面上的凝重之色更濃,道:“蓮心犯了什麼錯兒?”
那宮婢猶猶豫豫,道:“沒犯什麼錯兒,聽說是陛下今日去看雲妃的時候,蓮心抱怨了幾句,說了蓮香慘死的事情…結果陛下…陛下不僅沒怪罪雲妃,還說她們身爲奴才觸怒了主子還敢背後抱怨,便…便打發到掖庭宮去了…”
蕭筎的心逐漸沉了下去,甚至已經忘記了跳動,只覺得絞痛不已。從前,楊廣雖然做事果斷,從不心軟,可卻也從不會縱容任何人,總會秉公處理…可如今,雲妃這般無理取鬧,楊廣竟然能夠容忍她!
爲什麼,爲什麼…
“娘娘,”那宮婢擔心不已,喚了一聲,道:“夜深了,娘娘可別凍着。”
蕭筎回過神來,收斂了面上的幾分痛苦,取而代之的作爲一個皇后的矜持之色,道:“那寒梅宮中,就沒有咱們的人了?”
那宮婢細想一番,道:“娘娘可還記得憐兒?曾經也是在娘娘身邊侍奉的,如今被分到了寒梅宮。不過她可能沒機會貼身侍奉雲妃…”
“無妨,”不及她說完,蕭筎已經擺了擺手,道:“去將她喚來。無論如何,本宮都要問一問。”
蕭筎已經感覺到,雲凌是個極爲可怕的對手。而若自己不加以反擊,自己的寵愛,自己的丈夫,恐怕終有一日…都會成爲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