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明瑾剛過雲家村的時候,遠遠就聽到了吵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來。撩起車簾子一看,孃家門口人來人往。
桌子都設到了院門外。
“喬家大閨女回來了!”
“是瑾娘回來啦。”
“瑾娘……”
喬明瑾朝相熟不相熟的鄉親及衆親戚笑着點頭,親熱地打着招呼。
馬車還未停穩,她就被人圍了。喬母擠開人羣,拉着她去見客。
何氏和雲錦也趕緊下車去幫忙。
今天喬家該請到的姻親故舊都請了。
喬家已許久不曾這麼熱鬧過。上一次這麼熱鬧地請客還是喬明瑾出嫁時。
那會家裡也窮,又是嫁女,喬家也沒請幾桌。都只是請的相近人家在家裡吃個家常飯而已。
莊戶人家也沒甚娛樂。常籍以這種紅白喜事把姻親故舊拉籠在一起,大家藉此聚一聚,好常來常往,聯絡感情。
喬父也不知道這一去要多久時間方回。或是不再回來了。故這次還專門請了兩個善在鄉間紅白宴請中做大廚的廚子來幫忙,又專門往那租賃碗碟的租客那裡租了幾桌碗碟。
雲家村裡與喬家相好的人家都自發來幫忙。喬母的妹妹雲妮一家也早早過來搭把手了。
喬明瑾還聽明琦說,雲妮姨母來的時候,還拉着她孃的手哭了好半晌。
也不知是替她娘高興的還是感傷姐妹之間馬上要離別。
韋姨夫是在石場裡做活的,身材高大魁梧,一股子的力氣。跟文質彬彬的喬父完全是兩種風格。家裡要下力氣的活計便全由他總攬了。
這些年,做爲外來雲家村附籍的,雲家村的鄉親不說十戶裡有十戶對喬家友善,但最起碼也有九戶是表達了他們的善意的。
且喬家做爲外來人口,這二十來年,從不出頭,也從不做挑撥離間、與人爭利的事,再加上喬父這一年來在自家院裡收了幾個蒙童開蒙。又幾乎沒收什麼束脩,故喬家在雲家村倒人緣頗佳。
又因爲喬家出了兩個秀才老爺,故十戶裡倒真正有九戶算是友善的,剩的那一戶倒也是願意巴結交好的。
故今天來的人很多。租的桌椅還不夠用了,便又從各家裡借了些來。
到最後,人來得多了,採買的吃食都不夠了。所幸鄉下人家也不在意那些,就喜歡湊這熱鬧勁罷了。
許多人還各回各家把自家的吃食、新鮮的肉菜都擡了來。兩個大廚又帶着幾個手下,忙活了大半天,才又另添了幾桌菜出來。
席間也有人問怎麼不見喬明瑾的婆家人?
明瑜的未婚夫婿都來幫忙了。怎的不見喬明瑾的婆家來人?
莫不是真的和離了?
喬明瑾被問到也只是笑笑。並不解釋。
有那知道情況的。便與旁人分說一二。有些人知道那吳氏的,便嗤了聲,道是不來正好。那家子即便來了也只是袖手旁觀的多,哪指望她們動手幫忙?
議論的人並不多。
飯桌上酒菜豐盛。管夠管飽,盤子空了拿盤子去竈前,大廚還能給你往裡添。
油水又足足的。吃的人分外開心,也沒空去說那些歪話。
也沒人那麼不開眼,來主家吃飯,還議論主家的事。都是埋頭苦吃的多。
而那丁二父子還未主持過鄉間這樣的宴請,忙得團團轉。
父子二人昨日忙活了一天,連着來回跑了兩趟,又僱了車馬才把要買的東西買妥。
今日父子二人又在席間穿梭。頻頻恭身感謝大夥對他主子一家多年的照顧。
衆人見這二人穿着體面,又都得知喬家是因何緣故請的客,很是給他的面子。又紛紛向喬家一衆道喜。恭賀喬家一家能回家大業大的本家。
莊戶人家也沒幾個人是家裡使奴喚婢的。如今雖不知那喬家本家在何處,家裡又具體是什麼光景,但能使這麼體面的奴才。只怕來頭不小。
這般便又真摯了幾分。
沒準以後還有求靠到他家的時候。大家在一個村子住了這麼多年,若真有困難了,總不致於見死不救。多個朋友多條路,這道理大家還是懂的。
這頓飯一直吃到下半晌,方酒酣興濃。與喬家道了謝,衆人便扶老帶兒的各回各家了。
雲家一家、雲妮一家及鄰近交好的幾家婦人倒是都留了下來幫忙收拾。
人多,很快就收拾好了,喬母和藍氏又把剩下的肉菜都讓衆人拿了回去。連用剩下的米麪油鹽醬醋都讓人分了回去……
今天的宴請,最感意外的還是周耀祖。
原本前天他被兩個小舅子告知喬家身份的時候,還有些不感置信。
直到今天到了喬家村,又跟着招待了這麼一場宴請,如此人走席撤,還是暈乎乎的。
他這是撞了大運了?
孤家寡人一個不說,同齡之人都紛紛嬌妻有抱,嬌兒佳女都能幫家裡打醬油了,只他還沒個人幫忙操持婚事。
哪知很快便天降嬌娥。
賢妻眼看着就要飛進自家了。卻又被族裡的嬸子請進家門,說是要幫着做媒。又暗示讓他退了親另娶族嬸安排的高門大戶之女。
他想着這大半年來得岳家恩惠,讀書數載,又自認熟知禮義廉恥,並不打算做那等忘恩負義之小人。
還不等他後悔,也不等他感慨一番他這般做是多麼的不愧於先生所教的忠孝禮義。
又被告知,他的選擇是對的,他通過上天的考驗了。
他未來娘子的來歷比之族嬸介紹的家纏萬貫的商戶女還要背景雄厚。
他忽得覺得被天上掉的餡餅狠狠砸到了。
咬在嘴裡,還香噴噴的,管飽。
“耀祖啊……”
周耀祖直到愣愣地隨着那一家子坐到堂屋裡,還覺得有些回不過神來。
聽了未來岳父這一喚,忙激靈靈地斂神挺直腰背端坐。
“是,岳父。”
喬父朝他點了點頭,又道:“想必我家的事明珏已跟你說過了。”
周耀祖衝喬父愣愣地點頭。
只聽喬父又說道:“如今瑜娘她祖父還正在孝期,明日她也會跟着我們回鄉爲她祖父守孝。婚期我們兩家已是說好了。明年初你正好出孝,又逢大比之年,你且在此安心攻讀。不管中或不中,你都是我家女婿。明年你倆婚期的時候,可能不一定我們能回來。到時就傳信吧,有可能要勞煩你到益州親迎了。”
周耀祖起身恭敬道:“岳父放心,小婿一定用心讀書,爭取得個功名,不讓瑜娘委屈了。不說益州,就是再遠些,小婿也一定會去親迎的。多謝岳父肯把瑜娘嫁於我。”
喬父端坐椅上受了周耀祖一禮。
也是當初瞧着他人品不錯,這才肯把瑜娘嫁給他。
喬父朝他點了點頭。又道:“那你今晚就在雲家外祖那邊住一宿吧。明兒送走我們你再回去。”
周耀祖忙點頭應了。
喬明瑾看了他一眼。又拿眼神示意明珏。
明珏收到。便對周耀祖說到:“城裡那處院子就由你住着。劉淇我也託給你。那孩子你也跟他住了這麼一段時間了。他是個什麼秉性你也清楚。昨天我去綠柳山莊找過劉員外了,他已得知了我們一家的事,他最怕我走後,劉淇無人管教。離了我二人又不肯用心向學。正好我跟他提了你,他也見過你的,對你也很是放心。以後,你就與劉淇同住,當他的管教先生,平時對他的功課再多指點一二,劉員外不會虧待你的。周家那處活計就辭了吧。除了教導劉淇,你也好沉下心爲明年的秋闈做準備。”
周耀祖忙點頭應了下來。
喬明瑾見明珏和明珩臨走還不忘安排劉淇,心有所觸。這兄弟倆在爲人處事上。倒是做得不錯,沒有讀多了書就成爲酸儒的跡象。
兄弟二人吃水亦不忘挖井人。當初若不是劉員外每月給的十兩束脩,喬家也不能緩過來。
這次劉家並沒有來人,劉淇還在鬧彆扭。
原本他跟明珩好得跟一個人似的,這卻要留下他一人。而明珩要遠遠地走了,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
昨天明珩走的時候,他還不願出來相送,等明珩要登車了,才跑到門口,扒着門框哭着罵明珩不講義氣,不夠朋友。
引得明珩哭了一路回來。
今天劉家雖然沒有來人,卻由一個管家親自押了一馬車的東西過來了。吃的用的、玩的賞人的、當地的特產乾貨等等,琳琅滿目。連首飾都送了兩匣子,那禮可說是厚得不能再厚了。
那劉員外知道她們家必是也沒時間準備這些東西的,都替他們想得很是周到。
藍氏也沒退回去,只叫明珏兄弟二人記住劉家的恩情,只待來日相報。
宴席散後,雲家人和雲妮姨母便幫着喬家一家人收拾東西。
喬家這些年也並沒添置什麼別的東西,不過是這一年來添的一些家用及一些衣服鞋襪罷了。收拾起來,倒是方便。
一家人也只收拾了一些細軟,及銀錢地契之類。連房契和整個房子裡面的東西都託人了雲家。
喬家的田地也都託給了雲家。
這晚雲家一家子拉着喬母及喬家衆人絮絮叨叨了大半夜的話,直到衆人眼皮子都睜不開了,這才各自回家睡去。
次日一早,爲了趕路,一家人早早就起了。
待洗漱完畢,城裡請來的鏢師和僱來的兩輛馬車也到了。
加上喬明瑾的馬車,丁二父子的馬車,總共四輛。
喬父帶着兩個兒子坐了一輛,藍氏、喬母帶着喬明瑾三姐妹和琬兒坐了一輛。僱的兩輛車則裝箱籠用。
又因爲一家人的東西實在太少,堪堪夠一輛車。便又要把喬明瑾三姐妹分到另一輛車上。只三人誰都不願過去,便只好和喬母、藍氏擠做一車,倒也熱鬧。
好在喬明瑾的那輛車的車廂也夠大,原就是周宴卿用過的,又大又堅固耐用。而多出來的另一輛車倒也沒退,只做路上誰要休息便上去休息之用了。
而丁二父子則坐在前頭駕車的位置,各自跟了一輛車。
這般收拾好,一家人便在雲家衆人的淚眼相送下,上路了。
喬母對着自己孃家衆人,哭得眼淚都幹了。不知道在益州等她的是什麼。從小生在這裡,長在這裡,連出嫁也在這裡……
拉着雲家外祖母和雲姨母的手死死不放。
而明瑜也與周耀祖羞澀對望,兩個人又覺得相互貼近了不少。
小云巒哭得直打嗝,一雙手直往喬明瑾身上撲,扒着車廂死活也要上去。引得琬兒也哭得厲害。
從喬家門口到雲家村口,直走了小半個時辰。還有一些聞訊前來相送的鄰近鄉親。
車輪軲轆作響,藍氏和喬父頻頻回望這個住了二十幾年的小村子,淚眼模糊。又要回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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