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暗香襲來。
“好看嗎?”女子動人的聲音好似黃鶯初啼,但語氣卻透出一股陰冷。如
蛇一樣的陰冷。不
堪盈握的細腰,倏忽間給一襲寬大的風衣掩蓋,姣好的面容,只給人驚鴻一瞥,旋即遮掩在一面黑色的斗笠下。
她已經在蘇籍身側不足五丈的地方。
深潭蕩起一條白線,證明她適才速度是有多麼快。“
你認識我?”蘇籍反問道。蘇
籍做下這樣的判斷並不難,因爲以女子表現出的武功,若是發現有人偷看她洗澡,第一反應該是打人,而非是發問的同時,保持一定的警戒距離。“
認得你蘇子思,不是很正常的事?”女子淡淡道。
蘇籍道:“但在這樣偏僻地方遇見一個認識我的人,可不正常。”
他心道:何止不正常。且
不說他神功有成,近乎返璞歸真,即使熟人,乍見之下,都可能將他直接忽略掉,而且現在他一身襤褸,哪怕是面貌體形恢復,也不可能一見之下,就將他和過去那個飄逸出塵的蘇子思聯繫起來。
除非這人本身對他很有研究,且是一個高手。比
如和尚,無論蘇籍面貌變化成什麼模樣,釋道宗一定能認出他。因爲體型面貌可以改變,但內在那股神韻,卻不能完全掩藏。
這神韻,道家謂之祖性,儒家謂之性靈,佛門謂之佛性。
名雖不同,其實爲一。女
子道:“我不打算追究你,煩請你也不要出現在我眼前。”蘇
籍道:“你都知道我的名字,我是不是也該知道你的名字?”
女子冷笑道:“蘇子思也跟俗人一樣喜歡八卦嗎?”“
好奇心和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很像是登徒子。”“
我沒說我不是。”
蘇籍步步緊逼,絲毫沒有君子風度,實則是他敏銳把握到女子非是大人大量要放過他,而是另有緊迫的事要做,所以沒有節外生枝。他
現在身處這樣陌生的環境,自然要弄清楚,否則很容易遭遇不可預知的風險。
何況,女子是人,還認識他,總可以交流。
“昂吾!”一
陣奇怪的聲音遠遠出來,女子神色一變。
她瞪了蘇籍一眼,然後整個人鑽進深潭,同時一條純白的大蛇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跟着也鑽入水中。深
潭不見底,蘇籍也不知道這一人一蛇去了哪裡。他
猶豫片刻,終沒有決定跳入深潭,而是看深潭環境還行,先打坐一會。
他打坐當然不是煉氣這麼簡單。
先天氣網無聲無息蔓延出去,精神力附着其上,漸漸到了深潭底部。氣絲彷彿觸手一樣,開始給他回饋深潭的情形。
水裡生長着魚,近乎透明,臟腑清晰可見,大的有一尺,小的有一寸。只是氣絲綿延很遠,都找不到底部。
蘇籍心頭一動,氣絲攀附深潭周圍的石壁。
“昂嗚!”蘇
籍又聽到了那奇怪的聲音。
只是這聲音居然是從石壁裡傳來的。
聲音忽大忽小,甚至帶有一絲痛苦,偶爾還間或一聲蛇嘯。
隨着氣絲蔓延,蘇籍終於在石壁上找到一個甬道,只是水從甬道里流進深潭,氣絲很難逆流進去。蘇
籍稍作思忖,決定探個究竟。他
鑽入深潭,游到甬道,逆着水流,鑽出去。甬道不長,也就一百餘丈的距離,只是因爲逆着水流行動,讓他動作很是遲緩。流
水不容易傷人,可水量和流速一旦成了規模,力量就很可怕。
這一點,蘇籍不久前才領教過。
好在這甬道下的水流變化不多,蘇籍很快把握住水勢,起初二三十丈他速度很慢,到後面卻越來越快。
水勢也成了他可以利用的力量。
最後他終於衝出甬道。
眼前是白花花一片。
原來頭上正是瀑布,面前是個石坳,正好將瀑布的水引入甬道里。
可是周圍並無適才的怪聲和蛇嘯。上
了石坳,只見下面很空曠,一覽無餘,絕沒有藏匿的地方。
蘇籍心裡很是奇怪,難道她和它們都已經走了?他
很篤定女子離開跟怪聲有關,而且怪聲裡有蛇嘯,更是有力的佐證。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蘇
籍略作思忖,決心遊回深潭,聽聽還有沒有那個怪聲。
回去是順着水流,所以片刻不到,蘇籍就回到深潭,因爲就在潭裡,不用氣絲感應,他也聽到了怪聲和蛇嘯。
難道她們就在深潭裡?
蘇籍往下面遊,漸漸就聽不到怪聲了。回
到甬道附近,怪聲最清晰。蘇
籍心道:“莫非附近還有別的口子?”不
多時,怪聲消失。蘇
籍心中一動,浮出深潭表面,他又看到了剛纔的女子。
她身上泛起白霧,不一會身上的衣服就蒸乾,可見她仍是剛從水裡出來,問題是他在深潭裡沒有找到她。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蘇
籍剛纔明明看見她進入深潭,此刻又很明顯從別的地方出來。蘇
籍有樣學樣,先把衣服弄乾,然後直接問道:“你剛纔到底在哪裡?”女
子冷笑道:“你不是才智無雙麼,你自己猜。”
她顯然心情不怎麼好。諷
刺蘇籍一句後,馬上又道:“小白,我們走。”
一條白蛇從土裡鑽出來,女子給它馱着,倏忽間遠去。蘇
籍看着蛇道,心想自己要不要跟上去。不
到片刻,蘇籍就跟上去,只是追出半里,女子的痕跡又消失了。
要不是女子認識他,蘇籍都以爲自己是不是遇上什麼隱居深谷的怪人。正因女子認識他,蘇籍才覺得她是從外界進來的,來這裡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其
實女子好好說,蘇籍未必就有這麼大好奇心,非要搞清楚她的事。只
是她越是遮掩,蘇籍就越是好奇。正
如一個女子要是不着寸縷,可能就教人毫無性致,但半遮半掩,反倒是誘人。
不過要是花七在這裡,肯定別有見解,或許會說可能是蘇籍曾經無意間傷了人家的心,所以現在對他才愛答不理。甚
至花七還會諷刺他,肯定是因爲人家不理他,他纔會這樣好奇。
因爲天下的女人,哪個不喜歡蘇子思呢。連
南康、玉真這樣的貴女,連魏凌雲這樣的天之驕子,都對蘇籍動心。蘇
籍確實有一點這樣的念頭。他
不覺得羞愧,而是做爲人,有這樣的念頭產生豈不是很正常。
他是活生生的蘇子思啊。肚
子咕咕叫,蘇籍又餓了。他
最近特別容易餓。
按理說,他的傷勢已經恢復了,先天氣功又是道家最高明的煉氣功夫,雖然讓他還不能徹底斷絕五穀,但也該這麼容易餓纔對。但
蘇籍本能感受到自己身體需要更多的營養,而且是特別的營養。如
起初他吃的那條大蛇,血肉裡就有很多天地精華,那纔是他急需的。同
時蘇籍也感受到自己的身體素質比過去長進許多。
外功雖然不是他的弱項,但也不強,比起釋道宗,更是差之甚遠。可
現在竟有很明顯的進步。
他的體質正產生特別的變化,且並不突兀,彷彿本應如此。
蘇籍隱有所悟。釋
道宗是由外入內,而他現在怕是由內而外。這
是武功到一定境界,自然而然的變化。
內外兼修正是武學至理。用
道家的術語來說就是內外兼修。
只是修煉內氣還可以採氣煉氣,而外家功夫,除了煉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吃,甚至吃比煉還重要。這
是很顯而易見的道理。
俗話說“窮文富武”。這
裡的練武,通常是外家功夫。
外家功夫就得吃,吃不好,就練不好。強
行練,只會把身體練壞,得不償失。
但是這裡除了那些果子,真正能進補的就是蛇,還有鱷魚。蘇
籍不喜歡吃鱷魚。倒
是蛇肉味道很不錯,可以生切,可以烤,可以煮。
只是附近沒有調料。
蘇籍也試圖找出口,但這裡就是個深谷,周圍很高,而且峭壁光滑,越往上,天風越大,所以爬出去顯然風險很大,除非他飛出去。
以他現在的先天氣功,也可以勉強御空一段距離,但要飛出去,簡直是癡心妄想。於
是蘇籍老老實實抓蛇吃。附
近蛇的種類很多,蘇籍還可以換着口味吃。他
吃過雞肉味,也吃過牛肉味的蛇。
蘇籍又抓了一條蛇,正在想這條蛇是什麼滋味。女
子再度出現,對他咬牙切齒道:“你真的就這麼喜歡吃蛇嗎?”
蘇籍道:“我總得吃,這些蛇是你養的?”其
實他早有猜測。
女子道:“你知道還問,以後別抓了。”她
目光簡直要把蘇籍點燃,不過不知道爲什麼忍住了。
蘇籍道:“你可以跟我說說你在辦什麼大事,說不定我能幫你。”女
子道:“不用,你什麼都不做,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蘇籍嘆了口氣道:“這些蛇顯然很珍貴,我吃了,怪不好意思的,所以老想還你人情,你再考慮考慮。”
女子道:“不用,謝謝。”滋
滋!那
條白蛇又出現了,看着蘇籍十分畏懼。顯
然蘇籍的惡名,可能已經從它同伴的嘴裡傳給他了。
這些蛇都很有靈性。
女子嘴脣微動,居然在和蛇交流。
蘇籍覺得很奇怪,俗話說人有人語,獸有獸語,禽有禽語,其實不完全有道理。人類的語言比獸類的語言高級很多,正因爲有高級的語言和不斷演化成熟的文字可以交流,纔有文明出現。
但野獸同類間確實可以通過聲音,進行很簡單的交流,卻不可能和人一樣溝通得明白清晰。而
女子和這條蛇的交流,在蘇籍感覺上,似乎和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差不多。
蘇籍忽然想明白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