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厲景呈剎了車,眼前的建築燈光明亮。
車上下來三個人,厲景呈挽住佩染的手,王雪走在前面。聚會上都是同事,總不能讓他們見笑,不凡的裝束和容貌,三人都將是聚會的亮點。
在三個人來到會場之前,這裡已經發生了足以讓人忍不住竊竊私語的事。
“動作快一點,這個放到臺子那邊去。”經理親自指導着會場的佈置,雖然時間還早,但佈置用的裝飾品送過來的時候延遲了整整半個小時,導致整體裝飾進度慢了許多。正在焦頭爛額之際,又有客人打電話過來確認時間,他接電話時手都是抖的。“對……就是這個時間。抱歉我這邊人很多……是,是在佈置會場……再見。”對方一開口就是質問,搞得他心驚膽戰,電話掛了之後他鬆了口氣,又開始忙碌起來。
林妍兒提前半小時來到了會場,現在這裡已經佈置好了,空蕩蕩又十分整潔。菜品和餐具要保證客人拿到的時候是乾淨的,所以現在還沒有擺上,不過當她在會場裡轉了一圈之後,擺放餐具的服務生剛好進來。“這位女士,現在會場正在佈置中,您不如先去大廳稍等片刻?”她笑了笑,順人意便出去了。
再次來到會場時,已經有幾個人在裡面,看到林妍兒,他們的臉上露出了各異的表情。關於這個女人的事蹟已經在公司的上上下下都傳遍了,她超高的能力和幹練的作風讓厲總都默認了。而後的大裁員也是絲毫不拖泥帶水,儘管被裁下來的人在各個部門製造關於她的謠言,但之後廣告部的業績增長可謂突飛猛進,不得不讓人完全失掉了嚼舌根的興趣,而那些傳播謠言的傢伙也不禁對她刮目相看了。甚至可以開一個不怎麼有趣的玩笑:這次的聚會,多半是託了她的福纔有的。
“那就是林妍兒……”
“還是個年輕的小姑娘啊……”
諸如此類的細碎話語林妍兒聽得太多了,自動忽略。但是有一句和她無關的話卻傳進了她的耳朵。“厲總的老婆,叫什麼來着,好像是姓裴對吧。”絕不是因爲什麼沒見過裴姓,反而是因爲這個姓的某人,似乎……開門聲打斷了她的思考,又有幾個人陸續進來,都是同事,她也不能不打招呼,索性走過去,開始禮貌而不乏親和力的問好。
經理當然知道這次來的是什麼人,不然他也不會親自過來佈置會場。幸好今晚事情不多,他忐忑地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看着這些人的進出,想要等到厲景呈的出場。就算不能有什麼聯繫,若是能讓他記住自己哪怕一面,說不定對前程都有着極大的幫助。他也看到了林妍兒,聽見了林妍兒與其他人交談的聲音。那通詢問時間的電話就是這個人打的,聽擺放餐具的人說,這女的提前了很久就過來了。在他思量這些的時候,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愈發嘈雜的會場裡都是各部門的高管,每個人的能力都不會低到哪裡去。但從他們的反映上來看,他們所交流的信息裡,“林妍兒”這個名字的出現率,依舊是很高的。
現在,一切準備就緒,只差主角到場。
厲景呈一行人正在前往會場的路上。走廊鋪着厚實柔軟的地毯,皮鞋和高跟鞋踩出很淺的痕跡。沒有腳步聲,也沒有說話的聲音。寂靜的空間讓厲景呈有了思考的空隙。他相信自己的高管們不會是吃素的,而這次主要的人物大家也心知肚明——林妍兒。厲景呈要看看衆人的反應,林妍兒作爲新人代表,發言總結這事自然交給了她。
“就是這裡,請進。”服務生推開門,燈光明亮。
衆人已經聊得熱火朝天,見到上司來了,都安靜了下來。
“晚上好,我來晚了。”厲景呈看着自己熟悉的同事,將裴染往自己這邊拉了拉,“有些人第一次見吧,我老婆。”裴染笑了笑,說着客套話。厲景呈一個一個的把人都介紹了,這是營銷部的,那個是市場部的,但有意避開了林妍兒。“這位姑娘呢,我就暫時不介紹了,今晚大家都會認識她。”一番口水之後,聚會正式開始。
平時大家的關係都不錯,所以現場又開始熱鬧起來,親切的招呼聲和“嫂子真漂亮”的玩笑話,本就只
是一次聚會,大家都不太拘束。厲景呈不動聲色的觀察着安靜地站在另一邊的林妍兒。自己有意不介紹她,按說不管怎樣,這種做法都會讓人產生陌生和疏遠感。再加上她進公司以後的做法引起了衆人的諸多不滿,即使後來她的能力得到了認可,但排擠的意味也會無法避免。可是當他的視線落到這個人的身上時,得到的回覆卻是溫和有不失禮貌的微笑,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是她的敵人。這個員工帶給了他太多驚喜,就算她突然跳起來摘了自己的權杖,恐怕也是不會奇怪的。
厲景呈努力想自己是不是忘了什麼,終於在林妍兒伸手取酒杯的時候想起來了。
林妍兒緩慢優雅地取下酒杯,又用空着的另一隻手和另一個人打了招呼——她什麼也沒拿,那麼,待會兒的總結怎麼辦?厲景呈相信這個女人絕對不會智商低到忘了這種事,但不帶稿子上陣,抱歉,他高中以後就再也沒見過這種愣頭青了。所以,他在心裡開玩笑的想着,要是這個女人待會兒背稿子突然卡殼了,他就把林妍兒和林妍兒帶來的人全部趕出公司。
聚會進展順利,食物酒水充實了每個人的話題,王雪和裴染也在熱火朝天地聊着什麼,厲景呈注視着妻子的背影,心裡也充滿了幸福感。
林妍兒當然知道厲景呈在關注什麼,她確實沒帶稿子,而且到現在也沒有想過稿子的事。酒杯裡搖晃的紅色厚重卻通透,在淺黃的燈光下暈出曖昧的顏色,輕嗅着發酵的果香,抿一口,是有着獨特巧克力風味的意式莊園葡萄酒。她一邊想着這些有的沒的,一邊注意着角落有着精美雕花的木質擺錘鍾。時間一點點過去,就快要到她的主場了。
“那麼,各位!”充當臨時主持人的某個高管上臺拿了話筒,林妍兒理了理裙子的褶皺,面帶微笑,頗有深不可測的意味。“大家知不知道最近公司裡哪個部最6!”特意買了一個人人都知道的關子,可惜衆人的視線卻聚集於一個角落。“沒錯,就是廣告部!而且這位同事是剛來公司不久,今天大家聚在一起,讓我們有請這位新人,來做一個工作總結,大家歡迎啊!”
和開場的歡樂氣氛有着雲泥之別,林妍兒從容上臺,卻兩手空空,讓衆人的討論聲漸漸停息。不得不說,這個新來的小姑娘,有着精英的氣場,而且渾然天成。
“晚上好。”
拿稿子上臺已經是衆人都默認的潛規則之一,其優勢不僅在於可以讓演說者免去背誦之苦,若是沒有遮蔽物擋住演說人的大部分身體,面對衆人毫不避諱的視線,不知道手放哪裡的人也可以用稿子作爲精神上的抵擋。但林妍兒的自信讓她拋棄了這個東西,姑娘往臺上一站,從容且亭亭玉立,雙手交疊置於身前,雖然動作簡單,在她緩和的動作中竟帶着優雅的味道。
林妍兒藉着稍高的臺子,將每一個已經觀察了很久的人又細細打量了一遍。視線一個個越過,卻停留在了唯二不屬於公司的人的身上——裴染和王雪。應該說主要是裴染,不知爲何,她覺得這是最應該注意的人。裴染感受到林妍兒的視線,並不退縮的回望過去。她覺得有點奇怪,這個人讓她感到特殊,卻又說不上是怎麼回事,不知不覺手上竟出了細小的汗,裴染只好用更加從容的姿態迴應林妍兒的視線。林妍兒收回了視線,開始靜下心來準備開口。
第一句,第二句……她的笑容摻進了一絲得意,但卻不盲目——她並沒有準備什麼稿子,而是現場發揮。
“作爲一個剛剛進入公司的新人,我知道每天都會有人在這所公司得到屬於自己的嶄新的ID卡,能夠代表我們新人團體在這裡發言,我十分榮幸。
“在這裡我便省略那些客套話了,我們公司的理念、作風、目標,作爲高管,大家一定都會爛熟於心,因爲我們是這個公司裡最應該有熱情、幹勁和能力的人。以我自身來說,作爲一個完全的新人,空降到廣告部總監這個位置,我接手了這把磨得鋥亮的利劍的同時,也時刻小心地避免被它劃傷。但我將用自己全部的精力,將這把利劍打磨得更加出彩。”
厲景呈對這個員工的能力又多了積分讚許
。流暢的發言是第一重要的,林妍兒的語氣和語速,完全不會暴露出背稿的痕跡,從容地停頓在轉折點,對於重要部分的強調恰到好處,而且用詞詳略有當。
“通過這一段時間的工作,我可以從三個方面總結我們公司裡,我能夠看到的情況……”
厲景呈知道這個人在演講方面一定下過功夫。很多掌權者和高管,埋頭苦幹是非常厲害,但一旦到了要他動嘴皮子的時候,最常見的兩種表現都慘不忍睹。要麼是半天憋不出一個字,問一句答一句,活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一種是對自己的經歷陶醉而無法自拔,一件事說九遍,什麼時候買了一包拯救午夜飢餓的方便麪都可以翻來覆去地倒。但最正確的演講方式,應該是“三點式”,即將所有情況分類總結成三點左右,一來重點減少,與會者需要記錄的東西就可以減少,二來結構分明,層次清楚,節省了反覆解釋或者不經意的重複的時間,效率可以提高。
老實說觀察這個女人這麼久,他還沒有發現她明顯的缺陷。思想和行動能力一樣高效而幹練,裁員那次就體現出來了;人際關係的處理方面或許是稍有欠缺,但實際上在全憑能力說話的公司內部,只要你的能力和地位足夠高,巴結討好的人可以從公司門口排到隔壁省城;而且這女人長得也不算差,追求者應該也可以跟巴結的人一起排到隔壁省城去。
看不透,這個女人要達到的目標和她真正的實力。
裴染不知道厲景呈現在內心的想法,但是她從心底看得起這位姑娘。從容不迫而且氣質不凡,聽介紹來看,還是一位新人,能夠直接坐到這麼高的位置上來,而且有實力,實在是不簡單。厲景呈突然說辦這個聚會,恐怕也是爲了多多留意這個姑娘。兩個人默契地想到了一塊,注意力都在臺上正做着最後總結的林妍兒身上。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以後的日子裡,也希望可以與大家共事。”
馬上要下臺,林妍兒用自我介紹結束了這次被厲景呈讚許的總結報告:
“我是廣告部新人總監,林妍兒,以後也請各位老人關注照料我這個後輩。”
“砰——”酒杯掉落在鋪着軟地毯的地上,沒有碎裂,但殷紅的酒液卻浸溼了地毯。裴染在無人注意的角落經歷着大腦的空白。“裴染,你怎麼了?”首先發現裴染不對勁的是王雪。裴染覺得眼前一黑,身體便脫力差點沒倒在地上,王雪嚇得立馬把她扶住,“裴染你怎麼了!”
“我……我出去一下……”聲音微弱卻帶着顫抖,她撥開人羣,往外面跑去。“裴染!”王雪跟着跑了出去,卻和在門口等待與厲景呈攀附的經理撞上了。“抱歉。”王雪沒有在意,依舊追着裴染,消失在了過道拐彎處。
厲景呈也注意到了王雪的慌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想要過去看看。才走到門口,就被經理攔下了。“厲總,哈哈……這次聚會怎麼樣啊。”厲景呈越過經理肥胖的身軀,沒有發現消失的兩人,又不好擅自離開,只得敷衍着眼前這個人的熱情,憂心忡忡的望着過道。
“裴染……裴染!”王雪跟着裴染跑到了酒店的庭院裡,突然的劇烈運動讓她喘不過氣來,裴染卻站在冷風裡不住發抖。“怎麼了,你不舒服嗎?”王雪擔心地摟着裴染的肩膀,“有什麼事,你現在跟我說,這裡沒有外人。”
“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爲、爲什麼啊……”王雪聽不懂裴染斷斷續續的哭訴聲,裴染卻趁她疑惑時掙開了她,跑向了酒店的大門。“裴染!”剛要追過去,王雪一不小心跌在地上。高跟鞋崴了腳,她現在已經找不到裴染的影子了。
“啊,嗯……沒有這回事……”厲景呈對這個經理不耐煩到了極點,就快要發火了,卻看到王雪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王雪,你們怎麼回事?”面對問題,王雪只是不住的喘氣,但哭腔卻漸漸上來了:“裴染……裴染不見了……”
“你說什麼!”一把推開經理,厲景呈顧不上什麼聚會了,二話不說拉起王雪,他在走廊裡飛奔。
“去哪兒!”
“開車,找裴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