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見她驚慌失措,心中這才重新回到了平靜,怒火也被盡數澆熄,笑道:“怎麼樣,雲姑娘?這聖旨是真,還是假?”
雲凌好看的美貌已然蹙成一團,實在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而楊勇瞥過之後,也覺得楊廣不似這樣無聊之人,只道:“這聖旨是空的。”
楊廣輕哼一聲,道:“不錯,是空的。可是,也是真的。因爲如今的皇帝,已經不再是父皇了。”
雲凌漆黑的眸子逐漸放大,楊廣的話語似是驚雷一般在她的腦中炸響,餘音久久不絕:“你…說什麼?”
楊素見時機已到,望了一望楊廣,在一旁假意平靜道:“陛下已然駕崩。而如今的東宮太子殿下,便順理成章,成爲大隋的新國君了。”
“怎麼會!”楊勇連連搖首,佈滿血色的雙眼中霎時間閃爍出幾分晶瑩,道:“這怎麼可能?父皇怎麼會…”
自從楊勇被廢后,他們便一直被圈禁在東宮偏院之中,外面的事情,是半分都聽不到風聲。而文帝雖然已經病了許久,可是他們卻絲毫不知…
夜風吹過,吹的一束束火把上的火苗亂竄,猶如一條條鬼魅一般在黑夜之間閃爍着,在朱牆上印出一塊塊張牙舞爪的黑影,似是要將這東宮的一切生生撕毀,包括雲凌與楊勇的心。
“這是事實,”楊廣望着楊勇滿面的不可置信,不禁得意道:“所以說,如今朕說的話,便是聖旨。”說罷他轉眼望着削瘦的雲凌,道:“雲姑娘,如今你說,這聖旨,到底是真,還是假呢?”
雲凌的腦中一片空白,被楊勇緊握的手已然疼痛得失去了知覺。難道,老天真的連一條活路都不願意給他們麼?
天下之大,卻容不下楊勇與雲凌…
“陛下都已經下旨了,難道你們都是聾子麼?”楊素捋了一捋自己的鬍鬚,輕蔑道。
一旁的禁衛軍哪裡敢不聽從,一個個都拔出了彎刀,將楊勇與雲凌圍成了一團,只待一聲令下,便將二人屠殺。
生死攸關之時,雲凌反倒露出了一抹悽慘的笑容,道:“即便我們死了,也會死的幸福。而你,雖然活着,卻一輩子都要在陰影之下。午夜夢迴之時,
希望你還能睡得安穩。”說罷,她靜靜地望着楊勇,道:“勇哥。”
這大抵是她一生之中,最爲平靜的時候了。面前的楊勇,早已不復當年那般溫潤的面孔,這幾年來的CAO勞與鬱郁,都讓他變得憔悴不堪,甚至已經有些蒼老。而唯一沒有變的,便是他對她的心意。
一切的一切,她都知道,也沒有任何看不開的地方了。榮華富貴、自由嚮往,一切都不重要了。現在甚至覺得,便連生與死,也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和他在一起,不是麼?
楊勇的嘴角泛起幾分苦澀,並未說話,只是將她擁入了自己寬敞的懷中,幾滴清淚悄然從眼角流下。懷中的這個女子,是他的一生摯愛,可是如今,他卻手無縛雞之力,沒有半分能力來保護她…
“不,不要!”
一個淒厲的女聲傳來,正是適才在屋中就寢的高洛卿。她一向不願意打擾雲凌與楊勇,是以每日都早早入睡。自從靜熙與靜徽出嫁到高府以後,她便也沒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事了,日子反倒過的愈發坦然。
然而外面鬧了這樣大的動靜,她即便睡的再熟,也斷然沒有聽不見的道理。眼見着楊廣即將殺了楊勇和雲凌,她也顧不得避難,急急忙忙便跑了出來。
這麼多年了,歲月在高洛卿的面上留下了不少痕跡…從前,她是雍容華貴,東宮中一人之下的高良娣。可後來的種種,都在一點點地摧殘着她的青春和美貌…雲凌本就年輕,更何況還有楊勇的無盡寵愛…可是她高洛卿的心愛之人呢?如今別說見上一面,便是連通一封書信,都是難上加難。
她每日過的,便是這樣孤寂,而又百無聊賴的日子。還好,靜熙和靜徽,總算是有了好歸宿,而她,也再無什麼惦念了…
“高姐姐!”雲凌見高洛卿青絲吹散在肩,腳下連鞋都未來得及穿便匆匆跑出,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惋惜,連連蹙眉搖首道:“姐姐,你怎麼出來了!”
高洛卿與雲凌姐妹多年,哪裡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嘴角悽然一笑,道:“如何能不出來呢?莫不是,你們將我當做了外人。”
楊勇也暗暗搖頭,道:“洛妹…”
此時,一切盡在不言中。楊勇與雲凌,甚至高洛卿自己都知道,楊廣今日所對付的不過是楊勇罷了,只要高洛卿老老實實地在屋中待着,也許還能夠有一條生路。可是如今她跑了出來,便是要同楊勇與雲凌一同受死了。
然而高洛卿的眸中卻沒有半分悔意,只淡淡笑道:“這些年來,我一直深深自責。若不是因爲我與熲哥,若不是因爲我們的那個孩子,根本不會出現這樣多的事情…都是因爲靜徽,才讓殿下的地位受到影響,最終…”
“高姐姐,這件事,我們不是已經說過許多遍了麼?”雲凌也顧不得楊廣還在場,便拉着高洛卿的手,恨恨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些奸佞之人,若是當真想害人,那是什麼樣的法子都會用的,什麼樣的藉口都會有的,姐姐又何必將這些過錯,通通攬在自己身上呢?”
楊勇望着她這個模樣,幽幽嘆了一口氣,道:“是的,洛妹,阿凌說的,也皆是我所想的。這件事情,我沒有後悔過。”
高洛卿卻根本聽不進他們二人的相勸之語,只紅腫着眼眶,回身道:“如今晉王殿下,可是奪位成功了?”
楊廣聽她還是昔日的舊稱,且還說出奪位這等難聽之語,不禁有些慍怒,然面上卻也不露什麼聲色,道:“高良娣有何高見麼?”
高洛卿並沒有在意他的冷嘲熱諷,只輕輕鬆開了雲凌的手,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何必非要這樣相殘呢?”
楊廣輕蔑一笑,道:“此言差矣。適才朕也說了,親情不可與法義相較。廢太子勇曾作惡多端,朕也是公平裁決。”
高洛卿笑出了聲,連連頷首,道:“好一個公平裁決。經你的口一說,好好的一個太子,變成了作惡多端了。”說罷,她回身望向楊勇,有些嘆息道:“殿下,妾身沒有辦法救您,更無法償還您的恩德。只能先行一步,去九泉之下等着您與雲妹妹,來生做牛做馬,也要侍奉你們。”
雲凌聽出了話中蹊蹺,忙道:“高姐姐!”
然而話音未落,一把彎刀上已然濺出了一朵血花,流淌在高洛卿雪白的脖頸之上。而高洛卿的脣角,卻仍然帶着淒涼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