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蹭到將近七點,兩人才最終到家。一開家門,僕人便上前,幫他們褪去了外套,送來了拖鞋。
“我怎麼不知道你們家住這裡?”顧予茗小聲對沈亦則嘀咕,這棟別墅坐落在江邊,顧予茗以前從沒來過。
“什麼‘你們家’?”沈亦則迴避了顧予茗的問題,對這個用詞提出強烈抗議:“是‘我們家’。”
“喲,這小夫妻家門還沒進呢,就又開始說悄悄話了。”孟有榕還是和以前一樣,對着沈亦則和顧予茗就是一陣打趣。
一陣寒暄之後,顧予茗便跟着孟有榕到廚房打下手,只留了沈氏父子倆在書房。
五年沒見,可沈言君似乎對沈亦則仍舊沒什麼感情。
“看這樣子,你妻子還不知道他們家的事情吧。”他問。
薑還是老的辣,這樣開門見山直入主題倒叫沈亦則措手不及。
“嗯。”他敷衍着。
“亦則,委屈你了。”沈言君拍拍兒子的肩:“叫你娶顧家的私生女。”
沈亦則神色複雜地搖頭:“能幫上爸爸的忙,我很開心。”
沈言君對兒子這番話頗爲讚許:“現在呂家已經完全沒有任何威脅,其實就算我不出手,呂仟淑被那個病秧子的女兒拖着,遲早也要完蛋。”
沈亦則右眼跳的厲害:“爸,現在他們怎麼樣?”
“呂仟淑只有一個親生女兒,她年紀大了,本就應該找好接班人,可偏偏這個親生女兒身體孱弱,剩下的一個女兒跟她又完全沒有血緣關係,還是沈家的兒媳,你覺得她們怎麼樣?”
沈亦則張張口,卻沒能回話。
“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任何威脅了。”沈言君接着開口,照他對兒子的瞭解,顧家丫頭應該不是他會喜歡的類型那個:“如果你不喜歡,隨時可以離婚。拖得越久,到時候財產分割,就越麻煩。”
沈亦則更加說不出話來。
而提到接班,沈言君也開始擔憂:“亦則,你還打算做醫生做多久?我可就你這一個兒子。”
“爸爸也很年輕啊!”沈亦則開口:“再說了,我在醫院也幫忙父親照看啊!”
“那不一樣。”沈言君還欲再說,門外卻傳來了僕人的聲音,說是年夜飯終於好了。
沈家在b市住了很久,b市在北方,而w市則是不折不扣的南方城市,因此這頓團年飯也是十足的南北混雜,既有湯圓也有餃子。
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的氛圍很溫暖,就是沈亦則和顧予茗一直在爭到底是叫元宵還是湯圓,最後三比一,顧予茗表示非常不滿。
用過飯後,一家四口圍坐在客廳看春晚,之前孟有榕思子心切曾經到過s市一趟,喜歡上s市特有的桂花糖藕,雖然現在淘寶萬能,卻還是和兒媳討論起糖藕的做法來。
婆媳倆說得正高興,沈亦則一顆腦袋卻突然竄了出來。
“媽,阿茗說要幫我打一雙手套,您教教她,不然她打的我還真不敢戴。”
她什麼時候說過?!可在媽媽面前,顧予茗當然不敢像往常一樣拿靠墊打他,只好呵呵呵地在一旁笑。
孟有榕一提也護短道:“我們阿茗是學建築出身的,你還擔心她打不好?”
一提起這個,沈亦則坐直了身子,不愧是他的媽媽,只需他稍加引導,就能帶到他想要的話題。
於是他順勢說道:“媽媽,我和阿茗想和您商量個事情。”
顧予茗聽了卻和孟有榕同樣驚詫地望向沈亦則,她什麼時候又要被他拉着一起背鍋了?
“你說。”
“我現在開始工作了,你知道的,醫生工作很忙,我有時候也不能回家,但是人醫的各項設施都很完善,讓阿茗一個人在家裡等我也不太好。”他緩緩說道。
孟有榕點了點頭,示意兒子繼續說下去。
“所以我就想啊,阿茗好歹也是建築系畢業的,我實習醫生薪水也不算多,不如讓她出去工作,這樣她在家裡的時間也不算是浪費。”
沈亦則話出口的一刻,就看見顧予茗完全愣在了那裡。
“阿茗,這是你的意思嗎?”孟有榕和沈言君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轉頭就望着顧予茗。
顧予茗從沒想過沈亦則居然會在這個時候提起這個來,點頭是不給孟有榕面子,不點頭是不給阿則面子,這讓她很難做。
還好,孟有榕開明地笑了:“這是你們小夫妻兩人之間的事情,只要是阿則同意,我這個老婆子哪有什麼攙和的道理。”
沈亦則正準備放下心來,卻被孟有榕的下一句話徹底擊沉。
只見孟有榕關心地牽過阿茗的手,和藹可親地說:“那你們準備什麼時候要孩子?”
“隔壁老王家的兒子可都是會打醬油了呢!你們…五年了…怎麼會…”孟有榕欲言又止,一般新婚夫妻都是乾柴烈火的,如果超過兩年還沒有消息,都是要到醫院去做全面檢查的,可是兒子已經結婚五年了,就算之前亦則忙着學業,可是傳宗接代的事情,又怎麼是小事呢?
“媽,”沈亦則一臉尷尬地解圍:“我和阿茗當然明白您的意思,只是這種事情,要看緣分的,急是急不來的。”
顧予茗見狀也在旁臉紅成了一團,不知怎麼接話。
孟有榕見狀繼續開口:“讓阿茗出去工作,當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建築這樣的行業…”
“我覺得我還是專心在家照顧阿則就好了。”瞬間明白了婆婆的言外之意,顧予茗連忙表着忠心:“更何況…更何況也要爲以後的孩子做準備。”
沈亦則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可這樣的家庭,阿茗天生就處於弱勢,他再開口也只能是越描越黑,媽媽不會怪他,只會認爲他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妻子在背後的授意和指使,吃虧的也只能是阿茗。
“哈哈,這個超搞笑的。”於是只好指着電視熒屏轉移焦點,誇張地對着小品大笑。
尷尬看似被掩埋,到了十二點,數完鐘聲之後,全家人去放煙花和鞭炮,等到顧予茗和沈亦則回到房間,別墅外的聲響完全沒有一點要小的聲勢,煙花照得天際猶如白晝。
“你放心睡好了。我今晚看江老師給我的案例,不會睡覺。”沈亦則躺在牀的左手邊說道,這是在沈家,這是在過年,他們自然不可能分房睡。
顧予茗遲疑地點點頭:“阿則,其實媽媽今天說的,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你什麼意思?”於是兩道濃眉再度皺起。
“我…”顧予茗尋找着措辭。
“好了睡覺!”沈亦則卻沒耐心再聽下去。
這一夜無眠。
半夜的時候,見顧予茗終於睡着,看完了案例,沈亦則躡手躡腳地出了門,準備到陽臺吹吹風——他的心實在太亂了。
沒想到父親居然也在,而且似乎早就知道他也會來。
“亦則,今天你媽媽跟你說的,你真的不打算考慮考慮嗎?”沈言君說着,把一疊照片塞到沈亦則手裡。
“趁着現在還沒有孩子,把婚離了,這樣對你對她都好。”
沈亦則遲疑接過:“這是什麼?”
沈言君點燃一根雪茄,吐出迷幻的菸圈:“亦則,等你繼承了沈家,到時候,那女人分的可就是我一半家產。”
“第一個女孩,蔡安盈,合夥人的獨女,我覺得不錯。”
“爸爸,你不能…”
“我知道你們還沒離婚,”沈言君不容沈亦則反抗,朝菸灰缸點點:“早點準備着吧。”
偌大的陽臺只剩了他一個人。正月初一的晚上,沈亦則看着那一疊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一個個妝容精緻,有些比她漂亮,有些比她端莊。
可是比她漂亮的沒她可愛,比她端莊的又沒她真實。
反正就是,都不如她。
回到房間,妻子還安靜地睡着,沈亦則翻身上了牀,握住她的手。
如果他們有孩子的話,女孩子就像何幼青一樣可愛,男孩子就像巒森一樣懂事,好不好?
某個念頭在沈亦則的腦海裡愈演愈烈,無論有多不情願,他得承認,從他們結婚的那一刻起,這個念頭就開始了。
那麼如果可以,就這樣不放開你的手,好不好?
大年初一,大年初二,大年初三……
僅有的七天假期,除了和他還有父親一起外出應酬,顧予茗似乎不願意怎麼出門。
更多時候,她似乎都和孟有榕還有家中的保姆一起膩在廚房裡,研究各式各樣的菜色,可就連孟有榕邀她出門買菜,她也總有各種藉口推辭。
可再這樣下去連沈亦則自己都看不下去,春假假期的前兩天,他終於說動顧予茗陪他去看電影。
“一起去看電影吧。”他對着正做菜的她說。
“我纔不要去看喜羊羊與灰太狼。”顧予茗並不搭理他。
聽出她諷刺他幼稚,沈亦則揮動着手中的電影票:“是動作片。”
顧予茗放下鍋鏟,盯着他。
沈亦則會錯意,連忙擺手:“是正宗的賀歲動作片,不是那種動作片。”
“你腦子裡都裝什麼啊?”顧予茗沒好氣地罵。
說着解下圍裙。阿則平時上班的時候辛苦,放假了也都是跟父親在照料家族生意,着實有些可憐。
她放下平底鍋。
“看在你求我的份上,陪你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