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您總算來了.鄙姓席乃埠都縣令.糧食都已清點完畢.總共三千斤稻穀.這本都是我城中百姓的救民糧.哎.也罷.抗魔前線更加重要.還請您都拿去吧.”一頭戴烏沙的黑鬚男子.着青底刺白鶴圖樣文人官服.端着手激動的迎了上來.
沐千雪見此人天生一副憂國憂民的清官面容.他不斷捋着脣邊稀疏的花白鬍子.硬是擠出笑意的樣子便知這位縣太爺是有多麼不情願要將三千斤稻穀拱手送人.
可當下時局卻又由不得他.
麒麟關背山靠水.易守難攻.乃是汝河以南最爲堅固的一道防線.
故征戰之初.聯合埠都縣城在內的十餘處城鎮都已將城中絕大部分的軍隊部署轉移至麒麟關.
所謂脣亡齒寒.這些周邊城鎮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忍痛割愛.撥出軍力軍資.團結抵抗.才能維持這躲在血腥和煙硝之後的彌足珍貴的安寧.
席縣令領着沐千雪和幽曦來到一處把手森嚴的糧倉.艙門一經開啓.沉積在倉庫中稻穀穗子的粉塵香氣便迎面撲來.
一包一包裝滿米糧的袋子堆的如同小山.也不知囤積了多少年歲才積累出這麼多.席縣令強顏歡笑.命士兵將稻穀搬運出倉.被沐千雪制止.
她仰天輕嘯一聲.烏衣鳥們便受其指揮.井然有序的依次從天而降.雙爪各抓取一隻糧袋後振翅高飛.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倉庫空了大半.
看着一隻只奪走自家米糧在空中歡叫飛舞的烏衣鳥.席縣令只覺得突然之間頭頂冒出了片片帶來黴運的黑雲.情緒崩潰的‘噗通’在沐千雪和幽曦面前屈身跪拜.
“這些米糧乃是下官一輩子的積蓄所得.請二位高人一定要守住麒麟關.勿讓那妖魔入關半步.”席縣令這麼一跪.連帶着身邊的一衆官兵們也一同跪下.
看着席縣令老淚縱橫.幽曦也忍不住溼了眼眶.一把扶起席縣令.義憤填膺.拍着胸脯道：“縣太爺.你放心.有我們天靈道教坐正.絕不會允許妖魔打到這裡.”
“哦.是誰說話這麼大言不慚.”幽曦話音剛落.耳後突然傳來一道怒斥的清脆聲線.衆人還沒看清聲音的源頭.幽曦表情聚變.豆大的冷汗就沿着她的鬢角滴落.
席縣令還未從激動中回神.面色慘白的幽曦便向他栽倒.將年過半百的席縣令壓在地上.從幽曦死死捂着的側腰處鮮紅還是不斷的從她的指縫中流淌而出.
“高人.您怎麼了.啊.是血.”席縣令驚慌失措.連滾帶爬的從幽曦身下抽身.衝沐千雪急問：“這.這可如何是好.”
沐千雪四下環顧.只覺一道迅雷不及掩耳的紅色從眼角閃過.她高聲衝烏衣鳥呼喝：“小心防備.有人劫糧.”
“偷襲我的人…是一個孩子……”幽曦點了幾處止血穴道.艱難開口.
“是雨姬.”沐千雪即刻反應道.
她精如鷹隼的雙眸不斷緊盯糧倉.雨姬冒然來此若不是爲了毀掉軍糧.就是奪走軍糧爲己所用.
要毀掉軍糧方法諸多.譬如放火、或者以魔功摧毀.完全不用暴露自己的行蹤.但就雨姬的行爲看.應當是想將天靈來此護送軍糧的道士一網打盡.再劫走軍糧.
“烏衣鳥聽令.竭力保護軍糧.不得有任何閃失.”沐千雪高聲發令.烏衣鳥‘泣泣’迴應.被烏婆婆選出的十隻最爲英勇善戰的雄鳥將其餘負責載糧的烏衣鳥圍在中間.仰頭長鳴.似震軍威.
紅色身影如鬼魅飄行.忽的在碩高的糧倉房頂止步.血紅的斗篷迎風招展將一具不足四尺的嬌小軀體緊緊包裹.
雨姬尖利的嗓音突然發怒.厲聲道：“烏衣鳥.你們這羣叛徒.今天我雨姬就要扒了你們的鳥毛做披風.”
聽到這裡.席縣令已是面色發綠.抖如篩糠.拜倒在沐千雪跟前磕頭如搗蒜：“高人.這些糧草就是我的命啊.您一定要保護好啊.”
“必當竭力.”沐千雪抽出幽瓏的佩劍.凌空虛度出現在糧倉上.靜立雨姬身後.天絕九劍狠戾的殺招瞬時直刺對方首級.劍尖卻未見血.而是被一矩形布包抵擋.發出沉悶的‘噹.’聲.
劍上所蘊靈氣之霸道.觸及那矩形之物.便將其外包着的布包撕碎飛出.
原來.劍尖挑上了一條銀玄.而那根玄正長在一把外形及其古怪.如若用枯槁的上身肢體做出的琴身上.那弦也並非古琴或古箏的五到七絃.此琴絃只有四條.紅白各二.詭異非常.
回肘抽劍.琴絃韌而不斷.被劍尖挑撥出的琴聲入耳.仿若雷鳴.令雙耳及其刺痛.
雨姬痛苦的抱頭慘叫.一掌拍在琴上企圖壓制琴絃.阻止琴音震出.
“上古魔琴蛛音.”沐千雪一眼認出.蹙眉大驚.
“算你識貨.沒想到又被我偷回來了吧.呵呵.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雨姬說罷食指勾住琴絃向後拉伸.從斗篷中露出的圓圓下巴.嘴角誇張的裂開.
沐千雪做出防備姿態.威脅道：“如不出我所料.你根本不會彈奏此琴.若胡亂彈奏的話只會兩敗俱傷.”
“哼.連你也小看我.”雨姬抿脣不悅：“實話告訴你.上一次你們的軍糧也是被我所劫.那晚彈琴的人也是我.”說罷.雨姬鬆開十指.琴絃瞬時彈出震天魔音.
“噹噹噹.”一連胡亂彈奏出的琴音似爆發了難以控制的力量.擊碎二人身旁多處矮屋.士兵們聞音全都捂着耳朵.倒在地面痛苦打滾.更有年邁體弱者.兩眼翻白.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沐千雪也如遭雷擊.眼前的景象出現片刻不穩.她強忍暈眩揮劍就要削去撫在琴上的一雙悽白小手.卻被雨姬搶先再度彈出的‘靡靡’之音亂了方寸.
隨着琴音入腦.沐千雪即刻感到了體內靈氣正在不斷枯竭.實則在靈脈不斷的情況下.靈氣並不會自行減少.
而魔琴蛛音所具有的獨特魔力之一正是快速損壞六脈.以達到將靈氣禁錮在丹田使其不能自由輸出.對於修道之人來說.不能使用靈氣便和常人無異.
儘管她現在痛不欲生.站立不穩.還是留心觀察了雨姬的神態.雨姬的嘴角一刻不停的上揚.似乎越發享受這完全沒有規律的噪音.
難道自己猜錯了.彈琴之人實則並不會被琴音多傷.那方纔自己用劍擊琴的時候爲何也會被琴音所傷.
看雨姬的神情.大有不把在場之人全數震暈震死誓不罷休的樣子.那之前夜襲幽瓏之時.又是何故沒有趕盡殺絕.而是放了他們一馬呢.
腦中謎團還未理順.沐千雪已再難支撐.吐出一口鮮血.她的心臟肺腑.絞痛不斷.這正是六脈嚴重受損時的徵兆.
天空中.載着糧食盤旋的烏衣鳥對這種琴音也毫無反抗之力.接二連三的急速墜地.巨大的鳥身砸壞了周邊多處民居.
“啦啦啦~”雨姬見烏衣鳥被砸成肉餅後止不住放聲大笑.還哼起了歌.只是這歌聲和琴聲一樣不着調.而她本人卻好像一點都不曾察覺.
“究竟爲什麼.”沐千雪以劍支身.慢慢向下跪.
“你在說什麼.”雨姬笑着反問.
二人離得及近.雨姬全心挑動琴絃根本沒有防備面如紙色.口吐心血的沐千雪.卻不料她在跪地的一瞬間.竟擡手掀開了雨姬掩面的斗篷帽檐.
慘白的小臉上是一雙眼眶發黑的暗紅瞳孔.這張完全被魔化的臉孔應當是沐千雪從未見過的.可就是那被黑暗埋葬.彷彿再也照不進光芒的雙眸裡卻出現了一種無時無刻縈繞在心頭的熟悉感受!
但在這危急的情況下.容不得沐千雪分心細細回憶眼前的臉孔.她的眼快速捕捉到兩團塞在雨姬雙耳中的凸物.
棉花..她竟在耳中塞了棉花.
怪不得.雨姬第一次聽到琴音時表現出痛苦.而第二次卻沒有任何感受.一切的謎團都被解開了.
上一次夜襲幽真時.一定是雨姬第一次撫琴.在幽真被琴音所傷之時.她自己也受傷不小.所以才匆匆撤退會去救治.
故此幽一種真雖丟了糧食.卻僥倖撿回性命.
沐千雪顫抖伸出手.想要取出雨姬耳中的棉花.可她的手卻因突然爆響的琴音僵在空中.動彈不得.
就在沐千雪感受到六脈枯竭.面臨六脈很會就要被撕斷的慘境之際.一道渾厚的羌笛聲從天際悠然傳出.
讓沐千雪被黑暗籠罩的雙眼恢復了一絲光明.仿若久旱降雨.枯木逢春.這婉轉而悠揚的羌音將魔琴之音完全壓制.救贖了被困在魔音之中的所有人.
而雨姬的雙耳被棉花堵住.根本聽不到羌笛的聲音.自然也未能發現沐千雪已重新奪回了對於肢體的控制.
抽劍側削.雨姬覺察不妙.身子急速後仰.但仍舊躲閃不及.鋒利的薄刃還是貼上她慘白的側臉.劃出了一道血痕.
雨姬吃痛.又發現是女孩子最爲重要的臉蛋被人劃花.憤怒瞪大的眼睛裡瞬間冒出水霧.哭叫道：“我要殺了你.”
沐千雪本有時間再給雨姬致命一擊.可就在雨姬溢滿淚水的委屈表情中.讓沐千雪再一次意識到雨姬的這張臉是那麼的熟悉.
熟悉到再也無力下手.
因爲這張臉.和她死去的妹妹沐小雨長得一模一樣.