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道宗,雲宮。
福山、福鬆、張敬修、蕭若忘、元明月五位首座,依次進入大殿,向周清恭賀。
雖然秦方結嬰成功,但周清迴轉山門,應該是神通已經成了。
周清隨意一指,五個蒲團出現。
元明月坐到他近前。
福山感慨道:“聽聞秦宗主結嬰成功,不知我等今生是否有望此境。”
周清灑然一笑:“無論是我,還是秦道友,都只是比兩位師兄、張道兄先行一步而已。大師兄切莫灰心。”
他心知大殿衆人,目前是沒看到有元嬰(聖體)希望的,但周清沒有打擊衆人的信心,而是結合這些年的領悟,解答衆人修行的難題。
沒有希望是一回事,放棄又是另一回事。
他閉關多年,又得了太始魔簡,對於元嬰境界以下的修煉,無論是煉體,還是煉氣,都十分通透。
解答衆人的修行疑難,往往旁徵博引,使人感觸強烈。
衆人皆大有收穫。
聽道了足足七日,方纔緩緩退去。
周清留下元明月。
殿中有留影石,乃是元明月一開始佈置好的,爲的是方便將周清講道的內容記錄下來。
將來衆人也可以拿去參考回味。
不過開不開啓留影石,全然在周清一念之間。
“師父,有何吩咐?”
周清先握住元明月的手,一股熱流進入元明月的體內,隨後激盪了元明月體內的玄冥之氣,如泊泊流水,進入周清的體內。
周清轉瞬間用太始魔簡的“煉”字訣,配合道爐金丹,將其煉化。
仔細體會,然後說道:“若是我再遇到玄蛇族的聖姑,看能不能爲你交易來太陰神功的修煉法訣。修煉此法,當爲你衝擊結嬰保留一分希望。”
徒兒身上的玄冥之氣,實是精純,若是能將來結嬰成功,並太陰神功大成,或許對周清衝擊金丹七轉都是有幫助的。
當然,最好的辦法是與聖姑雙修,取其太陰精華,煉就他自身的純陽。
但想到聖姑那脾氣,此事想也不用想。
萬一聖姑早已和景陽老道雙修,他再摻合一腿,豈不是和景陽老道成了同道中人?
好吧,現在他和景陽老道也是同道中人。
周清又對徒兒做了進一步的指點,然後問起了造化雷池的事。這些年,青陽道宗有一半資源用在了造化雷池的建造上,雖則如此,也只是複製了神水宮造化雷池十分之一的效果。
可爲小造化雷水。
對於普通結丹靈藥有催熟或者提升品質的效果。
要像正品造化雷水那樣,對祖桃樹、靈茶樹甚至大桑樹有效果,着實還不行。
靈茶樹如今也在進階天地靈根的邊緣,不過經蕭若忘研究,靈茶樹種植在古經院是最好的。裡面有唐解元等爲首的大儒破悉經文,時常有道悟,居然能滋養靈茶樹。
再配合周清當初給蕭若忘的一些造化雷水,靈茶樹有進階的趨勢。
若是靈茶樹能進階到大桑樹蛻變前的程度,其最精華的悟道茶葉對周清往後突破瓶頸肯定是有用的。
古經院的大儒們,都過了天壽,如今除開唐解元,都成了鬼修。而唐解元也垂垂老矣,壽元不多。
他們成爲鬼修,也不能輕易離開古經院。因爲元明月專門爲他們佈置了陰煞陣,維持他們所需的鬼修環境。
只是想要在鬼仙之道有所成就,最終還是得下黃泉路。
但衆大儒暫時沒這想法,因爲如今他們聚在古經院,有安定的環境,可以交流學問,感悟大道。
如果離開這個環境,去了黃泉路,就沒這個條件了。
反正輪迴殿的事在準備了,一旦成功,他們都有希望帶着宿慧轉世,屆時再返回宗門,繼續累積功行,鬼仙之道,仍舊有希望走通。
即使來世不走鬼仙之道,踏上煉氣士道路,也比普通修煉者更有優勢。
周清向元明月瞭解過後,“往後古經院歸於渡真殿管轄,直屬渡真殿主。如今暫時讓張道兄兼任渡真殿主好了。”
蕭若忘是目前定下的代理掌教,張敬修再當了渡真殿主,而輪迴殿那邊也交給了商子建,自然對原本週清福鬆他們這一脈有擠壓。
尤其是元明月身爲周清親傳,天然就該在青陽道宗有崇高地位。
如今元明月的權柄,僅限於一脈首座。周清雖然知曉元明月不在意這些,但往後跟隨元明月這一脈的弟子,肯定是有爭的想法。
所以他又繼續開口:“明月,渡真殿主的位置在本宗內,實是地位特殊,如今交過張道友是理所當然。但將來,我希望你將殿主的位置拿回來。”
“師父,弟子實在不擅長鬥戰,也不喜歡權力。”元明月有些支支吾吾。
這麼大的事,她根本做不下。
周清搖了搖頭,“同階鬥戰,伱自然不是張道兄對手,不過你身具玄冥之氣,將來有希望在修行路趕超他的。大道之途,當爭就爭。”
周清激勵女徒兒一番,實際也知道,希望渺茫。
以景陽道域目前的靈機和地盤,出現兩個元嬰,估計差不多是極限了。再想出現更多的地盤,需要等待靈機繼續復甦,並且擴張勢力。
比較近一點的例子就是昔年神水宮。
可神水宮那時候的靈機,怕是如今景陽道域處在天地潮汐的潮頭時,都趕不上。神水宮當年的勢力範圍,也比現在景陽道域更大。
即使如此,也是將玄蛇族趕走了,獨霸氣數,爲那位元嬰後期的老怪突破至化神做鋪墊。
然而最終還是失敗。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該有的準備還是得有,成不成是另一回事。
增加元嬰修士的數目是擴張勢力範圍最基本的條件,否則一時開拓,也難以真正守住。
其實玄蛇族如今強盛一時,也面臨後繼無人的困境。
千年後,玄蛇族再無絕世大妖出現,必然迎來衰落。
周清目前的天壽是一千八百歲,理論上聖姑、玄瑤、玄泰剩餘的壽命都沒他長。
老秦雖然也結嬰了,但是撐死一千的天壽,也遠遠熬不過周清。
照目前形勢,周清基本上會將景陽時代的同輩及秦方這一輩人,全數熬死。
熬死秦方之前,怕是福鬆他們……
周清暗自嘆口氣,福鬆他們目前還剩兩百多年的壽元。
林婉兒比他大兩三歲,如今也到了暮年。
…
…
周清叫來林婉兒。
目前祖桃樹第二顆壽桃已經長出來,同時還有靈茶樹的結丹級別茶葉。再配合周清的玉液還丹。
在結丹靈物的準備上,林婉兒的配置不可謂不豪華。“婉兒,可以突破結丹了。”周清一臉平靜。
林婉兒點了點頭。
兩人沒有多說什麼,成功的話,林婉兒便可以繼續跟在周清身邊,失敗的話,那麼兩人……
林婉兒在這方面也盡了最大的努力。
壽桃,玉液還丹,悟道靈茶。
依次服用煉化。
玉液還丹,林婉兒此前衝擊結丹已經服用過一次,還包括周清昔年留下的一顆小紫壽丹。
結丹衝擊失敗一次之後,下一次難度會增加。
周清也拿不準林婉兒能不能結丹,只能說希望很大。
服用完丹藥和靈茶之後,林婉兒先用靈飛妙音經彈奏琴曲,直到琴音止歇,進入一個玄之又玄的境界。
在靈飛妙音經的引導下,林婉兒的靈力開始匯聚,身上出現結丹異象。周清破妄法眼下,仔細觀察她的突破過程。
此時,林婉兒的肉身神識還未開始蛻變,反而法力已經澎湃到結丹級別。
這也是林婉兒突破遠比元明月艱難的原因之一。
元明月的神魂天賦僅次於周清,何況常年感悟陣法之道,神識強大堅韌。神識的強大,對於結丹或者結嬰都大有好處。
這也是周清覺得元明月有結嬰希望的原因之一。
雖然修煉了靈飛妙音經,林婉兒也只是彌補了和一般優秀修煉者資質上的差距,但修行太晚,到底是個硬傷。
胡屠戶雖然更晚,卻走上了近乎妖魔化的霸體道路。
這條路並不適合林婉兒走。
結丹異象持續兩日之後,林婉兒的肉身神識逐漸提升上來,周清在旁邊看顧,本以爲一切會很順利。
忽然間,林婉兒的精氣神急轉直下!
周清心裡一突。
他一股精純的元氣渡入林婉兒體內,卻始終阻止不了林婉兒的生機流逝。原因是林婉兒確實肉身枯竭了,不足以支撐這場突破。
哪怕服用了壽桃以及玉液還丹。
結丹異象消散,林婉兒的生機不斷流逝,體內的靈力化爲星星點點,散入天地間。
又像是下起了一場靈雨。
周清扶着她坐下,一時沉默。
林婉兒卻擠出一縷笑容,“對不起,浪費了你許多修煉資源,終究也沒結丹。”
周清搖頭:“那些資源都是我用不上的,不算浪費。”
以他如今的境界修爲,早已用不上林婉兒突破結丹所需的靈物。
元嬰所需的大藥,價值根本不是結丹及以下的大藥能比的。
林婉兒:“若是給別人,說不定也能讓你座下多出一個結丹修士。我還是太自私了。”
周清:“普通結丹修士,我彈指即滅。多個結丹修士,於我沒有什麼區別。”若說有區別,那可能是多個結丹修士,青陽道宗會多那麼一絲絲可能出現一個元嬰修士。
但這概率近乎於無。
對於周清而言,別的結丹修士,哪怕十個,也不及一個林婉兒。因爲他認識林婉兒、胡屠戶等人時,周清還是真正的微末凡塵。
代表着周清的一個錨點。
周清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所有錨點消失之後,迷失在茫茫無邊的大道中。這怕是必然的經歷,他只是想推遲一些,他有什麼錯呢?
說到底,他只是一個有些機緣,得以走上不生不滅之道的血肉凡人。
林婉兒察覺到周清情緒的低落,她有些欣喜,但更多是難過,“以你的智慧見識,早知道有這麼一天的。即使我結丹,終歸也是跟你走不到最後的。我聽聞玄蛇族的太上長老玄瑤待你不錯,她又是元嬰境的存在……”
周清搖頭:“不用說這些,我不是害怕孤獨和仙路寂寥難堪。你還有什麼想做的嗎?”
林婉兒:“我給你彈了半生的琴,現在想聽你給我彈一曲。我知道,你肯定會彈得比我好聽。”
周清笑道:“你是天籟,我比不了。”
“比得了。”
“嗯。”
林婉兒靠着周清,周清取來林婉兒的古琴,先試了試弦,隨即道:“婉兒,彈什麼曲子?”
“你當年那首如夢令吧?”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
沒過幾日,青陽道宗添了一座新墳,旁邊種着一株海棠樹。
“師父,你不要難過。”
元明月看着墳前的周清。
周清轉身,“天地尚有生滅,何況人乎?我有什麼難過呢?只是做不到鼓盆而歌的灑然,終歸是我的境界還不夠。”
他拍了拍徒兒的肩膀,收拾心情,繼續投身修煉中。
歲月能奪走很多東西,唯獨奪不走他那顆嚮往長生不滅之心。
孤獨,忍耐,寂寞……
這都是修行中必須經歷的事情。
當年,他用一曲如夢令,開啓了新的人生。
林婉兒坐化前讓他彈這首如夢令,像是回到了最初的起點,但這也是一個新的起點。只希望林婉兒到了黃泉路,能真的受到天玄老祖的照拂。
周清入定修煉前,想着用“如夢令”去當鋪的事,又想起那年中秋,林婉兒男裝打扮,來到庭院。
“想着今天是中秋,周相公年滿十五。我給你備了一些薄禮,免得周相公讀書廢寢忘食,忘了這事。”周清回想起林婉兒當日說的話。
林婉兒送了他一個禮盒,上面的帖子寫着:
“旦逢良辰,順頌時宜。”
當時林婉兒身邊的丫鬟春香,在此前還被他打了一拳。
腦海裡,浮現出林婉兒男裝打扮的模樣。
可……那……已經是兩百年前的事了。
歲月的殘酷在於剝奪。
長生的意義在於擁有。
周清平靜心神,全身心投入聖心訣的“北冥”創造中。
修煉,繼續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