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雲凌聽到這話時,並沒有十分驚訝的神情,似是早已預料到似的,冷笑道:“這的確是他做事的風格。斬草除根,不留餘地。反正東宮,如今他也是住不到的了。”
“不僅東宮,”沉星嘆道,“陛下的喪事還未辦完,他便已經昭告天下,要遷都洛陽了。呵,誰能料到,當年的晉王好大的手筆,還未登基,竟然便已在洛陽修繕了一座宮殿,如今便快要完工了。想來過不了小半年,這大興宮,他便都不需要了,又何況一個東宮。”
雲凌微微蹙眉,心中的恨意愈發濃郁。好一個楊廣,終究是一直小瞧了他!
雲凌輕輕擡眼,望着這富麗堂皇的宮殿,輕輕坐到了牀榻之下,嘆道:“寒梅宮…我雖不喜歡這裡,但也好過洛陽。去了洛陽,便連一點念想都沒有了…”
沉星微怔,道:“東宮起火之時,奴婢爲娘娘存了一件物什。也許,這東西還能給娘娘,帶來些許念想吧。”
雲凌微微垂首,然擡眼之時,眸中渙散的神色已然重新聚斂!
這幅畫…正是當日雲漣殿,自己房間之中的那一幅,也是楊勇初見自己之時,所作的那一幅…
上面,還寫着那半闕相思令:月影單,雁影單,並對花期問哪堪?殘荷水半灣。
雲凌細細讀着,面上竟不自覺地掛了笑。人生若只如初見,該是多麼美好?可惜如今,一切的美好,都已然蕩然無存。
雲凌輕輕執筆,將那畫兒平鋪在案上,一字一字寫道:愛無言,念無言,殘憶只得夢中翩。聞鈴抱枕眠。
楊勇,楊勇…我如今思你,念你,然而一切,都只能在夢中了…
沉星雖然不懂雲凌所寫之意,不過見她的神情,便也能猜出個大概了,只得嘆道:“娘娘若是喜歡,不若奴婢再將這幅畫掛在寢殿之中吧。娘娘時常見着,也能有個念想…”
雲凌輕輕放下手中的筆,嘴角泛起了幾分苦澀,搖首道:“不,將它燒了吧。”
沉星一驚,不可置信道:“娘娘,這…這可是您與殿下的唯一念想了。搬去偏院之時,娘娘只帶了這一幅畫,奴婢知道這是對娘娘最重要的東西,才從火海之中搶了出來,您…”
雲凌嘴角的苦澀之意更濃,淡淡地望了一眼慌張的沉星,道:“謝謝你,沉星。只是當日,即便如何艱難,我與勇哥,總是廝守在一起的。我當時想着,這幅畫,當然是要陪伴在我們身邊,作爲我們彼此心意的見證。”
雲凌嘆了一口氣,道:“可是如今…我們之間,哪裡還需要它來見證呢?人已不在,留着畫又有何用?更何況…”雲凌的語氣逐漸清冷下來,與這夏日的溫度格格不入:“這裡,骯髒不堪,沒有一個地方,能夠配得上來擺置這幅畫。所以,我填完這一闕詞,只是爲了將它送給勇哥。”
沉星暗暗嘆了口氣,終是不再辯駁什麼,只淡淡地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奴婢就遵照娘娘的吩咐。或者,奴婢偷偷去一趟東宮,燒給殿下吧…此時時辰還早,娘娘不若多睡一會兒。只有養好了身子,才能…”
雲凌望着沉星,淡淡點了點頭。如今的她,已經不再是十二年前,那個纔剛剛進宮的十七歲少女了…這十二年來,她學會的最重要的事便是,堅強。
她不再是那個小姑娘了,不是那個因佩兒離世會痛苦流涕,因誤殺了元佩琳的孩子而懺悔不已的雲凌了。她的心腸逐漸硬了…
對不起,勇哥。南陳舊境,我曾答應過你,再不捲入這宮中的爭鬥之中,可是如今,我是一定要食言的了。
不僅是爲了保護自己…更是爲了報仇!如今我活着的唯一念想,便是摧毀這一切…摧毀這些本該屬於你,卻害死了你的一切!
宮廷,江山…一切的一切,都要毀掉,以祭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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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廣身着一身龍袍,來到寒梅宮,聽說了前幾日雲凌手刃宮婢之事,不禁大爲驚訝。
曾經與雲凌在一起時,只覺得
她容色傾城,且xing子極爲柔婉…且並不是像蕭筎那般一味的溫柔,讓人有些膩煩。可是萬萬沒有料到,她竟有這般剛烈的xing子…
念及此處,楊廣的心不禁微微一沉。愛之深,恨之切,她如今這般反應,何嘗不是在說明着,她與楊勇的情深意重呢?
“陛下…”那個僥倖逃脫一劫的宮婢淚凝香腮,不無委屈地念叨着:“奴婢奉陛下與皇后娘娘之命前來看管雲妃,可她實在是…您是沒有看到她昨日的樣子,整個人都像瘋了似的,突然便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匕首來,一下就把蓮香給捅死了,蓮香的屍首,現在還在殿前呢…她簡直是瘋了,還請陛下保重龍體…”
楊廣平日最煩的便是女人在身旁絮絮叨叨個沒完。若是蕭筎便也罷了,終究是多年夫妻,且蕭筎一向以自己爲尊,無論做何事都會盡心盡力的爲自己着想。可是這宮婢,又算得了什麼呢?
楊廣的面色逐漸陰沉下來,肅色道:“雲妃是娘娘,自然有處置奴才的權力。”
楊廣身邊的太監總管蘇德乃是昔日伺候文帝多年的王喜的徒弟,一向是個十分機靈的,此時聽得楊廣這樣說,便尖聲細氣道:“定是你們笨手笨腳,惹怒了雲妃娘娘。雲妃娘娘乃是主子,你們偷奸耍滑,竟然還敢膽大包天地跑到陛下面前來哭訴,不要命了麼?”
那宮婢嚇得花容失色,連忙跪地,連連叩首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雲凌再如何,終究是楊廣曾經心愛之人,而將她立爲雲妃,也足可見如今的雲凌在楊廣心中仍有地位。她好與不好,再做錯什麼事,也斷然不是一個宮婢可以隨意議論的。
楊廣聽得厭煩,便揮一揮手,對蘇德道:“你看着處置吧。只一樣,如今宮中的風氣要正一正了。若是一個個奴才都敢這樣議論主子,朕這宮中成了什麼。”
“是,陛下放心。”說罷蘇德便恭送楊廣進了寒梅宮,而那個可憐的宮婢,便被髮配到了掖庭宮做苦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