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還想問一件事。”
“你想問凌雲去辦什麼要事了?”
“嗯。”
“哎,這件事我不該說的,但你既然擔心她,我就對你說,你聽了也不要說給別人。她是奉陛下的命令去尋訪平原子。”
蘇籍心下了然,看來陛下有疑惑要問平原子這未卜先知的人。
只是這又讓蘇籍確定一件事,趙子行變了。
若是以往,趙子行無論如何都不會透露朝廷的密令。
他也變了,畢竟以前的他不會耍這樣的心機。
趙子行又和蘇籍說了關於看守那批神殿暗子的細節,其實大方針都已經安排好,差遣蘇籍去,只是因爲需要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坐鎮。
放眼南北鎮撫司沒有比蘇籍更合適的。
第二日蘇籍到了慈源寺,宇文信主動過來。
這小子對大神官依舊賊心不死。
蘇籍實在趕不走他,只得任由他來。
至於少年蘇籍就放養他了,讓他自己觀星。
“大人好。”
一派和尚對蘇籍恭恭敬敬地問候道。
蘇籍想他一個道門翹楚,居然臨時成了一羣和尚的頭子,實在教人感慨。不過這慈源寺的和尚也不真是吃齋唸佛,都繼承了大禪寺吃肉殺生的傳統。
其實他們都是皇室的另一支力量,老和尚在慈源寺廣傳佛法,另一個任務就是教導出一批武僧來。
這支力量,除了天子可以調動外,便只有太子可以調動。
而武僧們的出身都十分清白,絕對效忠皇室。
“太子啊,居然是個白癡。”
當今太子已經四十歲,但智力仍是七八歲的孩童,天子不知做什麼考慮,總是不換太子,此前還有人試圖謀害天子,都被天子派爪牙清理掉。
天子維護太子的決心很堅決,到現在幾乎無人敢動太子了。
而且太子雖然愚笨,卻有一個精明至極的太子妃。太子妃是趙無鹽的親姑姑——“趙芸”,這是非常厲害的一個角色,東宮上下提起這位女主人,無不敬畏有加。
趙家也似乎專門出這樣的女子。
趙無鹽的本事絕不下於乃姑,光看魏青雲見了趙無鹽便如老鼠見了貓的架勢,蘇籍甚至可以想象自己這位小舅子將來悽慘的人生。
“怎麼成了小舅子?”
蘇籍暗罵自己心思又開始飄忽不定了。
這是通幽到具體過程中心境不穩的緣故。
而且修道容易守道難,武功越高,越應該遠離凡塵俗世,免得受到擾亂。
因此江湖上難得一見通幽境以上的高手。
蘇籍若不是心有掛礙,早也歸隱去了。
人生在世,總是身不由己居多。
蘇籍巡查了一遍看押的神殿暗子,又仔細瞭解了一番慈源寺。
到了晌午,蘇籍吩咐大家都輪流去吃飯。
宇文信道:“來的時候我發現一家附近新開的小麪館,應該味道很好。”
“既然你都覺得好,那可以去試一試。”
麪館隔慈源寺只有一條巷子,在朝陽觀和慈源寺中間。
許是新開張,沒做宣傳,麪館的客人有些稀稀落落。
蘇籍看了麪館的老闆一眼,對宇文信傳聲道:“你真的是教我來吃麪?”
這麪館其實不在蘇籍和宇文信之前來的路上。
宇文信回以傳音道:“面要吃,事也要做。不過先吃麪。”
蘇籍道:“一個甘於平淡的劍客,我們何苦找他麻煩。”
他很有些同情心,知道人一旦拿了劍,這輩子都休想徹底放下。
只是他不想做這個惡人。
“既然學劍,就該有這種覺悟,你看這裡的客人有誰是來吃麪的?我瞧只有你我。”
蘇籍便不再多言,只對老闆道:“一碗陽春麪,十粒蔥花。”
老闆用吳中話問道:“客官是江南人?”
陽春麪放十粒蔥花,正常來說,是江南本地人才知道的地地道道的吃法。何況他看蘇籍也長得有江南人面孔。
蘇籍道:“你不認得我?”
老闆搖搖頭。
宇文信一旁笑道:“他叫沈道子。”
老闆露出一分驚色,道:“你真是沈道子。”
蘇籍點點頭,說道:“快去做面吧。”
老闆忙去下面。
蘇籍很有耐心地等面好,遠處是慈源寺的高牆,近處是湯鍋的白色蒸汽,周圍的客人少且安靜,即使聽說他是沈道子,也沒有喧譁。
老闆似乎也真的不認識他。
蘇籍忽地對宇文信嘆氣道:“但願這碗麪真的很好吃。”
宇文信笑而不語,他帶蘇籍來當然不是爲了吃麪。
蘇籍也知道了。
“沈大人,你的陽春麪好了。”
湯色清亮,面似雲團,十粒蔥花不多不少漂浮在面上。
蘇籍吃了一口,湯很熱,麪條入口爽滑,蔥花很是入味,只是蘇籍吃了一口就投箸道:“這次味道比上次淡了一點。”
他說了一句奇怪的話,可心裡卻也生出一種早已吃過這家的陽春麪的感覺。
老闆有些驚愕,他當然是第一次見蘇籍。
轟!
蘇籍身上爆發出一股強悍至極的劍氣,他面前的桌子直接爆裂。
他適才安安靜靜,像極了吃草的兔子,此刻劍氣從身上爆發,如猛虎下山。
氣質在瞬息間,由靜而動,由溫馴變爲兇猛。
蘇籍的眼眸也像劍,看着稀稀落落的客人,輕聲道:“想必諸位是來殺我的。”
他的氣勢沒有嚇走任何一個客人,老闆卻好似受驚的貓,躲到鍋爐邊上,邊上有燒火棍,其實那是一把劍。
今日是晴天,雖然近來入冬,但有藍天白雲,何況現在是午後,所以不冷。
但老闆手上一道劍光出現,立時便將周圍變成了寒冬臘月。
他確實不認得蘇籍,但他今天確實要殺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蘇籍。
“一劍光寒五十州。”
太白門的劍法即使飽含殺氣,也會顯得特別有詩意,那是骨子裡的東西。更奇妙的是蘇籍一下子就認出來這一招劍法,好似他已經練習過千百遍。
蘇籍駢指爲劍,赫然跟老闆是同樣一招劍法。
以手指對鐵劍,似乎是以卵擊石。
結果確實是以卵擊石。
只是石頭是手指。
鐵劍破碎,碎片如蝴蝶飛舞,片片插進老闆身上。
只一照面,這個在江湖上可稱一流的劍客,便在蘇籍手上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