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豪見景天三言兩語便替自己解了圍,心中又是感激又是佩服,對景天拱手道:“多謝小兄弟,今日若不是你相助,虎踞鏢局只怕要名聲掃地了。在下方秋豪,敢問小兄弟尊姓大名?”
景天回禮道:“方總鏢頭客氣了,我叫景天。我聽說總鏢頭是徐大哥的故交,今日我和徐大哥路過鎮江,專程前來探望。”說着朝長卿示意。
方秋豪見了長卿,更是欣喜,一番寒暄之後,將長卿等人讓進了鏢局大堂,命人奉茶。虎踞鏢局大堂兩側陳列着兵器架子,擺着各式刀槍和鏢旗。正堂上懸掛一塊牌匾,上書四個遒勁的大字——鏢行天下。
長卿將景天等人跟方秋豪一一引見,聽到唐雪見來自唐門時,方秋豪神色忽然有些怪異,卻沒說什麼。
長卿問道:“方兄,敢問鏢局中是出了什麼事嗎,爲何今日有這麼多人上門鬧事?”
方秋豪說道:“徐兄弟見笑了。近來蜀地妖魔橫行,幾乎所有的兄弟都改走入川這條線,鏢局裡忙的抽不出人手。原本生意興隆也是好事,只是不知爲何,一月前入蜀的幾趟鏢忽然都失了消息,我派人入川去打探,好幾日了都沒有得到迴音,也不知究竟是怎麼了。”
長卿從懷中取出書信,遞給方秋豪。方秋豪拆信一看,驚奇道:“這是我的兄弟孟鏢頭的書信,徐兄弟你是從何得來?”
於是長卿將自己在江上相救伏威鏢局鏢船,林總鏢頭託自己送信的事情說了。方秋豪將信展開一看,臉色頓時大變。
“怎麼了方兄,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方秋豪神情凝重,說道:“信中說,他們在入川途中遇到妖怪襲擊,雖然貨物沒有損失,但是鏢師們幾乎個個身負重傷,只能暫時停下休養。因爲路上妖怪太多,郵驛鋪家家關張歇業,他們想給鏢局送信也送不出來,正巧孟鏢頭遇上了伏威鏢局的林總鏢頭,這才託他們順路將書信帶回。”
長卿皺眉道:“這麼說不止是水路,連陸路也已經有妖怪了?”
“是啊。其實關於妖怪橫行,早已經有各種各樣的傳言,只是大多是以訛傳訛,並不可信。但這是我兄弟親眼所見,必然不假。”
景天說道:“徐大哥,我和雪見在路上也聽到別人議論,說好像是鎖妖塔倒塌了,這才導致很多妖怪出逃。”
長卿大驚失色,蹭的一下站了起來:“什麼?鎖妖塔倒塌了?這……這怎麼可能!鎖妖塔是神界聖物,有五靈法陣加持,無緣無故怎會突然倒塌?”
景天趕緊道:“徐大哥你別急,我們也只是聽別人閒談時說起,不一定是真的。不過我那人說……好像是什麼鎮妖劍被人偷走造成的。你覺得可不可能?”
長卿鎮定了一下,沉思片刻,搖搖頭道:“應該不可能。鎮妖劍是我蜀山鎮派之寶,一向只有歷代掌門才知道其收藏之處,弟子們都私下傳說那劍插在鎖妖塔頂用來鎮壓羣妖,不過也只是傳說而已。況且那劍是妖類剋星,妖類根本不可能靠近。”
紫萱說道:“也許……不是妖族所爲呢?”
景天說道:“不是妖族的話,難道是蜀山有內奸?”
長卿又搖了搖頭:“鎮妖劍上面富有強大的靈力,不是普通人能夠使用的,應該不會是一般的蜀山弟子所爲。”
方秋豪將書信翻過一頁,說道:“孟鏢頭還打聽到了一些情況,聽說蜀山的五長老結成法陣,正在阻止妖魔外逃,其他的弟子則分頭下山捉拿妖魔。”
長卿緩緩坐了回去,皺眉道:“即使鎖妖塔沒有倒塌,蜀山也必定出了大事。”
方秋豪問道:“徐兄弟,你有何打算?”
長卿說道:“我雖已不是蜀山弟子,但師門遭遇如此變故,我怎能袖手旁觀?”
聽完長卿的話,衆人一言不發。方秋豪與手下鏢師韓青商議了幾句,對長卿道:“徐兄弟,我們決定明日召集人手起行,入蜀去接應孟鏢頭。你不如多住一日,隨我的鏢車一同入川如何?”
長卿搖搖頭道:“多謝方兄好意,只是我還是儘快趕回蜀山爲好。就不逗留了。”
方秋豪也不強留,對景天道:“小兄弟,今日我欠你一份大人情。你若有什麼東西需要託鏢,方某便免費替你走一次鏢。如何?”
景天喜道:“真的嗎?太好了,正好你們過兩天入蜀,這樣吧我去買幾壇鎮江的香醋,你們給我運到渝州去賣如何?”
雪見見景天始終忘不掉賣醋的事,又好氣又好笑,伸足在景天小腿上輕輕踹了一下,說道:“沒出息!人家大鏢局是專門押運寶物的,誰給你運那幾罈子破醋?”說着低頭看了看自己懷裡的包袱,起身道:“這樣吧,你們幫我跑一趟鏢好嗎?他是我的跟班,你們幫我就是幫他了。”
景天問道:“雪見你要送什麼到蜀中去賣啊?”
“笨笨笨,你就知道個賣!不理你!”雪見哼了一聲,將自己懷裡一直抱着的包袱解開,露出了幾個潘紅色的晶瑩剔透的果子,看上去十分鮮美,不知是什麼水果。“你們幫我把這些果子送到唐門好嗎?”
聽到“唐門”兩個字,方秋豪和韓青的臉色都變了。
“怎麼了,你們不能送嗎?我也不要承這個笨蛋的情了,你們幫我送到唐門,我多給你們錢,好不好?”
韓青猶豫片刻,說道:“這……姑娘,生鮮藥品一律不保,這是鏢行的規矩。而且我們規規矩矩做生意,也不好和唐門沾上關係,不然以後入川這條線是非可就多了……”
雪見氣得一跺腳,怒道:“什麼嘛!哪有你們這樣做生意的!這無憂仙果我花了好多錢纔買到,對我爺爺的病很有好處,這是救人命的東西!你們爲什麼不能送,分明就是欺負人嘛!”
方秋豪趕緊起身賠了個禮:“姑娘息怒,我們也是迫不得已……唉,罷了,就實話實說吧。前幾日我們的鏢師得到消息,說唐門現在正在和霹靂堂火併,雙方打得頭破血流,連霹靂堂主羅如烈都出動了。我們一個小鏢局,實在是不敢趟這趟渾水……”
雪見臉色刷一下變得煞白,說道:“你……你說什麼?唐門和霹靂堂在……在火併?發生什麼事了?爲什麼會火併?”
“我們也只是聽到一點消息,據說是打得兩敗俱傷,唐門內部也非常緊張。現在所有人對唐門和霹靂堂避之唯恐不及……”
雪見蹭的一下站了起來,說道:“爺爺……不行,我要回去找爺爺!”起身往大門外跑去。
景天趕緊攔住:“等等雪見,你也聽方總鏢頭說了,現在唐門和霹靂堂正在開戰,你這時候回去的話會很危險的。”
雪見一跺腳道:“我不管!我要去找爺爺!”
景天說道:“那……那我陪你一起。”
“雪見,你先冷靜一點。”紫萱走上前,說道:“當初你和阿天九死一生才逃出渝州,差一點就丟了性命。你們現在回去確實太危險了。霹靂堂主羅如烈武功極高,一旦被他碰見,恐怕你和阿天都難逃毒手。”
“那……那怎麼辦,紫萱姐姐……我爺爺他……”雪見又急又憂,幾乎要哭出來。
紫萱說道:“先不要着急,這樣吧,我們回到船上再做計較。”
紫萱勸慰之下,雪見才勉強冷靜下來。長卿與方秋豪互道珍重,拱手話別,幾人離開鏢局,往碼頭方向走去。一路上雪見和長卿都是憂心忡忡,所有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十分的沉重。
回到船艙中,長卿說道:“如今情勢尚不明朗,我必須立刻從陸路趕回蜀山。雪見,你若是放心不下家裡,就跟我一同去如何?”
雪見說道:“那……那紫萱姐呢?”
紫萱靜思不語,雙手輕梳着髮辮,晌久,才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蜀山吧?”
長卿心知,紫萱不願與自己分離。一年來兩人朝夕相對,如今咋一分別,叫人如何割捨的下。長卿幾乎就要答應,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說道:“不好,師父對你有成見,這時候你上蜀山恐怕多有不便,你還是去蓬萊。私事是小,主要是把蜀山的情況告知商風子師叔,請求支援。蜀山、蓬萊一向同氣連枝,絕不會坐視不管的。”
紫萱默然片刻,點點頭道:“好……你多保重。”
長卿轉向雪見道:“雪見,你呢?”
雪見輕咬朱脣,擡頭看着飛來飛去的花楹,猶豫不決。如果自己獨自回唐門,長卿和景天定然不讓,可如果讓他們陪着,卻也是將他們拖入危險之中。
自從逃出渝州之後,回想起霹靂堂妖物的可怖形貌,仍然會感到毛骨悚然,甚至常常從噩夢中驚醒。如今不僅是霹靂堂人想殺她,連唐家堡的人都恨不得她死。猶豫半晌,狠狠跺了一下腳,輕嘆一聲道:“徐大哥,你路過渝州的時候,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幫我打探一下唐門的情況嗎?”
長卿點點頭,說道:“你放心,如果有什麼情況,我一定會想辦法告知你。那就這麼定了,小天,你和雪見就陪紫萱走一趟蓬萊吧。”
“徐大哥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她們的!”景天一拍胸脯,他心知雪見擔心爺爺,卻攪在兩大門派的紛爭中,被逼得有家不能回,不由得泛起一陣憐意。
雪見扮個鬼臉笑道:“吹牛!我們照顧你還差不多!遇到危險時,你還是閃到唐女俠身後吧!”
見雪見露出笑臉,景天也寬了些心。長卿說道:“後會有期。”轉身走到艙門前,一挑簾子出了船艙。
“長卿。”紫萱忽然跟了出來。
長卿回過頭,紫萱一言不發將身子靠在他懷中,兩手環住他腰身,閉上了眼睛。長卿愣了片刻,也伸出手將紫萱摟住,低下頭臉頰貼着她額頭。
落日西沉,江風拂過,兩人相擁不語,只是沉浸在這片刻溫存中。
“照顧好自己,不要冒險。”紫萱低聲說道。
“嗯……我會的,你也是。”
晌久,兩人分開。長卿縱身一躍上了岸,向前走去。紫萱站在船頭久久地望着,直到長卿背影消失在暮色盡頭。
小樓船重新開動,逐漸駛離鎮江碼頭。
景天走出船艙,來到甲板上,紫萱仍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着遠去的岸邊。一排楊柳枝在夕霞中隨風搖擺,添了幾分蕭索之意。想到長卿離去,景天也生出一股不捨之情,長卿在他的心中,早已經如師父和親兄長一般,心想這一別不知何時能夠再見,也不由得有些悵然。
這天晚上,三人各懷心緒,竟都沒有睡着。景天走到船艙外,擡頭便望見滿天星斗,浩瀚無垠,一輪明月踟躇雲間,映得江水猶如鋪上一層銀霜。兩岸可望見零星漁居,此時都已經閉門熄燈,浪打船身輕響陣陣,反襯得這夜間分外靜謐。
景天舒展了一下身子,躺倒在甲板上,將手腳大大地敞開,聽着江上水聲,猶如化作一片隨波逐流的輕葉,在滄海中漂泊不定。
這時候,景天忽然泛起了一個念頭:倘若這一輩子都是如此,和紫萱姐、徐大哥還有雪見他們一起漂流在船上,四處遊玩降妖,自由自在,倒也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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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轉念,便搖了搖頭,心想這怎麼可以,男子漢大丈夫怎能如此沒有出息。自己將來還要學一身高明的本領,跟徐大哥一樣降妖捉怪,然後開一家大當鋪,跟雪見一起……
想到這裡,景天忽然一怔。爲何他竟想到了雪見?難道自己心中隱隱地希望,將來能夠一直跟雪見在一起嗎?
景天望着天空忽閃的星斗,璀璨炫麗,猶如幻境仙夢一般。
不知爲何,一想到雪見,景天竟忽的靜不下心來。只是兩個人身份懸殊,她是唐家堡的金枝玉葉,自己不過是個身份低微的當鋪小夥計。就算自己有這樣的希望,她又怎能對自己瞧得上眼?
如此這般胡思亂想,景天忽然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雙手抓住魔劍劍柄,呼一聲將劍揮出,練習起長卿傳授的劍法來。
徒然空想也是無用,反正現在和雪見在一起,那便足夠了,又何必去擔心今後的事情?只是雖然這麼想,一顆心卻總是在雪見身上繞來繞去,練着練着,便有些心不在焉。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淺笑。景天一怔回過頭去,卻見紫萱站在艙門附近,微笑着望着自己。
“紫萱姐?”
“阿天,你心緒不靜,練得這麼神思不屬,對劍術可沒有什麼增益的。”紫萱說道。
景天一陣慚愧,說道:“紫萱姐,我只是……睡不着,出來活動一下。紫萱姐你怎麼也還沒睡?”
紫萱臉上笑容逐漸斂起,說道:“我也睡不着。”
“是在想徐大哥嗎?”景天問道。
紫萱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靜靜往前走了幾步,說道:“不知爲何,我總覺得此次蜀山之事,並沒有這麼簡單……隱隱感覺,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景天一怔,正尋思說些什麼話來寬慰,紫萱又轉微笑,說道:“也許只是我杞人憂天而已,倒讓你也替我擔心了。你最近一直在修行長卿的劍法嗎,蜀山心法進境如何?”
景天看着魔劍,說道:“嗯……我現在用劍不會再頭暈了,但是還是驅使不動這把劍的力量。徐大哥說,魔劍裡蘊藏着極強的靈力,之前兩次,都是我在危急關頭無意識地將魔劍的力量激發了出來。可是如果我不能驅使這股力量,不就太可惜這寶貝了嗎。”
紫萱說道:“不用太心急,驅使靈力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你還記得五靈仙術的使用方法嗎?”
景天啊了一聲,最近這一陣子,他一直在一心一意習練蜀山劍法,而五靈仙術早已經被他拋到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