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顧同學,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蘇川生手足無措地立在牀前:“對不起啊。”
顧予茗搖了搖頭,還是覺得有些昏昏沉沉,午後的陽光灑進來,讓她睡意惺忪:“我記得你,大二招新的時候,在曲棍球社。”
蘇川生的眼睛被瞬間點亮,接着又有些羞澀:“其實,我也一直記得你。”
於是從身後拿出準備的禮品,顧予茗看着他,剛開始是初元核桃露,再後來是高樂高,最後那男孩居然又拿出了一袋中老年奶粉。
顧予茗心裡有一千頭草泥馬奔過,接了那瓶高樂高,得體地說:“同學,我只是被你砸了頭,不是被你砸斷腿,更不是中老年,你的歉意我收下了,至於其他的,你還是拿給你爸爸媽媽喝吧。”
蘇川生也才注意到奶粉袋上的字樣,只好尷尬地解釋:“不打不相識嘛。”
對了,還有這個,他從背後拿出一束花,心想這次肯定不會出岔了:“這個給你,你肯定喜歡,祝你早日康復。”
顧予茗點點頭,拆開覆在花上的報紙。
是瓊花。
她將花插在旁邊的花瓶裡,臉上帶着的笑容卻分明有了涼意:“誰跟你不打不相識,我要睡覺了,你出去。”
門外。
蘇川生憤怒地晃着手裡的‘中老年奶粉’:“老祝,你眼瞎就算了,心也這麼黑!”
“我眼瞎?”祝長庚冷哼一聲:“害阿茗躺在這裡的究竟是誰?”
接着看向蘇川生手裡的袋子,瞬間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本不該犯這樣的錯誤,只是當時一心只惦記着花,至於奶粉的牌子,他倒真沒注意。
“好了,”蘇川生灰心喪氣:“本來還指望通過這件事能有什麼交集,這下倒好,全被你攪黃了。”
“道過歉就好,她不是那麼小氣的女孩子。”祝長庚剛剛從護士站回來,護士站那個幫顧予茗處理傷口的護士長儼然把自己當成了她的男朋友,還要他把藥親自送到病房。
蘇川生聽了祝長庚的話,滿心疑竇,不說是整個曲棍球隊,但凡是認識祝長庚的人,都明白他冷淡自持的性格,但是眼前這個微微蹙眉的少年,看他眼角眉梢不自覺流露的悲傷,蘇川生雖然止不住的好奇,卻莫名地再也不忍心打擾。
祝長庚手裡拿着藥,推門的瞬間,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過還好,她在睡覺。
她怎麼總是這麼多災多難,他想,坐在她的牀頭,一動也不動。
“沈亦則他沒來看過你,對不對?”祝長庚盯着她插在牀頭的瓊花開了口,他沒再來看過她,可是她的一切,他了如指掌。
“阿茗,我不想要叫你爲難。”饒是聰明如他,也始終想不通他們那天在護理室的對話,祝長庚弄不明白,到底是爲什麼,阿茗會選擇離開他,又到底是爲什麼,她從未喜歡過沈亦則,卻還是不肯離開他。
“所以,你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們兩個的事,爲什麼,要扯上別人呢?”
祝長庚低下了頭,少年完美的側臉寫滿小小的迷惘:“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對我……我很難過。”
太陽還是那個太陽,一如那一年的陽光,祝長庚恍惚擡眼,女孩的面龐似乎在太陽下閃着光輝,可是他卻覺得陌生,和女孩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卻又彷彿還在昨天——他是個好學生,他總是在複習。
這一次,他沒有做賊心虛似的像個小偷樣子悄悄盯着女孩的五官,他得學會,守護自己心愛的東西。
不相信命運,更不相信成全。
這是個禮貌的吻,淺淺相接的時候,陽光似乎還能通過脣片之間的縫隙投射到花瓶上,可只有當事的兩人明白,他們有多麼難捨難分。
“阿庚,對不起。”當眼角的眼淚被他小心揩去的時候,顧予茗默嘆口氣,終究,還是被他發現了。
祝長庚卻並沒有回‘沒關係’,當他發現她掛在眼角的淚時,卻很驚喜,她醒了,卻沒有拒絕自己。
“既然你知道對我不起,就乖乖聽我的話。”
他繼續孩子氣地吻了她,他永遠都是那樣溫柔憐惜,帶着心痛和體貼,帶着不安和珍貴。顧予茗深知她不應該回應,她不能迴應,可是隻要是面對祝長庚,她就一定會喪失所有理智,她帶着沉重的罪惡感,根本不懂要怎麼拒絕眼前這個人。
即使她深知,再這樣玩火自焚下去,不僅是她自己,還有阿庚,他們都將會永遠萬劫不復。
喬仁竹和祝長庚自從這件事情之後開始迅速熟絡起來,和祝長庚相比,喬仁竹明顯要開朗得多,他和何幼青一直甜甜蜜蜜,祝長庚愛學好問,迅速掌握了要點,即使還是覺得丟臉,還是開始在顧予茗身邊跟前跟後。
時光好像回到了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自從沈亦則和自己決裂之後(鞥)已經很久不曾再出現在s大,顧予茗不想過去,祝長庚不想未來,走在櫻花大道的時候,顧予茗反而變成了最沉默寡言的那一個,祝長庚性格害羞拘謹,可是隻要和阿茗在一起就會變得很自在,說着自己,說着和阿茗分開這一年多的生活,還說等到入夏的時候,要一起去看瓊花,顧予茗總是在一旁聽着,剛開始的時候總是憂心忡忡,到了後來總是不由自主明媚。
他們沒有過去,也不會有未來。如果終有一天這樣的愛情要思念成癌,那在那之前,即使萬分危險,她同樣心甘情願。
週六,雕刻時光咖啡館。
顧予茗依舊靜靜地抹着吧檯,窗外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美妙的咖啡館,令人沉醉的午後,對客人們來說,確實很美好。
音響裡緩緩流淌出的是首中文歌,顧予茗仔細聽了聽,周蕙版本的《冬季到臺北來看雨》,一首或許比顧予茗年歲都大的歌,卻在又一種改編中變得悠揚,雖然是春季,也不是臺北,可是窗外的雨,倒也算應景。
“輕輕回來,不吵醒往事,就當我從來不曾遠離。”
“如果相逢,把話藏心底,沒有人,比我更懂你。”
歌是lora選的,有種和她不符的從容。
點單臺一直是lora在看,顧予茗則隱藏在一堆紅酒後面剪會員卡,沒過一會兒,tyler端出三杯咖啡,讓顧予茗和lora一起送。
走到玄關處的時候,lora看着自己手上的熱美式和康寶藍,小聲向顧予茗嘀咕:“我看那女孩肯定是失戀了,一個人點三杯咖啡,還非要坐在外面。”
顧予茗看着自己手上的卡布奇諾,努努嘴:“點這麼多,很浪費唉。”
跨過玄關,lora率先放下托盤,顧予茗沒有擡頭看客人的習慣或是勇氣,跟在後面說了一句請慢用便打算離開。
放在托盤上的手卻被輕輕拉住,顧予茗擡眼,是個很漂亮的女孩,d&g的當季洋裝穿在她身上,顯出玲瓏窈窕的身材。
“tea,我想跟你談談。”女孩看了顧予茗身旁的lora一眼,語氣很禮貌。
顧予茗張皇失措地點點頭,坐在她對面的位置。
“我知道你,你是fall。”女孩擡眼的瞬間,她就認出來了。
接着自我介紹:“我,顧予茗,s大建築系二年級。”
柳嫿秋臉上的笑容在lora離開之後瞬間消失:“很巧,我們同級,柳嫿秋,外文系。”
接着開門見山:“很明顯,我比你更適合祝長庚。”
顧予茗皺眉,不由自主地反駁:“適不適合是你一個人說得算的嗎?”
柳嫿秋聽了有些惱,雙手環着胳膊,眯起美麗的垂眼:“我或許沒有你心思那麼多,可是有些時候人和人天生就是不同的,你在咖啡店打工的時候,我可以享用咖啡;你或許能帶給他改變,但是你不能帶給他一個年輕人最需要的金錢和地位;女孩子最重要就是矜持自重,而不是爲了得到喜歡的人不擇手段。”
顧予茗本來是在一直微笑着,直到柳嫿秋說出最後一句話。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自重?”
柳嫿秋從小就是養在富貴人家的公主,此時揚起了一張精緻的臉:“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顧予茗繼續微笑:“要我離開祝長庚也不是不可以,”
“我要錢!”
柳嫿秋微愣,特意嫌棄地拍拍袖子:“祝長庚是瞎了眼纔會喜歡你。”
“說吧,你要多少?”
“你覺得阿庚值多少?”顧予茗毫不示弱。
柳嫿秋皺眉,眼前的女孩衣着樸素,眉眼間對着她全然沒有懼怕。
於是咬咬牙,報了一個數字,越是貪婪的女人就越是平靜。
“拿錢衡量你未來的男朋友,柳姑娘,你連尊重都不懂難道還知道自重?”顧予茗挑眉,一字一句,絕不嘴軟。
歌聲悄悄在兩人之間流淌,曼妙繚繞,柳嫿秋被顧予茗這一句弄得火冒三丈,卻說不出一句話,只能用一雙眼睛瞪着她。
半晌。
“你之所以不會拿錢衡量別人是因爲你沒有那個資格,不要你的硬氣掩蓋你貧窮的事實。”
“對,我是沒錢。”顧予茗笑:“在我心裡,每一個人都有價格,阿庚也不例外。”
“可是,這個價格,無論你用多少錢,都出不起。”
柳嫿秋輕輕捶桌:“你當我的面在咖啡館摔倒在他面前,又故意在操場上昏倒,這麼卑鄙比我又好到哪裡?”
顧予茗直起身:“你也可以試試學我裝裝可憐什麼的,看他會不會救你!”
“如果你是真心喜歡阿庚,我保證不會和你爭,可是,你不喜歡他,你只是相中了他,任何一個和他相像的人都可以代替他。”說出這個事實的時候,顧予茗有些心痛,如果這是一個真心喜歡阿庚的女生,自己就可以放手了。
自己就必須放手了。
“你胡說!”柳嫿秋氣急敗壞,看見了桌上的三杯咖啡,隨意拿起一杯就朝顧予茗臉上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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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予茗瞬間全身溼透,狼狽地呆立在那裡,順着鬢角緩緩流淌的除了醇香的咖啡,還有依舊在播放的歌聲。
“冬季到臺北來看雨,別在異鄉哭泣。”
別在異鄉哭泣。
腦子裡的聲音不斷在朝自己喊要冷靜,顧予茗翻翻自己的牛仔褲兜,掏出餐巾紙開始擦:“咖啡是tyler做的,這樣很浪費,而且我還需要這份工作,所以我不會潑你…”
“我不需要這份工作。”一個滿是怒氣的男聲響起,男生拿起另一杯咖啡以牙還牙地朝那張妝畫得相當精緻的臉潑去,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