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頭走的極快.只怕身後出現一雙寬大的手掌拖着她淪陷.奪眶而出的淚模糊了她的視線.
“哎呀.”在兩隻帳篷的拐角處.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不偏不倚與沐千雪撞個滿懷.
黑影趕忙捂住沐千雪驚呼的雙脣：“噓.是我.”
“三更半夜不睡覺.還鬼鬼祟祟的穿一身夜行衣難道你想偷溜去魔域.”趁着夜色.沐千雪悄然抹去臉上的淚.可濃郁的鼻音還是讓對方有所察覺.
“正是.”幽曦滿神色熠熠：“終於輪到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又見沐千雪無精打采.關心詢問：“千雪.你是不是得了風寒.鼻子都堵住了.”
“可能有一些.”沐千雪沉肩嘆息.白日裡若沒下那場暴雨也許她和師傅便不會……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魔域抓那隻害人的貓巫.”幽曦搖晃着沐千雪的手臂慫恿道.
“離開這裡去魔域.”沐千雪有些動心.
也許獨自離開一些時日也是不從的選擇.畢竟回到天靈後還要接受玄音大長老的盤查和其他弟子不善的目光.而且發生了這種事她更害怕被無名知道.無名對她忠心耿耿.若是知道了定會去找師父以命相拼.
“到底去不去啊.你看我連童子尿都弄到了.保準咱們這次萬無一失.”幽曦拿出背在身後用竹筒裝着的半罐童子尿.不知羞的在眼前晃動.
“我去.”沐千雪斬釘截鐵.
“太好了.我們這就走.”她愉悅的腳步剛剛邁出.身體就像被凝固一般定住.氣急敗壞道：“沐千雪.你幹什麼.有話好說.快解開這定身術.”
“得罪了.”她手中握着的竹罐子被沐千雪抽走.接着被點了啞穴擡入那間嶄新的屬於沐千雪的白色帳篷.
沐千雪爲幽曦蓋上被子：“魔域太危險了.我打算一個人去.這罐童子尿我拿走了.待我向師父說.溺斃母蠱後我會直接回去天靈.無須擔心.”
夜色茫茫.沐千雪展翅騰空.破雲直飛.如一道疾風穿向汝河.
天靈山金門煉丹房.金玉芝滿身汗水的揭開還未散去餘熱的丹爐.隨着嫋嫋白煙四溢.十餘枚紅芒閃爍的藥丸煉製成功.
金玉芝會心一笑.拭去鬢角香汗.將藥丸小心裝入緊緻的鐵盒中.
門簾微動.一道光影悄無聲息掠入煉丹房.繞到她的身後.
眼前寒光一閃.無名頎長的白色身影顯現出來.他直言不諱：“我感應到主人一定遭受了巨大的磨難.我需要打開天靈護山封印.讓我離開天靈山.”
“千雪發生了什麼事.”金玉芝焦急的擔心詢問.
無名銀色的瞳仁怒火星燃：“我能感受到她現在很痛苦.痛苦到讓我憤怒.卻無法探知究竟出了什麼事.所以我必須去找她.”
“現下只有門主和二位長老的神符才能打開護山封印.”金玉芝暗自傷神.秀眉微蹙：“銅蓮門主的神符一直交由副門主銅芙保管.我們可試着由此下手.”
“我去偷.”無名迫不及待的想要推門而出被金玉芝阻攔：“我跟隨銅芙門主多時.都不見其佩戴神符.想必是放在居室之內.可趁明日集體早課時偷偷潛入.”
無名失魂一般憂心仲仲的隻手扶額.這一整日他便像瘋了似得四處尋找護山封印的漏洞或是破解之法.無奈他挖空心思仍無法踏出天靈山一步.
他怎麼會做出讓主人獨自身處險境的愚蠢行爲.無名咬着牙暗自發誓.今後再也不會離開主人一步.
“這是十枚紅丸.若非傷及心脈用此丸皆可醫治.你替我交給千雪.”雄雞三鳴.天際泛出魚白.金玉芝將昨日煉製出的紅丸的塞入無名手中：“銅芙副門主的居室在左殿的最裡間.我去上早課了.聽到有男子領頭誦經之聲便可放心前去.”
“我欠你一個人情.”無名接過紅丸妥藏.御刀而飛.
片刻之後.白神殿頂端的巨鐘鳴響.這代表有人擅自打開了護山封印.金玉芝看着金色朝霞中一閃而過的光影.心中默唸：“初代神女在上.請保佑千雪平安而歸.無病無災……”
再次踏足這片養育了她十四年的貧瘠土壤.沐千雪心裡百味交融.
如今.人魔大戰打響.以汝河爲分界.其北百十里之內皆密集的駐紮起了妖魔的兵營.粗略統計不下三十餘萬.沐千雪有意避開地面上數量衆多的妖魔.尋找了一處距離汝河一百二十里外疑似荒廢的無人村落降落.
方纔落地.收翼時帶出的餘風使得沐千雪身後本就岌岌可危的破磚爛瓦又不慎落下數塊.受驚回頭.她明顯感到有幾道躲閃的視線正在窺視.
在這如廢墟一般的環境下早就不適合住人.但從周邊感應到的慌亂氣息表明.躲在身後一堆殘垣斷壁之後的是兩雙又驚又怕.切切不安的臉孔.且從可捲縮在不足兩尺的矮牆下的身形可以判斷.應該是兩個毫無靈氣修爲的孩童.
沐千雪沒有理會這兩個孩子.大步向就近的幾座破屋走去.屋子裡落滿了灰塵.腐朽的木門一經用力便脫出門廊摔斷在地.
“哐當.”巨響.將躲在廢墟之後自以爲沒被發現的孩子們嚇了一跳.沐千雪扭頭偷笑.等屋內塵埃落定.才跨門檻.徑自翻箱倒櫃.
她出來的着急.準備並不充分.但常年生活在魔域中的常識讓她意識到在這樣一個魔都鬼城裡穿着一身純白的道袍裝扮會給她招惹多少麻煩.
所以.在前往人流較多的城鎮查探貓巫下落之前.她必須先換上一身普通的魔域居民該有的行頭.
“三子.你拿着漁網那頭.待會等肥魚一出來我們就把她套住.”一個正處於變聲期的男孩低聲道.
“好.嘻嘻.這肥魚看上去肥得很.一定很美味.”另一個脆生生的童聲附和.期待的舔了舔乾裂的嘴脣.
“大夥終於能吃上一頓飽飯了.”領頭的孩子緊了緊手中漁網.緊張的冒了一頭汗.
找了好幾處屋子.終於拼湊出了一身破破爛爛的麻衣.正欲轉身.門外傳來的細語便一字不漏的傳入她的耳中.
“肥魚說的莫非是我.”沐千雪不敢置信.心道：“魔域速來都有食人肉的習慣.但這僅限於妖魔之間的相互推崇.從什麼時候起竟連這些十來歲的孩子也開始學着捕人來食..”
沐千雪斂目愁眉.聽這兩個孩子的語氣.似乎在這座廢棄村落中還躲藏着更多孩童.可這些孩子們的父母何在.是出於什麼原因.讓這些孩子拋棄人性.捕食同類.又或是迫於環境.尋不到吃食.才只能學着妖魔吃人.
她忍不住揪心.決定佯裝被這兩個孩子抓住.跟着他們去一探究竟.
“一、二、三.”兩個孩子無聲說着.隨着沐千雪左腿跨出門檻的剎那.一張大網從上方落下將她牢牢套住.躲在門邊的孩子們一左一右使勁收緊網繩.見沐千雪安然立在網內束手就擒.放聲歡呼.
“地龍老大.抓到啦.晚飯有找落了.”年紀較小的孩子生的虎頭虎腦.看模樣和雨姬一般大.
另一個看似頭領的孩子已經與沐千雪長得一般高.原本白皙的臉孔沾滿了灰黑的泥印子.叫人看不清五官.
在三子手舞足蹈的同時他用網繩仔細捆綁了沐千雪的雙手.睨着她好一會似乎在思考爲何別人被抓的時候都在尖叫而這個女子卻還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樣.
“跟我們走.”地龍用不符合他年紀的兇惡口氣喝道.用力推着沐千雪的肩膀.
三人踏着滿是碎瓦殘屑的小路七轉八彎走出這座殘敗的村子.沿路沐千雪沒有再見到一個活人.確切的說連一個活物都沒有.出了村子向東再行約有兩柱香的時間.她終於在一片樹林中看見了一間造的歪歪扭扭的簡陋木屋.
屋子蹲坐着七八個年紀更小一些的孩子.他們滿頭滿臉都是泥灰.破爛的衣服也不知穿了多久.髒的辨不出原本的色澤.
他們在屋前空地上堆火駕着一隻臂寬鐵鍋.鍋子裡飄着幾片不之名的菜葉.清湯寡水的讓人無有食慾.
孩子們見地龍和小三帶着沐千雪回來.興高采烈的圍了上去.紛紛催促着身爲統領的地龍趕緊開飯.
看着孩子們因過度飢餓而下陷的眼眶中向沐千雪投出的興奮的目光.她不由得後勁一涼渾身發憷.
這些孩子竟真的將她視作獵物.視作可以果腹的糧食..
她環顧四周.一點都沒有發現孩子得到照料過的痕跡.他們的父母去哪了.
是被迫參加了妖魔們組織的軍隊.還是被迫成爲了妖魔們的口糧.
看起來人魔大戰發生以來.不僅對汝河以南的百姓們生活造成壓力.對於生活在汝河以北魔域中的百姓而言更是陷入了一種水生火熱.生不如死的境地.
正當沐千雪對所見所聞失望透頂.準備以靈氣衝散纏繞在身上的漁網之際.木屋的大門被一隻沒有沒有穿鞋的長着黑毛的大腳“砰.”的踹開.
聞聲.孩子們驚懼萬分.卻是不敢哭叫.緊緊擠在一起警惕、膽怯的看着他.
地龍大着膽子遞出手中捆綁着沐千雪的那條網繩交給踢門而出的牛頭魔人.抖如篩糠的提氣道：“說好的.一個女人換一個孩子.我們帶女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